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心头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安,向来清澈的桃花眼里罕见地现出几分迟疑之色,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淡去,而是僵在那里,看上去有些窘迫和尴尬。
他这样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男人的慧眼。对方微叹了口气,形状优美的凤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不过也就是一瞬,稍纵即逝,随即又被冷硬取代。
商牧野偏过头,他无声地避开了这样优柔又带着恳求的目光他必须要让自己硬起心肠。他神色不动,长眉微垂,面沉如水,只是将手中的这一份翻阅了多时的文件递给了江逾白。
他语声平稳淡然,随意吩咐道“自己先看看。”
“”江逾白微讶,商牧野很少和他说这些公事上的东西。这也不怪他,因为江逾白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他的先生能拿在手中反复翻阅揣摩的,想必一定是大事。
江逾白愣了愣,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商牧野这样反常的行为,让他的心一阵不可控制地下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而去。
人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迟疑了。江逾白下意识地身体稍稍往后倾,双肩紧绷起来,做出一个防备的姿态。他凝视着男人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缓缓问“这是”
商牧野看了眼他,淡色的薄唇紧抿,末了,还是说出一句“看看。”说着他又将那个文件夹往江逾白手里递了递。
文件夹触碰到了江逾白的指尖,对方却像是被灼烧一般,刚一接触,江逾白就受惊般猛地收回手,甚至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身下椅子发出一种轻微的响动。
随即,江逾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明显有些过激。
但是这种文件夹,没由来地让他联想到了前世商牧野逝世后,季同递过来的那份股转赠予书。江逾白止不住地胆寒,漂亮的桃花眼里现出仓皇之色,跟着就红了眼圈。
他抖着手去接文件夹,又可怜兮兮地看了眼商牧野。男人神色镇定自若,微扬下巴,示意他“打开看看。”
说完这句话,他眼底流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骄傲和自得,甚至还有些许期待
江逾白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吸了吸鼻子,听话地翻开了第一页。
还好,第一页只是一张白纸,可能是充当了封面的作用。这样的缓冲让江逾白眨了眨眼,他稍稍定神,等到眼前升起的水雾散去后,才在男人鼓励的目光下,再次翻开了第二页。
密密麻麻的表格,分门别类。
先是房产,从商家的祖宅,到一些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的长串外文,精确地罗列出了地址、面积、类型,以及按照现在市价估算出的价值。
然后是车,表格列了一整张,也许翻页还有,同样的,附带上了车型以及估值。
这些固定资产后,是股权估值,上面甚至清清楚楚地标注出了商牧野的个人投资,他眼光毒辣,投资精准,注资的几家企业虽然比不上同光这样的庞然大物,但已经算是业内翘楚。
江逾白游有些茫然地往后翻去,一直到最后一页,在这份文件的末尾,列出了一个黑体的加粗的,格外显眼的数字。
江逾白从来都不知道商牧野有多少钱,但是这会儿,他看到这个数字,第一反应就是瞳孔微缩,没有人能在这样庞大的一笔财富前,面不改色。
不是出于贪婪和垂涎,仅仅是震惊而已。
商牧野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的神情,在捕捉到对方这样的反应后,他那双优美凌厉的凤目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意,随即,他就清了清嗓子,进入了正题“怎么样”
“什什么”他这句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的,江逾白下意识皱起了眉,精致白皙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男人长眉微挑,屈起养尊处优的修长手指,轻敲文件夹“我是说这个,可还算看得过去”
虽然江逾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何用意,但听了这话,顿时啼笑皆非。
这何止是“看得过去”,江逾白语气轻快,他笑盈盈地看着商牧野打趣道“这要是看不下去,那这天底下,恐怕都是穷光蛋。”这会儿他倒是没了先前的拘谨和迟疑。
他这话脱口而出,带着笃定和崇拜,语气里充满了赞赏和自豪。
他的先生,自然就是这么强大。
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在接收到这样崇拜且赞赏的目光后,都会忍不住意动。尤其是被自己的小朋友用这样倾慕的目光看着,冷静自持如商牧野也不例外。
他偏过头微哂一声,一道气流激得他喉间发痒,而后他又止不住地轻咳了起来。到了嘴边的话又被这阵突然的发作给打了回去。
江逾白这会儿也顾不上他突然列出这么个单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顿时变了脸色,凑上前去,给咳得双颊绯红,低喘不断的男人拍背顺气。
刚一接触,江逾白顿时吓了一跳,手下这具身体瘦得有些过分,隔着薄薄的衣物几乎可以摸到脊骨的痕迹。先前在车里隔着重重衣物还看不大分明,眼下没了衣物的遮掩,才暴露出来这人几乎已经形销骨立。
江逾白顺手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保温杯,倒了水出来,等着他的先生平息了这一阵后才送上了水杯。
这一阵咳喘平息下来,男人也被带走了精力,他阖着眼虚弱地倚在身后的靠枕中,衬衫下单薄的胸膛不住起伏,一只手扶着江逾白的手腕,力道轻飘飘的,就像是搭在上面一样,另一只手则是捏着衣襟不放。
江逾白没把水杯递给他了,而是直接送到了他的唇边。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目光停留在商牧野按着胸口的那只手上。
身上实在是提不出一丝力气,要强如商先生也只得低头就着小朋友的手稍稍喝了一口,压下喉中干疼。
他仍没睁眼,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精气神一样,脸色灰败,唇色微紫,衰弱地靠在软枕中,缓了一阵。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了下来,只能听见男人有些急促粗重的低喘。
良久,久到江逾白以为他的先生已经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拉过被子,仔细掖好被角,才准备去问问季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明显能感觉到,男人日渐衰弱下去。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只冰凉微潮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江逾白微讶,并没有挣脱“先生”
陷在软枕中的男人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松开手,仍是阖着眼,轻声说“阿白。”
“嗯”江逾白以为他是要自己陪着,顿时就笑了,他拉过那只手背青紫的手,仔细揉着,“先生,我不走,我去拿个毛巾给你敷一下好不好很快就回来。”
商牧野摇头,他深吸口气,声音喑哑且无力“不用。”
然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睁开了眼,那双优美的凤眼,凝视着江逾白,神情复杂。在这种目光下,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升起来了,江逾白深吸口气,再次在床边坐下。
商牧野打量了他一阵,缓缓说“阿白,这是我绝大多数资产了,剩下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时间仓促,季同也没来及算进去,不过也多不了多少了。”
江逾白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是,先生已经很厉害啦。”
商牧野摇了摇头,他侧过脸去不去看他的小朋友,说出了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念头“阿白,这些我根本不在乎,如果你愿意,只要是我拥有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和你共享。”
说出这这句话后,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轻呼一口浊气,看着一脸震惊的小朋友继续道“只要你想,什么我都可以给。”
这种话落在旁人耳中只怕当场就要感动得痛哭流涕,而后开始互诉衷肠。
江逾白却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眼圈顿时红了,随后又飞快抬手擦掉眼泪,瓮声瓮气地说“先生怎么忽然说这个”
商牧野阖上眼摆了摆手“阿白,我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商牧野的人从来都不必去看旁人的脸色,也不必遭这些罪才能赚得一点微不足道的辛苦钱。”
他再次重复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话已至此,江逾白要是还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就是个傻子了,他脸色一白,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虚弱的男人,嘴唇微动,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商牧野睁开眼,一双凤眼古井无波,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阿白,我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么辛苦,不如回到我身边来。”
江逾白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椅子倒在厚重的长绒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这种动静并没有让他清醒过来。他眼底尽是慌乱之色,像是受惊了的小鹿“先生”
他这样的反应尽数落在男人眼中,商牧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了下去。不过,他仍有些不忍,也做出了让步“你这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
“原本我是想让你退出娱乐圈的。”商牧野垂眼,语声平静,“现在看来好像你很是舍不得。”
“不如这样。”商牧野微笑了起来,苍白冷静,优雅从容,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淡淡道“这部戏,别演了,我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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