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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天幕阴沉, 狂风骤起,喀什城中的灯火稀疏家家户户已入梦乡,街道上仅有打更夫的铜锣声, 守城的士兵凑堆围坐在一块儿烧火取暖, 火星跳动滋啦作响, 橘黄色的火光映照着几人身影, 投射在脸上显得有些昏暗。



    老兵接下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烈酒, 僵硬的身子立马升起丝丝暖意, 他看着一旁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徒弟,笑着将水囊递了过去, 在火堆上烤了烤搓手, 暖洋洋的感觉让人有些沉沉欲睡。



    徒弟接过水囊饮了一口, 被烈酒辣的连连吐舌头, 这副模样逗笑了老兵,胸腔震动发出爽朗的小声, 徒弟也跟着呆傻的挠头笑了笑, 借着酒气询问道“师父,今儿个守城的人为何这么多,平日不是咱俩就够了吗那边那群人我咋没见过哩”



    后面这句话说压低嗓子说的,很小声只有两人能听见。



    老兵拿过水囊又喝了一口酒却没咽下去,而是尽数吐在手中的刀刃上,低头擦拭这自己保命的大刀,随后捡起一旁的枯枝放进火堆中, 丝丝缕缕的青烟和跳动的火焰模糊了他的面容,声音透过这层烟雾传来,“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么多,让你别来你不听, 今晚招子放亮点别离我太远,晓得了不。”



    不知为何徒弟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识将怀里的大刀抱紧了些,凑过去嘿嘿傻笑,“晓得了晓得了,师父你这语气搞得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哩。”



    枯枝沾上火星眨眼间就被火舌吞噬干净,火星四散,老兵仰头将擦拭干净的刀举起,在火光的映射下细细打量,神情倒映在刀刃上,瞧起来有些沉重,片刻后才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山林,语气悠长道“的确要发生大事了啊。”



    说话声融进风中被吹散开来,落入徒弟耳中只余下一点叹息,徒弟一脸忙让也顺着老兵看的方向望去,入眼只是漆黑一片的山林,月亮被乌云遮挡,仅留下一点微弱的光辉,照不亮这广袤的人间,整个天地都显得安静,没有一丁点声响,带着一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怪异气息,让人打从心底涌出紧张的氛围。



    风将云聚在一块,厚厚的云层将月亮遮挡的更加严实,连一点余光都露不出来,视野所见程度更暗,时不时响起的兽鸣和鸟叫,让这个夜晚更显瘆人。



    白马峡气温比白昼时刻要低一些,路边草丛布满露水,远远望过去像是结了一层霜,动物呼出的气都带着白雾,青木林周遭笼罩着一层雾气,白雾混合着淡黄色的瘴气,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诡异,风席卷着山林,树枝摇晃剧烈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间栖息而眠的白鸟纷纷拍打着翅膀从枝丫间分散开,拍打翅膀的扑腾声惊扰了林中宁静,沉重而纷杂的马蹄声震动着地面,一列身着盔甲的重骑屏气不出,纵马疾速而至,铠甲颠簸的声响伴随着马踏枯枝的动静,所过之地皆是尘土飞扬。



    夜里的风打在脸上刮的人有些疼,列队在前之人赫然就是萧长聿,目光似暗夜中的猎鹰,透露出狠绝和凝重,一群人横过白马峡直直望着东边奔去,骏马呼哧呼哧喘着热气,呼出的白雾在寒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萧长聿率先勒马停住,马蹄在半空中高高扬起,越过一小片水洼溅起不少泥水,骏马马蹄落在地面来回踱步,身后的士兵见状也纷纷勒马停下,顿时间马匹嘴中发出的嘶嘶声环绕四周此起彼伏。



    这处是一块辽阔的平原,位于青木林东处,萧长聿端在在马背上薄唇紧抿眼神微暗,随后翻身下了马,身上的盔甲摩擦间发出沉重的声响,每走一步都重重垂在众人心底。



    “是这处吗”萧长聿打量着周围问。



    郑成从怀中掏出密函看了一眼,点头道“信中所说便是此处。”



    得到肯定萧长聿往前又迈了两步,盯着面前笼罩着瘴气望不到边际的青木林,神色在黑暗中让人瞧不清楚,只是身影站的很直,披风被吹的扬起,紧接着只见他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倒火油”



    身后的士兵得到命令,动作迅速的将挂在马腹两侧的竹筒取下,训练有素的演着最外围的树干洒火油,迎面刮来的风带着股刺鼻的火油味,令萧长聿皱了皱眉,没多久的功夫骁骑营的人便把火油倒洒干净,纷纷入队退后和举着火把的另一支小队换了位置,众人屏息不语目光落在前方男人的身上等着指示,风势比刚刚来时还要大,却吹动不了重重的盔甲一分,萧长聿闭目不言,任由那股火油味四散开来,在心中盘算着时间,小半晌后才伸出手,一旁候着的郑成识趣的将手中火把递过去。



    接过火把,炽热的火光照亮了萧长聿的表情,他睁开眼周身的气势冷峻决绝,下一刻手腕用力将火抛出去潇洒转身,火星沾到树木火焰“蹭”一下冒起,刺眼的火光将黑夜照亮,火焰燃烧发出的热浪朝着萧长聿扑去,吹起他身后的披风,一双眼在逆光的背景下更显煞气,声音混合着树木燃烧的滋拉声传来,只听他厉声道“点火。”



    话音落下,举着火把的士兵纷纷将手中火把投掷出去,火把在半空旋转数圈火光划出了一个个的火圈点亮了有些暗的夜晚,最后“咻”一声,落地后接触到沾了火油的树枝火舌立马蔓延开来,所过之处的任何东西都被烈火吞噬殆尽,枯枝燃烧炸裂的火花和发出的滋啦声响彻黑夜,火势很大肆无忌惮的扩宽,将灰暗的天际印的通红,周遭亮堂的犹如破晓之时有着摄人心魄的绮丽。



    烈火带着的浓烟和灼热,吹来的火风吸取着众人身上的水分,好似毛发都被热浪烫的蜷缩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再加上热气熏得人头晕眼花。



    萧长聿的脸颊被火势烧的泛红,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微微侧了侧头望向身后昏暗的另一边天,嘴角扬起抹笑低语道“起风了。”



    火光漫天,黑烟阵阵,天空像是被分裂开来,一边火光满天,一边沉入黑暗,蒙达朗一夜未眠等的便是一个时机,因此当手下士兵慌里慌张说青木林东边着火时,他一点也没慌乱,不紧不慢的将面前的酒饮尽,才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弯刀起身。



    他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天边冒出的浓烟及被火光映红的小半边天际,脸上露出抹势在必得的笑容,扬了扬下巴,抬手吩咐道“传令下去,按照原计划进行,此时边域军应是最为混乱之时,阿拿昂那小兔崽子定要召集士兵灭火,又得同萧长聿周旋,现在时机正好,咱们派一支精锐跟着热拉副将偷偷潜入边域军大营,趁其不备将阿鲁曼蕾那臭丫头击杀,那臭丫头死了我看谁还同我争达安的位置,其余人跟着我迅速前往喀什城,趁着骁骑营守护薄弱,直接杀进城去,遇见阻拦之人杀了便是”



    他说到这儿盯着远处的浓烟,如鹰般阴翳的眼神在黑暗中透出一丝精光,随后带着杀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达安的位置我要,这喀什城,我也要”



    从一开始蒙达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无论萧长聿和阿拿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开始的目标便是喀什城,只要这俩人一对上,喀什城就成了一块没人看守的点心,千户所里面不过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散兵,有几分能耐守得住喀什城。



    那俩人闹得越大于他而言越有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渔翁想要的从来不是鹬蚌中的其一,而是全都要



    蒙达朗偷偷带兵沿着小路往喀什城而去,与此同时边域军的大营没亮灯火,成千上万的南甸士兵整装待发排列有序,祁然和季思同样是一副武将打扮,一身文人气势瞧不见丝毫,站立在一旁眉头自始自终就没松开过,倒是萧长笙未披甲未带鳌,依旧是那副素衣打扮,散在身后的发被狂风吹的四散纷飞。



    几人立在高坡上,没有一人出声,底下的南甸士兵同样屏息不言,落针可闻的安静,那抹浓烟像是一个信号,敲响了今夜不平凡的开头。



    萧常陈的鬓角有些湿润,像是在寒夜里站了许久的样子,待看到那漫天火光和黑烟阵阵时,有些凝重的面容才有了一丝笑意,上前一步用南甸话高声道“今夜有一场恶战,蒙达朗野心勃勃欲谋害南甸储君,此罪滔天,无道之臣,叛贼所为,当应诛杀,你我身为南甸子民,以鸟神谕令信仰,达安是鸟神使者传达天意,是天命所归之人,为将为兵,为的便是不让此等乱臣贼子乱了我南甸对神明忠诚,今夜,死战,不降,必胜”



    底下众人异口同声,声音响彻天地,“死战,不降,必胜”



    声声不绝,气势磅礴。



    “列队,出发”萧常陈抬手吩咐道。



    众人闻声迅速调整好状态列队而站,不过片刻功夫便分成了两队人马,萧常陈走到祁然身旁,沉声道“拜托你了。”



    “定不负所托,”祁然点了点头,“倒是将军居然放心将此重任交于我,让在下有些受宠若惊。”



    “我虽镇守青木林却听说过裴家军的名号,你师从裴老将军,同裴齐修同出一门,能耐只高不低,更何况我师父说得对你的确是不二之选,我不信你却是信他的。”



    祁然侧头看了看萧常陈身后的某人,觉得自己身份已经被知晓的七七八八,边域军防着骁骑营,骁骑营同样忌惮边域军,这般一想除了自己和季思好像真没人合适了,只好点头应下。



    几人谈话间阿鲁曼蕾急匆匆跑了过来,她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便赶了过来,头发披散着,只着了薄衣,脚上趿拉着着,小脸跑的通红喘着大气,没有挂南甸发饰瞧起来比平时看起来成熟几分。



    萧常陈见状脱掉披风迎了上去,将人从头到脚给罩住皱眉怒骂道“这么冷你出来干嘛”



    阿鲁曼蕾将披风裹紧了些,满头的汗被凉风一吹,激起刺骨的冷,带着余温的披风让她打着颤的身子暖和了几分,扬起小脸蹙着眉说“常陈,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你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好多人要杀我,达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遍地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蒙达朗拿着刀对着我,他浑身都是血像要吃了我一样,我喊你,用尽全力喊你,你都没有应我,我好怕,我好怕啊,常陈,我好怕啊。”



    闻言,萧常陈叹了口气,他待阿鲁曼蕾如亲妹妹一般,两人这几年相处已然视为家人,只好轻声哄道“莫要怕,我不会走,我一直在呢,等今日这事完了便不会有人害你了,你回去乖乖睡觉,等你睡醒了我便回来了。”



    “你不会走吗”



    “不会的。”



    阿鲁曼蕾苍白着一张脸,闻言冲人勉强笑了笑,“那我睡醒后你要给我带糖人。”



    “好,”萧常陈点头应道,随后吩咐身旁的下属,“将公主送回营帐。”



    “遵命,”一旁的下属往左跨了一步出列,恭恭敬敬行礼,“公主回去吧。”



    将阿鲁曼蕾送走后,萧常陈转身看着身后众人大手一挥,“出发”



    众人翻身上马,马蹄来回的踱步,季思看了看四周勒紧缰绳凑近祁然,有些困惑的问“你怎不继续劝我留在营帐中了”



    祁然侧头看了看身旁之人,轻声道“我想了想,有我在你身边便是最安全之处。”



    这人说话其实很容易引起公愤,但他说出来却又带着点理所当然和本该如此,季思笑了笑,伸手握紧人拉住缰绳的手,盯着人眼睛目光满是坚定,“祁然,我骨子里流的是武将的血,不会因为怕死就躲在别人身后,你我虽定朱陈之名可同为男子,我不似那些娇弱女子需要你的保护,男儿之志应如长江东奔海,肩挑日月,脚踏江河,立于天地之间,你想护我我何尝不想护你,我要的不是等着你平安归来,我要的是同你一起并肩。”



    “嗯,”祁然会握住季思带着凉意的手,勾唇笑了笑,“我与你同去同归。”



    二人的一举一动落在萧常陈眼中,他咬了咬唇,猛地一下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萧长笙跟前,目光复杂包含着许多让人看不清的东西。后者有些茫然,还未张口整个人就落入一个怀抱之中,随后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师父,等我回来。”



    话音很轻,还没待人听清温热怀抱便已松开,寒风继续迎面扑来,萧长笙眼睑轻颤,望着陆陆续续离开的队伍,嘴唇无声开合,最终没出一点声音,死死咬了咬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握紧拳头,直到视野中瞧不见萧常陈的身影,紧握的手才缓缓松开。



    萧长笙站在原地,周遭只余下巡逻的士兵,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转身离开,刚坐下饮了口热茶,账帘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人。



    来人并未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想在沉思,想在犹豫,萧长笙听见声响时动作一顿,转瞬恢复正常,继续斟了杯茶小口抿着,半晌见人未出声,在心中叹了口气,抬眸冲面前之人勾唇笑道“我就猜中你会来。”



    声音留在营帐中,半点都没传出去。



    边域军的营地很安静,安静到透露出一丝怪异,每一个士兵都坚守在自己岗位有条不紊,像是今夜发生的种种都与他们无关。



    旌旗飞扬,天边的乌云密布,将本就不亮的月光遮挡严实,狂风卷积着尘土枯叶,吹在人脸上带来刺骨的凉,蒙达朗仰头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城楼上的火光,脸上神情引隐在暗夜中,令人瞧不清楚上面的情绪如何,他勒马停下,抬手示意停下,身后的士兵为只好纷纷止步。



    副将纵马上前,顺着蒙达朗眺望的方向望去,除了微弱的火光外再无其他,有些困惑不解道“朗主,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劲吗”



    “喀什城现在守城的是谁”蒙达朗皱着眉问。



    “据说是新千户所上任的官儿,好像是姚家一个旁系,算不得什么大人物,朗主可是发现什么端倪了。”



    “姚家”蒙达朗眉头皱的更深,喀什原先归南甸所管,因此他自然知道喀什姚家,也听说这次大晋推行新政,姚家大公子由商入仕任喀什左使,算得上风光无限。



    姚家在这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关联,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丝不安,将近日以来发生的种种细细回忆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地方被自己忽视了,明明一切都没什么不对劲,可这么多年刀尖舔血过来的本能依旧让他觉得心绪不宁,甚至生出了回去的念头。



    可抬眸望着前方的喀什城,那念头便消散了七分,今夜他若是夺回了喀什,那于南甸而言便是勇者,既灭了阿拿昂的锐气鼓舞南甸士气大大提高自己声望不说,于民心而言更是有利,南甸一向以强者为尊,到时候他继位达安便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这般一想他垂眸沉思了片刻,厉声道“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招子给我放亮了,动静小些,等今晚事成了统统有赏好肉好酒不会缺了兄弟们的。”



    蒙达朗这支队伍是趁夜偷袭,因此挑的是条偏僻的小路,道路两旁的野草足有一人之高,马匹走在其中都需得稍稍仰头更别说身披重甲的士兵,一段路走下来众人已然有些乏累却还需得打足精神。



    喀什城是依山而建,城墙修建呈弧型往两侧延伸开来链接高山,形成了一道得天独厚的屏障,这城墙修建牢固没有攻城车一时半会是很难攻下,所以从一开始蒙达朗就没打算攻城,强攻只会僵持不下到时候给了萧长聿喘息的机会,杀一个回马枪便是真的蠢不可及了。



    城墙修建需要契合山体幅度,因此横街山体两侧的城墙是便是最薄弱之处,也恰恰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一队人马出现在山边时,如蒙达朗猜测一般,四周的确没有守城士兵也未点灯显得漆黑安静,呼啸而过的风声吹迷了眼睛,他坐在马上冷笑一声,脸上表情有些癫狂,随后翻身下马却并未凑近城墙,只是打量好一会儿沉声吩咐道“动手”



    身后士兵动作迅速的掏出炸药,一摞一摞的排列在墙角之下,没一会儿功夫便手中炸药堆放整齐,随后又迅速掏出火折子动作一致的点燃炸药引线,紧接着纷纷一个翻身跳离炸药爆裂范围。



    这种土弹火力不大可因为城墙薄弱的缘故,用量叠加便可炸开,引线本来就没多长燃烧的很快,星星点点的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显眼,在第一捆炸药引线的火星熄灭时,“砰”的炸裂声随之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天际,瞬间惊破了夜里的所有平静,喀什城中已经有人闻声纷纷亮起了灯。



    猩红色的火光伴随着爆炸声冒起夹杂着浓浓的黑烟,与此同时,天际划过一道闪电,迅速凶猛,耀眼的白光刺破黑沉沉的天际,好似将天空划分开来,周遭被光笼罩着亮如白昼一般,清楚的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的细节,可白光却转瞬即逝。



    眼前发生的所有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刹那,炸裂声停歇,火光和闪电也同样应声而止,没有了光,天地间再次融为一体,世间万物依旧被黑暗笼罩着,风声呼呼的刮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气,吹在脸上带着润润的感觉。



    守城的众人听见声响,纷纷站起身来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像是愣住了一般。



    “砰”



    紧跟其后,又是一道炸裂声响起,冒出的黑烟和火光远胜刚刚第一道,守城老兵的徒弟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指着那处问“师师父那那是东山东山的方向”



    老兵盯着那处脸上十分不好看,眉头皱的死死地,慌忙将刀挂回腰间,拼了命的往成楼上奔去,每一步都迈的极其大险些被绊了一个跟头,稳住身子后也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爬上城楼,手指止不住颤抖,握了好几次才操起鼓槌用尽全力敲响大鼓,颤抖着声音嘶吼,“有人攻城,戒备,戒备”



    鼓声从城门那处传过来时只余下一点微弱声,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蒙达朗神色不变,目光直直盯眼前,等到最后一捆炸药爆裂开来,面前的城墙轰然倒塌扬起大片尘土,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灰尘的味道,刺鼻难闻。



    蒙达朗翻身上马,从挂在马腹的刀鞘中抽出弯刀,指着前方高高举起,厉声搞道“进城”



    话音落下,南甸士兵高举手中武器仰天齐声连吼三声,“杀杀杀”



    人群中凄厉的嘶吼声震慑天际,蒙达朗率先上马,身后士兵紧跟其后,跨着整齐步伐,步履纷纷,马骁骁,马蹄踏过倒塌的围墙废墟,留下一地错杂的脚步,揭开了今夜最大的一出戏。



    黑压压的南甸士兵涌进城中,人群散乱哭喊声惨叫声求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原本黑漆漆的喀什城被几道惊雷炸了起来,骤然之间便苏醒,火药攻墙升起的滚滚浓烟弥漫了这片天空,天际被黑烟熏的又暗了几分,夜风呼呼刮着,衬得身穿黑色铠甲的南甸士兵像是地狱而来的夺命使者,狰狞的面孔,狠绝的目光,只看一眼便能激起人心底深深的恐慌。



    蒙达朗望着仓皇失措的喀什百姓,表情格外癫狂,抽出身旁士兵的大刀朝着一个正在奔跑的中年汉子用力掷去,刀刃从后背刺穿前胸溅起鲜血滴落在地面,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身看一眼杀害自己的人是何模样,便重重倒向地面。



    浓浓的火药味与血腥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被风吹的四散开来,落入众人鼻中,刺鼻难闻,蒙达朗眯了眯眼睛冷笑,说着变扭的大晋话,带着森森煞气,“降,不杀,违者,死”



    这句话像是一个口令,南甸步兵随之出动,高举着手中武器发出震天的响声,他们虽着重甲却动作极快,如几道黑色影子冲向人群,滚滚烟尘,撕心裂肺的吼叫和泛着冷光的刀尖,在砍向人时被突然闪过的刺眼光芒迷了视野,南甸士兵下意识偏头避开,便是这眨眼间,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群中突然有人从袖口抽出了匕首,朝着南甸士兵脖颈用力一割,温热的鲜血喷洒开来,未留一点喘息的机会便将人击杀干净。



    局面突然改变,混在人群中的千户所士兵露出真面目,蒙达朗这才发现不对劲,脸色一变,是真真起了杀意,必须赶在骁骑营赶来之前将喀什城拿下,面容凶横阴毒,厉声吩咐,“放箭,一个活口都不留。”



    弓箭手早早做好准备,得了令后纷纷列队上前,将沾着火油的火箭上了弓,瞄准后,“咻”一声开弓放箭,空中的箭矢顶端冒着火在头顶纷飞,密集的箭雨如一个个火球般铺天盖地,只见一道火光划过,箭矢落在草堆房梁上零点的火星火势蔓延开来,整个喀什城都被火光照亮,带着种别样的美。



    箭矢密集如蝗虫过境一波接着一波不留半分空隙,火星只要沾到衣物火舌立刻便将人包裹的像一个火球,不消片刻空气中满是一股皮肉被烈火烤出燎烟气,不断有人倒下,分不清是城中百姓还是千户所士兵,凄厉的呼喊,沙哑的求救,在炽热的火焰下,整个喀什被这种惨烈的气息和哭喊声笼罩,彷如炼狱一般。



    而端在在马上的蒙达朗看着眼前场景,耳中听着种种呼声,脸上的表情十分享受这种践踏别人的感觉,他举起刀从捅进一个喀什百姓的腹部,握紧刀柄用力一转,再狠狠抽出来,鲜血喷了他一身,血腥味让蒙达朗的情绪高涨,一脚将那具温热的尸体踢开,高声吼道“杀了喀什的男人,大晋的女人和城池都是我们的”



    说话间又是一顿猛烈的进攻,千户所的士兵迎刃而上却终是寡不敌众落了下风。



    进攻并未停止,火势越烧越大。



    箭矢的数量比一开始更多,眼看局面快要尘埃落定之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起了阵大风卷起风沙尘土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场面变的慌乱起来,马匹被惊扰般高高抬起前蹄发出嘶嘶声,蒙达朗用手背遮住眼睛,沉声喊道“慌什么,给我继续上,拿弓箭来。”



    后面这句是对着身旁的属下说的,后者解下背后的弯弓递了过去,蒙达朗接过端坐在马上将弓拉满,箭矢笔直的对着一个城楼上击鼓的一个老兵,他闭着一只眼,唇角扬起抹冷笑,随后食指松开,箭“咻”的飞出去,不过须臾之间便横过人群到了老兵眼前,这箭速度太空带着势如破竹之势,未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老兵跟前,他握住鼓槌楞在原地,瞳孔放大,双脚陷在了原地连轻轻挪一步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箭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一道人影蹿了出来用了一扑身子挡在了前头,锋利的箭矢直直插入他的心脏,红色的血喷洒出来,老兵嘶吼声响了起来,“刚子”



    蒙达朗睁开眼瞧了瞧,嘴中发出一声不屑,随后双箭齐发,远比第一支箭更快更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从远处飞来,疾速如风,剑气凌然剑尖从箭矢中间横过拦中划破,箭头应声落地,说时迟那是快,只见一道人影如万马奔腾之势飞跃而来,如闪电般的速度转瞬即到,他于半空中握住长剑剑柄虚挽了几个剑花,高高立在城楼之上,身上的盔甲映着城楼下的火光。



    “轰隆”一声,城楼边上的烽火台燃烧成黑炭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烟尘和火星模糊了整片天地,那人转过身来,面容隐在灰尘和火星之后瞧不太清楚,蒙达朗仰头眯了眯眼睛盯着这不速之客暗自合计,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询问“阁下何人”



    祁然用剑指着底下之人,目光如炬,身后披风被狂风吹的纷飞,他抬了抬眸沉声而言“要你命之人。”



    说话间脚尖轻点地面翩然跃下城楼,剑刃倒映着火光,在黑夜中袭来,周身像是冒着火焰一般。



    “好大的口气,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蒙达朗冷笑一声,抬手一挥,“放箭”



    一旁的士兵纷纷换了方向将弓箭对准祁然,漫天的箭雨形成黑压压一片咻咻咻的朝着人飞去,后者眉头一皱在空中连翻几圈挥剑打下箭矢,铮亮的箭头从空中落下,像是下坠的流星哗哗落了一地,祁然侧头避开一支箭箭头堪堪贴着脸颊割断了鬓角的发丝在空中飘荡开来,他薄唇紧抿,随后身子后仰脚尖勾着箭羽轻轻一挑,箭矢便换了一个方向再用力一踢,这箭含着他灌注在里面的内力飞快朝着马上之人射去,势如闪电避无可避,劈开人群硬生生闯出一条路来。



    蒙达朗睁大着眼睛,瞳孔中映着渐渐逼近的箭矢,眼神一沉拉过一旁的下属挡在自己身前,下属瞪大眼神身子还未来得及张口便感觉箭头插进了自己胸前,刺痛传来意识消散前看到的是蒙达朗狠绝的目光。



    将挡在面前的尸体丢开,蒙达朗盯着站在前头的人,虽不知晓这人身份,却也明白此人不是善茬儿,沉声道“我不管你是阿拿昂的人还是萧长聿的人,就凭你一个即使武艺高强又能撑多久,今日你这条命爷爷我收了”



    “想收他的命那得先问过我答不答应。”另一道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听见声响蒙达朗猛地侧头,突然发现就在自己被祁然吸引去所有目光时,那老兵不知什么时候将城门打开了,这声音便是从城外传来,门缝越开越大,重甲的颠簸声和马匹的嘶嘶声渐渐变得清楚起来,一支队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冲了进来,军靴踏在地面尘土飞扬,他们身上的盔甲是边域军和骁骑营的样式,明眼人一瞧便能知道,只是骁骑营和边域军组成的一支军队,走在队伍前的是立于马上的季思,他迎着风而来身后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整个人映照着白光明明灭灭,衬的面容越发艳丽,目光却没一丝温度。



    “季,思。”蒙达朗盯着他,眼神凶狠狠的,慢慢吐出这人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在口中咬碎吞进肚中一般。



    “劳郎主惦记了,正是在下。”季思笑着冲人抱了抱拳。



    身后传来急促繁杂的脚步声,蒙达朗用余光瞧了瞧,发现退路被赶来的千户所士兵团团挡住,前有狼后有虎,他们现在成了包围圈中的猎物插翅难逃,局势一下子又变了,要是这时候蒙达朗还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所在,那就真是个蠢货。



    他握住弯刀厉声吼道“尔等骗我”



    季思没搭理他,慢悠悠骑马凑到了祁然身旁,垂眸打量着,见人只是脸上沾了点血灰,并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松了下去,方才将目光移到蒙达朗身上,挑了挑眉“谈不上骗,不过是用了点计谋,郎主身为武将可听过声东击西,瓮中捉鳖,说来也不巧,如今你就是这只鳖。”



    “哈哈哈哈,”蒙达朗仰天大笑,狂风卷积着乌云,将他的发丝吹的四散开来,声音伴着风声传来,多了几分悠远感,“想我纵横沙场数年,未曾想到有一日竟会被俩刚长了毛的小崽子算计,大意了,大意了,不过”



    他说到这儿停顿片刻,唇角扬起抹笑继续道“今夜赢的人只能是我”



    话音落下,蒙达朗从怀中掏出支骨笛放在嘴中吹响,刺耳的声音听的人耳朵一疼,响彻每一个角落,声音停下后,蒙达朗带着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望着季思,大笑道“季思,你我虽无仇,但你还是死了比较好。”



    季思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郎主不会是在等援兵吧。”



    闻言,蒙达朗笑意僵在脸上,心中涌起不安,下意识望向黑漆漆的城外,果不其然下一句就听季思坏笑道“他们来不了了。”



    早在蒙达朗人马进入喀什城之前,热拉便早早带人潜入到了边域军的营地周围,营地周围仅有一些微弱的光,边域军大多数人被阿拿昂调走,只余下一小队人马镇守,显得十分安静,因此热拉的小队一路上很是顺利极其轻松的便将边域军的营地控制住,他看着被擒住的边域军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动作麻利些,速战速决。”



    语毕,众人将阿鲁曼蕾的营帐团团围住,纷纷屏息不语等着热拉指示,后者抬眸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空中乌云密布,狂风怒吼,带着些压迫感,他看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抬手示意行动一群人得到指令掀开帘子冲了进去,营帐中没点灯四周黑漆漆的,帘子掀起了透进一丝光使得众人看清楚了睡在床上的人影,热拉举着刀朝着人影重重砍去,刀刃接触到被褥时,床上那人突然睁开了眼,一个翻身避开这一刀随之抬脚用力一踢和再次劈来的刀刃对上,震的热拉虎口生疼五脏六腑有种撕裂感,连连后退几步呕出一口淤血,捂住胸口用擦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哑声道“撤”



    众人刚一转身,周遭响起纷杂的脚步声,随后身着重甲的南甸士兵便冲了进来,纷纷抽出武器将整个营帐围的水泄不通。



    “来都来了着急走干嘛。”



    热拉回头盯着翘着腿坐在床上的这人,明白自己是落入让人圈套了,脸色十分不好看,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萧长笙”



    “你爹我在呢,”萧长笙冲人抬了抬下巴,眉头一挑,嘴角扬幅度,冷声吩咐道“统统拉下去,若是反抗,就地诛杀”



    他趿拉着鞋慢悠悠起身,不顾身后传来的谩骂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眯着眼睛望着前方被火光染红的天际和漫天黑烟,神情有些凝重,轻声自语道“该收网了。”



    这声音很轻,还没传出去多远便被风吹散开,呼啸的风用力拍打着树枝,树枝摇曳,影子倒映在地面像张牙舞爪的精怪,好生渗人。



    萧常陈稍稍俯身拨开遮挡的树枝匆匆走上前,骁骑营的士兵陆陆续续提着水桶从他身边走过,喊声脚步声风声活声,声声烦杂,他打量了一眼又加快了步伐,看到队伍着人灭火的萧长聿连忙迎了上去,匆匆问“如何了”



    听见动静萧长聿回过身来,他的头鍪被拿在了手中,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额头出了不少的汗打湿了鬓角,脸上沾着灰尘脏的看不见本来面目,眼睛却异常的明亮,视线在萧常陈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继续指挥着手下士兵灭火,沉声道“火势太大不好控制。”



    闻言,萧常陈越过他的肩膀望着面前熊熊火海,干燥的嘴唇上布满细小的口子,他下意识舔了舔,有点疼,让在寒风中吹的麻木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从这跑去河边打水太费时间了,远水救不了近火,这火要是灭不下去,咱们都得完蛋,季思那法子要是不行”



    “不会的,”萧长聿打断他的话,目光盯着面前的火海未有一丝改变,“事到如今,咱们只能信他”



    火光漫天,将天地染红,映照出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



    蒙达朗凶狠狠的面容在火焰之下更添恐怖,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死死瞪着季思,厉声吼道“季思,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处处断我后路”



    “的确无冤无仇,”季思笑了笑,“不过我们大晋一向讲究有恩必报,你不死那死的便是我救命恩人了,所以只能麻烦你死一死了。”



    “为了引我入套,你们连青木林都敢烧,好大的手笔,是不管周边百姓的死活了吗”



    季思没出声抬眸看了看天空聚在一块的乌云,在心中核算着时间,随后打算下马,刚有点动作一旁伸出了一只手,他笑意加深一把握住那只手翻身下马,往前走了几步方才道“今夜最后一场戏,还请郎主莫要眨眼。”



    随后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突然间,一道闪电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划破了阴沉的天将整个天地照的亮堂起来,紧接着天崩地裂的惊雷声在众人耳边炸开,“轰隆”的声响搅醒了沉睡的大地,狂风大作,风沙走石,黑云一层层叠加,连带着天空的越压越低,仿佛要塌下来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也未停歇,众人眼中的景物明明灭灭。



    闪电将天空一分为二,这鬼斧神工的力量带来极大的震撼,萧长聿似有所感,他下意识抬起头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风沙吹迷了眼睛,一滴雨珠落在他的鼻尖,他伸手摸了摸湿润的带着凉意,脸上骤然绽开笑意大声喊道“下雨了,所有人注意抓紧时间灭火”



    萧常陈愣了愣,第二滴雨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还没等人从雷电中反应过来,“叭、叭、叭”,豆大的雨便滴落下来,有的雨水顺着房檐流下来,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一条线,有的打在树枝上将枝丫压弯,迅速滴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一时之间整片天地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什么都看不清了,地上的水愈来愈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将火焰浇灭只留下黑漆漆的焦炭和几缕在雨中消散的青烟,雨水渐渐留到一起汇成了一条条小溪。



    火光熄灭,天地又归于黑暗。



    季思的目光通过雨帘望向前方脸色难看的蒙达朗,扬起抹挑衅的笑容,“郎主,火灭了。”



    暴雨未停,风声依旧,等尘埃落定,天也就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内容有点多,所以写的比较复杂,但是多方上场画面感还是有的,哈哈哈哈。



    前面提到的那个鸟用的是张衡发明的相风铜乌,可以用来测方向,类似现在的气象仪,至于刮东风下雨这个属于地理知识,大家知道这么个东西就成。



    下一章喀什副本就结束了,上卷就落幕了,准备回临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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