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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半夜的时候临安下了场小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进了不少人的梦中,等到天亮时空中雾蒙蒙的,树枝野草上沾着露珠, 青瓦红墙被雨水洗刷的格外干净, 少了几分灰尘看起来新崭崭的, 街道两旁都是的店铺已经开门营业, 小贩的吆喝声热闹非常, 早饭摊子热气氤氲驱散了几分寒意, 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轻松愉悦。



    裴战穿梭在人群中掀起帽檐抬眸打量了一会儿, 又急忙忙将视线移开按了按帽檐加快速度走出人群, 七拐八绕时走到了自家后门, 探头探脑左右查看, 见没人注意到一个翻墙跳了进去,小心翼翼避开自家府中下人。



    裴家是武将世家一向自制力极高, 不允许族中子弟又享乐懒惰之辈, 早早就得起来练武习文,但裴夫人当年生裴瑶的时候遭人暗算导致裴瑶早产先天不足,落地是又瘦又小本是活不下来的,硬是用药一点点养了起来,却因为身子弱的原因习不了武,反倒满腹文采有临安小才女之名,在此之前当得起临安才女这一名号的便是祁相家的二小姐。



    以往乐瑾乐瑜他们在院中跟着师父练武时, 裴瑶就在书房画画读书,今日也不例外,她抬头瞧了瞧乐瑾嘟着嘴巴在院中扎马步,听着乐瑜不屑的嗤笑声, 也跟着掩唇笑了笑,随后铺开画纸拿起笔沾了沾墨突然愣住了,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落笔,沉思许久脑中却浮现出在树上低头冲自己微笑的男子,眉眼弯弯,眼睛中像是含着万千星辰。



    这般想着裴瑶心跳有些急速,笔尖的墨水滴落在白纸上慢慢晕染开来,她叹了口气,将纸揉皱扔在一旁重新铺了一张。这次没有犹豫低头画了起来。



    “你这画的是谁啊”身后突然传来道声音。



    裴瑶心下一慌,连忙用纸将画盖住神色慌张的转身挡住身后这人探究的目光,无奈道“兄长,你何时来的”



    “刚到,”裴战伸长脖子想看清楚那副画,却被挡的严严实实连点衣服边角都没露出来,只好摸着下巴继续追问道“你画的是谁啊,瞧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随便画的,”裴瑶眼神躲闪,回身将画收了起来放到书架上,顺手将被人打开的窗棂关上,这才倒了杯热茶走近问“兄长不是说校场有事,这段时间都宿在校场不回来了吗,今日回来莫不是有事”



    “进城找兵部说点事,顺路回来瞧瞧你们,府中一切可还安好”



    “府中一切安好,”裴瑶笑了笑,“只是你这几日太忙乐瑾乐瑜他俩老问起你,等等,我将他俩唤来。”



    说罢就要起身被裴战拦住,“别唤了,我一会就走了,让他们好好练武,省得待会儿乐瑾瞧见我走又哭哭啼啼的吵的脑袋疼。”



    裴瑶想着乐瑾那性子也是很无奈,笑出声来。



    瞅见她的笑颜,裴战猛地一下想起自家妹子已过二八,自从娘亲死后,府中便没了个主事的女人,自己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军营,府中大小事务悉数落在了这丫头肩上,她不仅没出错还治理的井井有条,别家同她这般大的小姐不是在闺房绣花,就是约着去游玩,只有这丫头整日和些账本下人凑堆,明明身子不好还事事亲力亲为,房中的灯有时候一点就是半宿,天蒙蒙亮才灭。



    裴战十分疼这个妹妹,又自觉有愧对不住她,故而一直不舍将她嫁出去,生怕她在别人家吃了苦受了委屈,这会儿瞧见想来想去还是出了声,“瑶儿今年也有十七了,可有瞧上哪家公子,若有合适的我去替你上门说不对,让他上门给我瞧瞧。”



    闻言,裴瑶想起了画上之人,面颊有些微红,娇嗔道“兄长胡说什么呢,乐瑾乐瑜年岁还小,你又时常不在府中,他俩可不能没人照料。“



    说到这儿,她又打趣道”倒是兄长何时和我讨个嫂嫂,让咱府中好歹有个女主人。”



    “我”裴战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嫁给我等于守活寡,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



    聊了些家中琐事方才说起正事,“我昨日去了趟杨府,听小杨大人说皇上已经一月没上朝了,他这病是不是这朝中局势我虽不懂,却也知道太子中毒昏睡了半月之久,醒来第一件事皇上便下令围了梁王府,如今都在传这下毒之人莫不是梁王,那往后继位的会不会是太”



    “瑶儿,”裴皱了皱眉,“慎言。”



    裴瑶也知晓自己刚刚那番话不大妥当,便换了个话题,“兄长这几日都在校场,也不知子珩哥染病告假后你去瞧过没有。”



    “咳咳咳,”裴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用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他不是想瞒着自家妹子,只是这里头的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毕竟他自个儿都不晓得祁子珩这坑货跑哪儿去了,索性便不说了,面上支支吾吾想将这话题跳开,“瞧,瞧过几次吧,应当没什么大事,休养休养就好了。”



    “没事便好,”裴瑶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临安城中都在传,说祁相家的二少爷得了不治之症,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说的人不少,我差点也跟着信了。”



    裴战端着茶杯,脸上的神情随着这番话变的不大好看,眉头紧锁,垂着眸思考,沉声问“这说法是几时传出来的”



    “前几日吧,福伯上街采办时候听到的,城中都传遍了。”



    闻言,裴战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猛的一下站起身来,里头的茶水溅在桌面上,让裴瑶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来连忙问道“兄长怎么了”



    “出大事了,”裴战一脸凝重,拿过桌上斗笠便急匆匆往外走,“府中琐事你多辛苦些,有事让人往禁军校场传话,我就不留先走了。”



    “兄”裴瑶不明所以,下意识张口想将人唤住,可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片衣角从窗棂闪过,眨眼间人已经没了踪影,四周安静安静,要不是桌上凉掉的茶水,像是没人来过一般。



    她起了声走到书架上将那副画拿了出来,因为墨水还没干的缘故,这时画上的人像已经被晕染开来糊成一片,只留下带着笑意的嘴角,屋中响起一抹叹息,很轻,混合着鸟鸣不仔细去听几乎听不见。



    雾气缭绕久久不散,雨水从屋檐下滴落,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像一面铜镜倒映着四周的景物,又一滴水珠滴落下来,水面泛起道道涟漪,还没等涟漪消散,一双鞋底踩过水洼溅起的泥水打湿衣摆,等人走开,水洼已然一片混浊。



    季思身上的湿衣换了身干净的,昨夜的暴雨下了一宿,直到天亮时分才小了些许却也没停,只是变成牛毛细雨,在人头上结上一小层白霜,他缓缓走近道“你先歇一会儿吧,这里让我来就行。”



    听见声音祁然回头看了身后这人一眼,皱着眉头,脸上都是泥水,好看的薄唇在寒风中冻了一夜有些苍白还泛着青紫,发梢滴着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衣服袖口和下摆都是泥污,瞧不出一点干净的地方,沙哑着声说“没事,你伤还没好,先进去休息别出来受冷,这里有我就行了。”



    季思探头看了一眼正在清理烧焦废墟的士兵,又将视线移到祁然脸上,看着他充血青黑的眼睛叹了口气,“其他人好歹轮着来,你从昨夜到现在一刻也没歇,再这么连轴转下去自个儿先倒下了,歇一会儿吧,我来。”



    说罢撩起袖子弯腰就要将石砖搬开,刚碰到石砖却被人拦住,顺着这只手抬眸望过去,只见手主人垂着头像对待珍宝一般,用衣袖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污渍,语气淡淡地说“你别碰,这活儿脏得很,也没多少要做的了,我让人去通知阿拿昂和萧长聿了,昨夜那火还是烧去不少树木,他俩估计被耽搁了一会儿才能赶来,提前运出去的妇孺姚家的人在外搭了营地,也出不了什么问题,等城中清理干净就没什么事了,你昨夜淋了雨伤口有些泡开再用力估计得裂开,还是歇着吧。”



    他话里话外满是担心,季思知晓这人性子收回手随意在身上擦了擦,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兵,凑近人耳边压低着声音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把药冲没了缘故,我这后背有点疼怕是伤口裂开了,我自己瞧不见你给我瞧瞧呗。”



    这人说话时眉眼弯弯,带着股不怀好意的意味,祁然盯着看了几眼,也跟着笑了笑,拉着人手腕寻了间没人的民房就走了进去,末了还吩咐外面的士兵盯着不准人进来,边域军和骁骑营众人昨日见识到这俩人能耐,打从心底佩服,尤其是季思那个响指引雷的画面,几乎在他们心中神化了,得了令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丝松懈都没有。



    因为设局的缘故,喀什的妇孺早早就在骁骑营进来运“粮食”时来了个偷天换柱送出了喀什。故而城中百姓融进了不少千户所和骁骑营的人,昨夜那场火烧毁了不少房屋,姚家财大气粗将百姓都给安置妥当,故而这里的房屋便被征用了。



    两人进的这屋子十分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就是一张床,幸好水缸中存着水,祁然身上脏索性把盔甲解下脱掉外袍只着中衣,从水缸中舀出几勺水净手,这才坐到季思旁边,沉声道“脱衣服。”



    季思单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戳了戳祁然的胸膛,歪着脑袋语带笑意的说“我怎么听着你这话那么轻浮呢,子珩哥哥要不你帮人家脱吧”



    祁然没好气的一把拍开胸前的手指,轻声道“别闹。”



    “啧,”季思嗤笑一声,再一次感叹长大的祁子珩没小时候逗起来有意思,祁家这规矩养大的人都是些小古板,只好自己动手解开外袍和中衣,念着地方不合适也没全部脱下只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臂弯,如墨的发尽数披散在他光滑白皙的后背上,黑白分明,像是一幅上好绢布绘制而成的山水泼墨画,那些藏着发丝下的红痕颜色有些艳丽,像是山林深处的红梅,每一个细节和光泽都恰到好处的精妙绝伦。



    季思将发丝统统拢到一边,露出背部和纤长的脖颈,他双手交叠趴坐在桌前,下巴搁在手臂上,闷闷道“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这要是留疤了你以后可不准嫌弃我,不过留就留吧,男人多个伤疤瞧起来也挺好。”



    “不丑,”祁然笑了笑,俯身查看,季思背上的伤痕不多 ,但是多集中在腰腹肩膀这一块,但是因为他皮肤白的缘故,显得伤痕特别明显,凑近了瞧还是有些狰狞,结的痂有一些已经开始慢慢脱落,粉嫩的鲜肉看起来十分脆弱,祁然沿着伤痕用指尖轻轻抚摸,鼻梁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汲取着这一点点热度,划过微微凸起的嫩肉凉意四散,明明是冷的却好似带着火一般透过皮肤烧到体内,连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这感觉有些怪异,季思咬紧牙将一些奇怪的声音咽了回去,身子却止不住颤抖起来。



    “怎么了,”祁然看出他的不对劲停下动作问,“是不是太疼了”



    “没,”季思将脑袋埋进手臂中,瓮声瓮气的回答,“就是有点凉,你看快点。”



    祁然盯着人泛红的耳尖嘴角不自觉露出抹笑,继续沿着人伤处查看,也收了那些逗乐的心思,这人昨夜又淋了雨还骑了马,结痂的伤处的确有些裂开,还未脱落的痂被雨水泡的泛白隐约有些渗血,他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瓷瓶掀开盖子一股清幽的药香弥漫开来。



    “你还带了药啊。”季思问道熟悉的药味换了个姿势问。



    “以备不时之需。”祁然道。



    随后挖了一坨轻轻涂在季思后背,这药膏是乳白色的冰凉凉的质地,可是一接触到手的温度药膏就融成了水顺着祁然的指缝流到手腕,他俯身弯腰凑近呼吸打在面前这人的背上,引得季思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等到冰凉的液体涂在有些发热的伤口上时,连眼睑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垂着眸紧紧抿着唇不发出一点声响,祁然也未出声只是一点一点将药膏涂均匀,看着乳白色的液体覆在伤痕上,白色混合着红色有些淫靡,盯着瞧了瞧,祁然眼神渐渐暗了几分,不自觉的吞咽了几口唾沫,突然发现自己眼神过于炙热,慌忙垂下头将视线移开。



    这药用的许多上好药材,涂到伤口药效立马挥发出来,清清凉凉的感觉让季思的痛感少了几分,他挪了挪下巴,发丝挡住大半边脸,声音有些淡淡地传出来,“我记得以前有次秋猎咱们骑马,我摔伤了也是你给我擦的药,当时马跑了,猎场又大,你背着我走了挺久才回了营地,满头的汗也没吭一声,我当时就在想祁然又能干懂的有多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就可惜不是女子,要是女子我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为了这事我还难过好久来着。”



    “那你后面怎么不难过了”祁然被这人语气逗乐了笑着问。



    “难过啊怎么不难过,”季思回忆着过去种种,唇角的笑意加深,“我去找了老师,老师说了许多我也不大记得清了,就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应该是栽了,却也不觉得难过反倒有些愉悦,想着你模样生的好我也不亏。”



    其实怎么记不清,他记得老师说的,时有风吹裙动,壹僧曰风动,壹僧曰裙动,吾进曰:是非风动,是非裙动,色者心动,遇事不决不应问天,当问本心,本心所指便是答案。



    也就是那时候,季思觉得自己应当是喜欢祁然的。



    “那你为何没告诉过我”祁然手下动作一顿,眼中情绪波动,垂着眸追问道。



    “我那不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吗,”季思尴尬的笑了笑,“更何况你阿姐成亲那日你同我喝酒你说祁家只有你一人了,你当了家总归要娶妻生子光宗耀祖,我不想成为你这条道上的阻碍,再后来,你不是烦我烦的紧吗,这事我就更不敢说了,以至于到最后都没这机会了。”



    听着他的话,祁然心中五味杂陈,心底涌出一股酸涩,哑着声道“不是。”



    “啊”季思一时之间没太听清。



    “你从来不是我的阻碍,”祁然重复了一遍,“而是全部的期许。”



    他俯下身在季思脖颈印下一吻,感受着身下之人的轻颤。



    祁然极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听着那番话呼吸打在脖颈间,有些小心和干燥的吻,转瞬即逝,却让季思有了些讶异心中软的一塌糊涂,唇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怎么也收不回去,他担心自己这样过于痴傻,将脑袋埋了回去,低声道“我在府中收罗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等回了临安你拿给念儿吧。”



    季思想的很明白,他不想去问祁念的娘亲是谁,是个何样的女子能同祁然许下白头之约,不想去用这点指责祁然做错了什么,他死了祁然还得活着,这六年间发生太多自己没有参与的事了,但无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过去了,何必苦苦拘泥过去已成定局之事,再想个千百遍那也是不会改变的结局,倒不如好好活在当下,更别说自己还挺喜欢祁念的,看着他总觉得有种熟悉感,更何况那是祁然的儿子。



    虽是这般想,但要说不在意不妒忌是不能的,毕竟在此之前用一个人女人同祁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上了祁家族谱,葬进祁家宗祠,这无论哪一点自己都没法实现,可季思不想像个女人一般非得在这事上讨个说法,娘里娘气,矫情不说还没面子。



    这人话里话外的也委屈祁然听了出来,抬眸打量着屋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念儿他”



    “咚咚咚”屋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祁然的话,紧接着郑成的声音透过门传了过来,“季大人,我家将军有请。”



    “萧长聿到了,”季思抬起身子扭头对祁然道,随后冲门外的人说,“劳烦稍等一下,这就来。”



    说罢作势就要起身穿衣,一边衣领刚撩起来手腕便被人按住了,他抬了抬眸一脸不解,只听祁然道“刚上了药等药效进去些,你在此休息,我去吧。”



    “那他要问起来你怎么介绍自己,总不能又说是我姘头吧。”季思收回手好笑的看着人。



    “他们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再找说辞倒是多此一举,你歇着吧。”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搭在桌上的沾着泥污的外衫披在身上,稍稍整理一番打开了门,门才开了一个缝隙,外面站了几人,最中间那人赫然就是萧长聿,他像是急匆匆赶来的,发梢还在滴着水下巴涨了些胡茬眼睛通红。



    两人都只互相听过对方名字,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视线相交纷纷在打量着对方,萧长聿的目光越过祁然身后的缝隙望进屋内,恰好对上赤裸着上身臂弯挂着衣衫趴在桌上的季思,脸色阴沉了几分,还欲再探究时一道身影侧身挡住房门关上,将里面的所有挡的严严实实的。



    不得已,萧长聿再次把视线落到祁然身上。



    “萧将军。”祁然率先开口。



    “祁少卿。”萧长聿气势不输分毫。



    祁然笑了笑也没否认,先声夺人开了话头,“萧将军有什么事吗”



    “同季侍郎有些要事聊聊,劳祁少卿挪步让让。”他将话重点放在了“要事”二字上,像是刻意将祁然隔开。



    “他刚擦了药萧将军刚也瞧见了,现在怕是不方便进去,若这“要事”不急,不如告知与我,再由我转达方可。”



    萧长聿眯了眯眼睛,脸上神情有些不悦,面上却还笑着同人周旋着,“即是“要事”何来不急一说,话说也没听说临安又派了人过来,祁少卿这身份此时应该在临安吧,想必不大适合出现在这个边陲小城,被我瞧见了到好说,可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往临安递了个折子,这事可就大了,祁少卿这般招摇还是先避一避,更何况,我要说这“要事”还真没法说与你听。”



    他挑了挑眉,抬脚就要往屋里迈,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去路,手主人的声音随着动作传来,“我说了,现在不方便,萧将军请回吧。”



    “我今日偏偏就要进去。”萧长聿面色一沉已然动怒。



    话音落下,两人突然赤手空拳动起手来,萧长聿的招式没有一点花里胡哨,一招一式都是用在战场上保命的,每一拳都下足了狠劲,他听闻祁家这个小少爷自幼学武,算得上文武双全的能人,但自己打心底觉得是一些花拳绣腿,本也没把祁然当一回事,甚至还想搓搓他的锐气灭灭他的威风,谁料这人面对自己攻击,一招一式都游刃有余不攻只守也没显得窘迫,反倒是自己几个回合下来已然有些吃力。



    萧长聿抬腿横踢过去时祁然急急后腿用手臂挡住,两人都运了气,一时之间起了大风吹的发丝纷飞,风沙被围绕在两人身侧形成一个旋风,四周的士兵被迷了眼,纷纷往两旁退了几米。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身后的房门突然发出“咯吱”一声,祁然注意力一直放在身后,第一时间听见了这个声响,耳尖轻颤垂了垂眸,猛地一下收回手,身子下弯,避开萧长聿的攻势,用力一踹,后者早就防着他突然攻击,见状,眉头一皱,脚尖轻点地面跳出几米躲开,再欲出手时,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季思听着外面吵杂的动静沉思了片刻待背后的药膏干的差不多,还是穿好衣裳推开门走了出来,瞧见外头两人针锋相对的局面时愣了愣,下意识凑到祁然边上问“没事吧”



    “无事,”祁然笑了笑,将目光望向对面的萧长聿,“萧将军有事同你说,你们聊,我先去外面看看。”



    季思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怪异,可有说不出哪儿怪异,只好点了点头。



    祁然走到萧长聿身旁时停了脚步,后者侧了侧头斜瞅着,视线相交,祁然勾唇笑了笑紧接着若无其事的离开,萧长聿眯了眯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小瞧了,倒显得自己跟个跳梁小丑一般,好生可笑,他握了握拳,神情有些烦躁。



    “萧将军,”季思双手环抱倚靠着门框冲人抬了抬下巴,“外头雨还没停,进来说吧。”



    萧长聿闻声抬眸望去,能透过这层薄薄的雨雾看见面前这人墨发披散唇角含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眼眸中含着水汽,有些水光潋滟自含情的意味,歪着脑袋笑看你时,面容如玉气质超凡,像是一幅画。



    他承认,季思生了一副好皮相,美色是刮骨亦是穿肠药,萧长聿一向知道也从未被美色诱惑过,可当他以为季思只有色时,这人却用行为告诉自己,季思此人心怀天地,才情斐然,所知所晓远超旁人,一身傲骨更是让这人格外招人,也许因为在战场上厮杀小半辈子,无论男女萧长聿不喜欢那种娇娇弱弱的美人儿,他喜欢驯服烈马,享受烈马在自己身下从拼死反抗到乖巧顺从的过程,季思是他这么多年遇见最好的一匹马,毛色好性子也有趣,同那些普通的马相比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可他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这马有了主。



    说不上有多喜欢,可总归是有好感,萧长聿盯着这人看了小一会儿才迈开步子走到屋檐下,跟在季思身后进了屋。



    屋子时喀什百姓的,季思也不好乱动只能干坐着聊,“萧将军回来了,想必青木林那处都已解决妥当。”



    “嗯,郑成守着呢,我进城看看。”萧长聿点了点头。



    “怎么不见孔侍郎呢”季思问。



    “他回临安了,你出事没过几日临安传来了旨让你二人回京复命,孔侍郎觉得这里头的事是南甸所为,便急匆匆回了临安,将你出事这事上报皇上,好提前做好打算。”



    闻言,季思皱了皱眉沉思。



    萧长聿看着面前这人手腕露出的绑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你身上的伤如何”



    “啊,”季思思绪被人打,茫然抬头低头看了一眼手腕露出的绑带,笑了笑,“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劳将军惦记了。”



    “我来时让人去营地将初一带来,这段时间他都在骁骑营,年岁虽小,但医术的确不错,多亏了他替骁骑营的弟兄们瞧病,如今营中都唤他小神医。”



    说话间门外的说话声响起,“将军,小神医到了。”



    季思情不自禁站起身走上前,门刚一推开初一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小孩一瞧见祁然眼睛一红嘴巴一瘪,直直扑过来,抱住季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蹭了季思一身不说,说的话愣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莫哭了莫哭了,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把眼泪留着,等你家大人死了再哭不迟。”季思拍这人脑袋欲哭无泪的安慰着,可谁知却适得其反,初一反而哭的更惨了。



    “大人,”初一仰着脑袋哭的小脸通红,鼻子像小狗一般一抽一抽的,问到了季思身上的药味,瞧起来可怜兮兮问,“您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疼不疼啊。”



    “不疼,”季思笑着用袖口替人擦了擦满脸的眼泪,语气温柔道“小伤而已。”



    “您下次可不准再把我丢开了。”



    “好。”



    萧长聿看着这两人,默默退了出去,刚跨出门槛骁骑营的人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凑近禀报,“将军,边域军的人到城外了。”



    喀什如今归属于大晋,按照两国盟约南甸人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更别说南甸军队了,萧常陈也并不打算在这种事上同骁骑营杠上,难得遵守规矩的等在城外,他坐在马上一身尘土却不显得狼狈,瞧见萧长聿时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客气道“萧将军。”



    “阿拿昂将军,”萧长聿也客气道,“这几日麻烦了,阿拿昂将军特地来这么一趟,是想带走蒙达朗吧。”



    他说这话时萧常陈已然觉得不对劲,萧长聿这人性子不会拖泥带水,开口便提到蒙达朗便说明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他道“将军想带人走没问题,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大晋南甸征战多年,至今也没分出个所以然,喀什才刚回归又是推行新政的关键时刻,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这时候南甸要是突然进攻,以你们对喀什城的熟悉程度,不出十日,喀什必亡,所以想同将军谈个条件,希望边域军全军后退五里扎营,五年间不得出青木林半步”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片刻,仰头笑了笑,“尤其是将军你。”



    萧常陈眯了眯眼睛,有些明白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他在防着缅甸,心下一沉道“若我不应呢”



    “这由不得你。”两人说话间另一道声音传来,萧常陈满脸的难以置信,猛的一下回头,只见萧长笙纵马而来单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拿刀横在身前阿鲁曼蕾的脖颈上,不过眨眼便到了众人面前,小公主小脸苍白不见一点血色,一副受了不小惊吓的样子,瞧见对面的萧常陈立刻哭喊起来,“常陈,救我,我怕。”



    这声哭喊让局面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两军纷纷拔刀对峙,萧长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下马牢牢制住手中人质,不慌不忙走到两军中间,抬眸冲面前之人道“你没有选择。”



    “你骗我,”萧常陈双目怒瞪,瞳孔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萧长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两军对峙玩的就是尔虞我诈,是你自己技不如人错信他人,往后留个心眼莫要再被别玩弄鼓掌之中了,”萧长笙冷声道,“南甸对喀什太熟了,我们不得不防,喀什若是出点什么事,别说萧家了整个骁骑营都脱不了干系,战场上风云诡辩,不留后手的结果只能任人宰割,就像现在你连选择权都没有,只要对萧家有利的,那其他所有的人和事我都是可以放弃,包括”



    包括什么



    包括自己吗



    这人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把把小刀,每一刀都精准无误的往自己心口插,萧常陈心脏绞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在中间这人身上,但他的目光却牢牢的盯着萧常陈,四周很安静,毛毛细雨打在众人头上,淅淅沥沥的雨声成为了仅有的一点声音,萧长笙眼睑轻颤,覆盖在睫毛上面的雨水滑落下来,他用力握紧刀柄,紧接着就感觉手一股力挣开束缚,还未反应过来,耳边传来萧常陈撕心裂肺的怒吼,“萧长笙”



    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滑落刀柄在流进萧长笙指缝中,被细雨冲刷掉那粉粘稠感,血腥味蹿进众人鼻子,萧长笙猛地一下清新过来,紧紧扶住摇摇欲坠的阿鲁曼蕾,眼睛盯着她脖颈上被刀割出的伤口咬了咬嘴唇,垂着眸厉声喊道“你退是不退”



    萧常陈急的眼睛都红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握了握拳,对天起誓,“我阿拿昂对天发誓,全军后退五里至此不出青木林半步不动喀什城一分,为期五年,有违此誓死后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话音落下,萧长笙喉结轻动,扔掉手中沾血的长刀将人推向边域军,萧常陈连忙上前将人接住,阿鲁曼蕾的目光转了一圈和萧长笙对上后停顿了几秒,在缓缓移到萧常陈脸上,沙哑着声音说“常陈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怕,我帮你止血,等回去了就没事了,”萧常陈紧紧捂住她还在冒血的伤口,温声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带她走吧,这伤口不处理会留疤的。”萧长笙转过身不看两人一眼,闭上眼睛微微仰头,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渐行渐远,才叹了口气。



    萧长聿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人,不屑道“好好的徒弟说没就没了。”



    “是啊,你也不想想我那是为了谁啊,我为萧家牺牲这么多,你要不把家主之位给我得了,让我过过瘾。”萧长笙脸上又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同人商量。



    “做梦。”



    萧长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见状,萧长笙屁颠屁颠跟了上去用肩膀怼了怼自家亲哥的肩膀,“我说,你瞧见季思那姘头了吗不黑不吹人是真不错,有勇有谋这局也是他设的,我瞧着你也没多稀罕季思,实在不行你换个人呗,我瞅着郑成对你忠心耿耿八成是对你有意思,要不凑合凑合收了得了”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自家亲哥一个眼刀给吓了回去,耸了耸肩摸着鼻子匆匆跑开,萧长聿盯着他背影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姚有为是在晌午时带着喀什的妇孺回城的,季思他们猜到,蒙达朗会有偷袭这一打算,早早就假借骁骑营运粮的名义将城中妇孺运了出去躲进山林中,千户所大多数士兵也纷纷派了出去,守卫松懈故意让蒙达朗入了局。



    他将琐事处理好第一时间来寻了季思,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季侍郎是不是再找节雪芝”



    “有人知道。”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电视看的不分昼夜了,呜呜呜呜,差点忘记码字,还好赶上了,下一章就回临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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