两世为人,几乎活过了小半辈子,从来没有人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他疼不疼。或许,是因为他“站”得太高了,高处不胜寒。
他就像一棵为人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可以为他羽翼下的人抵挡雨雪风霜。人们在他的树荫下闲适地生活,但是从来没有人问他累不累。
或许在人们眼中,树怎么会累呢就像商牧野,在所有人眼里,他太过强大,以至于人们都认为他无所不能,却忘了他还是个下肢瘫痪体质不好的病人。
那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微睁,蕴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之色。江逾白全副心神都贯注那一片因为挂水而一片青紫的肌肤上。
商牧野生得白,他长相肖似其母。商母本就是出身江南水乡的名门闺秀,年轻时亦是名动四方的大美人,后遇商父一见倾心,玉成佳偶。
所以,作为二人爱子,他自然毫不客气地继承了来自父母最为优秀出色的基因。江逾白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先生一直生得很是好看。
眉如墨画,一双凤眼如寒潭千丈。起码今生见到他,不管何时何地,他永远都是身姿笔挺,像一棵苍劲的青松。单从气度上,就已令人先心折三分。
其实如果忽略商牧野过于凌厉的气质,他倒不像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上位者,而是雍容清贵公子哥。
只不过他常年脸色都太过苍白,周身威势又太重,就算有人有心想关心一二,也被他一个冷眼给劝退。
但是江逾白却是不怕的,他见惯了各种模样的商牧野,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他胆大包天地去摸那只骨节修长的手,触手就觉一阵冰凉。过于白皙的肤色衬得那片瘀痕,过于显眼。
商牧野挑眉,眸色幽微难言地看着眼前人的动作,轻咳了几声,缓缓道“不碍事。”
“不行不行,这太凉了。”江逾白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而后他抬眼看着脸色苍白的男人,眼底都是祈求之色“我给您找个暖水袋来好不好。”
那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满眼都是恳求之色。商牧野神色宁和地打量他半晌,忽地就心软了,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就让我再最后放纵一次,就这一次,让我贪恋片刻这种本就不属于我的温存。
他垂眸无声地想着。
季同怀疑自己聋了,他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然后看着神色不动的老板,最后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认命。
大约是因为这是老板独享的房间,不论是能想到的还是想不到的,自然有人为他准备得妥帖。
江逾白接过那个套着绒布的热水袋,摸了摸察觉温度正好。他小心地扶着那只扎着针头的手,像是在托着什么精致的易碎品一样,轻柔地托在了暖水袋上。
而后眉开眼笑,朗声道“这样就好受多啦”
他肤光胜雪,精致的眉眼都含着温暖和煦的笑意。从商牧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他一头黑亮乌发中的两个乖巧的发旋,他不禁一阵心神摇曳。
已经有多久了,多久没有见过这样温和的阿白了。
不过很快,他又回过神来。高热烧得他头脑昏昏沉沉,屏幕上的一个个黑体方块字棱角尖锐得几乎能扎疼人。面色苍白憔悴的男人低叹了口气,而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明显是倦了。
江逾白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又偷瞄了瞄他放在腿上的笔记本。最后还是轻声问道“先生,您要不要睡上一阵,我看您脸色不好。”
他又指了指头顶挂着的药液“我看着呢,您只管安心睡就是了。”
商牧野不置可否,他握拳抵唇低咳了几声,不仅没回答他,反而岔开了话题问道“怎么有空来了下戏了”
一说到拍戏,江逾白顿时就兴致不高了,这几天他大多是和宋致远的对手戏。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不知道原i作者到底是在写权谋正剧还是在写耽美,连着几天的戏份都和宋致远有关。其中最引起他不适的戏份就是少年懿德太子和萧毓修雪天初遇的那一幕。
三伏天气披着厚重的裘衣,由于北定王府是棚内搭出来的景,更加热上了几分。一旦开拍他披上那件重工制成的大氅,热气就开始上涌。
他本就不耐热,几乎被这热浪熏得头晕眼花,偏偏还要强打精神和宋致远演对手戏,一整天下来,身上穿着打底的白t能拧出水来。
结果宋致远还不安分。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和自己发生肢体接触,然而这一切都被他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但江逾白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就拿最简单的他从雪中扶起宋致远那一幕说起,算得上是高光场面之一。明明宋致远只需要搭住他伸出的手,就可自行站起身来,偏偏宋致远借着这一动作,刻意捏了捏他掌心。
在镜头面前,江逾白不好发作,强忍着恶心拍完了这一场。在他匆匆离去时,并没有错过宋致远眼中的得意之色,就像被一条粘腻湿滑的蛇爬过,在身上留下了恶心的痕迹。
但是随着他这样过分亲近的动作,敏锐如江逾白,已经发现了场中不少年轻的女孩子看向他们二人的目光已经开始带着一丝灼热的期盼。
这并不是他所期望的。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这几天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已经触动了不少腐女敏锐的嗅觉。
他回想着这些糟心的琐事,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端倪。他笑着道“早就下戏,难得今天收工早,我就来看看您。”
但商牧野何其了解他,怎么看不出他心里有事,见他还避重就轻,显然其中有隐情。因此他长眉一挑,也不追问,只是缓缓叮嘱道“倘若有事,可与季同说,他会帮你处理好。”
前几天的风波他都看在眼里,一直都在等着这孩子主动开口。哪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然也沉得住气,一言不发。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看到了微博热搜,也不知道要自己撑到什么时候。
路天鸣为什么愿意这么早就放出片花,并且还都是江逾白的高光片段,还不是因为他吩咐了下去。最大的投资商,就算是导演,也不敢说个不字。
只是这样强撑着也不肯示弱的江逾白,让他陡然有些头痛了起来。阿白,明明只要你开口,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怎么就是不说呢。
这种臭脾气和前世如出一辙。
一丝隐约的念头转瞬即逝,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无暇去回想。
但他转念又想,兴许是上回,他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些,这才吓到了这孩子叫他不敢开口。
凶名在外的商先生拿出了难得的好脾气,放缓了语调,几乎算得上是温和地说道“既然已经跟着我了,有什么难处,我还是能帮上一帮。”
说到这里,他陡然低笑一声,又引发一阵咳喘,一手捂着唇,咳得身子不住震颤。他是已经习惯了这具脆弱不堪的身体了的,却不想身边的小孩顿急得站起身,去给他倒水。
商牧野眼底划过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看着他慌乱地给端水过来。玻璃杯触手生温,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热水入喉,滑过因为咳嗽而有些疼痛的嗓子,可算是觉得好受了些。
“没什么的,”江逾白毫不在意地笑笑,顺手接过喝过的被子放在一旁,缓缓道“您别担心,身体要紧,我自己能行。”
他看着商牧野明显气色不佳的脸,心里一阵酸楚。先生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比前世好了很多,也只不过是看起来而来,实际上还是需要好好休养调理。
“您要不要躺下歇歇”江逾白欲言又止,仍然是问出了声。
这是他第二遍问这个问题,商牧野瞥了他一眼,本想一口回绝,但在察觉到他满眼的心疼之后,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无奈扶额,自嘲两世都被克得死死的,最终,他轻应了一声,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扣上了电脑。
江逾白欢呼一声,顿时雀跃起来,自然地拿过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病了就是要好好休息,点滴有我看着呢,您放心睡吧。”
说着他就习惯性地伸手要撤去商牧野身后靠着的几个软枕。忽地,一只微潮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必,”商牧野的神色骤然冷淡下来,像是又触及了他的逆鳞,他语声淡淡,不辨喜怒“出去吧,叫季同进来。”
“”江逾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先前好好的,他的先生忽然就翻了脸。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语气太重,商牧野顿了顿,有些僵硬地道“这些琐事,不需要你来,出去吧。”
见江逾白明显带着几分委屈之色靠在床边不肯走,他闭了闭眼,稍稍平复心情后说“听话,去叫季同来。”
在听到脚步声后,商牧野盯着薄被下几乎看不到起伏的瘦弱双腿,神色不明。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究竟有多麻烦。
他下肢瘫痪,没有知觉也没有力量,坐卧本就比常人更加吃力,何况他现在病中身上虚软,左手还打着点滴,更是难上加难。
季同会先来帮他拿走身后的靠枕,然后扶着他躺下不会震到脆弱的腰背,最后再帮他调整好那两条没知觉的腿的位置。
他并不想自己残缺丑陋且无能的一面暴露在那个孩子眼前,也不想再看到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耐神色。
那种滋味,简直糟糕透顶。
江逾白垂头丧气地靠在墙上,心烦意乱地打开微博,还是他的小号。
今天追到先生了吗没有,先生又拒绝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白我哭得好大声,别问,问就是后悔。感谢在2021020323:50:312021020423:4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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