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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进行大量的剧烈运动之前,不宜摄入食水,否则运动到半途,要么腹痛恶心,要么不得不暂停下来,前去茅厕解手排尿。



    这是徐文多年来的经验。



    她晨起得很早,但她从不在晨练前摄入任何食水,都是晨练完后,再喝一大壶温开水,然后去府衙的大饭堂里用早饭。



    因来衙门饭堂就餐的,大都是些武官、武吏,个个筋骨精壮,捕盗、剿匪、缉拿歹毒,兵蚁般协调合作,维护开封境内的宏观太平。



    汉子们每日活动量巨大、出汗量巨大,体内盐分流失得快,伙房也就按需就供,饭食偏咸,偏重口一些。



    这不太符合徐姑娘的口味。



    徐姑娘的口味比较偏于清淡。



    饮食清淡,少油少盐,方利于肾脏健康。



    不过好在她每天早晨,也隐蔽地颇有一番大的运动量,出了不少汗,流失了不少盐分。



    只每天在衙门里吃一顿偏咸的早饭,也不算多。



    用早饭之前,徐文先去了府衙深处的验尸堂一趟,那里有她的简易房间,她可以把身上汗湿的衣物换下来,简单干燥一下。



    进入内屋前,必先经阴寒深深的外堂。



    外堂中有序地摆着密密麻麻的长桌,密密麻麻的长桌之上,有序地摆躺着密密麻麻的死尸。



    尸体上大都盖着灰白色、油麻制的遮尸布,以留体面。



    尸体,有形容尚比较好的,只是尸臭淡淡。



    也有难以直视,已经腐烂成巨人观,蛆虫蠕动着钻孔,恶汁溢流的。



    这对于徐文来说,都无所谓。不过过分解、腐烂中的肉堆而已。



    那些已剖析、待剖析的死尸中,有壹号案的,有中牟难民的,还有其他或大或小的刑案的。



    她害死的,当然也在其中。



    但她根本不在乎。



    她不信神佛鬼魔,不信,亦不畏。



    若这世间真的有魔,那她就是最恐怖的魔。



    哪里来的鬼神呢



    哪里来的苍天有眼呢



    在理性逻辑,倘若这世间真的有冤鬼、厉鬼之存在,那么被冤害的无辜人们,就能够在死后,自己给自己报仇,杀死恶人了。



    如此,世间就绝不会有好好存活着的恶人。



    可那般的虚妄,终究只存在于弱者,不切实际的自我麻痹中罢了。



    睁开眼睛看看:



    朗朗乾坤,多少恶事做尽的混蛋活得逍遥自在多少白骨冤亡于隐蔽的阴暗,永无昭雪



    衣冠禽兽者,荣华富贵,权势滔天,长命百岁,风光大葬。逐光卫道者,以身殉道,尸骸不剩,湮没得哑然。



    一日昨日府尹大僚,沉痛到深处的喟叹: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



    空怅望,人寰无限,丛生哀怨。



    “”



    所以徐文无所畏惧。



    她深知,世无鬼神。鬼神诸教,不过上位者顺势捏造,愚民统摄的诸类手段之一罢了。



    世无鬼神。



    世无鬼神。



    世无鬼神。



    活生生的人心,远恐怖过虚妄的鬼神。



    壹号。



    壹号赏金刺客。



    作为壹号,徐文既为满足自身杀戮的欲望,也为囤积钱财,漫长的年月里,接过无数雇单,猎取过无数猎物的性命。



    其中不乏死前面目狰狞,对她赌咒恶骂:“我记住你的脸了化作厉鬼我也要缠住你永世不得安生”此类之言的。



    可是呢



    徐文一想起这些就笑了。



    她只觉那些玩意儿极端可怜。



    因弱,而被成功地猎。



    弱到,到死都只能寄希望于,那劳什子的虚妄作鬼报仇。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作尼玛的鬼呢。



    相比零几率的被虚妄的冤鬼报复致死,壹号觉得,它被正气冲天的展大人查到老底,联合开封府衙、三法司,缉拿查办,可能性稍大些。



    所以现在,她格外上心地勾引他。



    以备未来,万一的不时之需。



    嘻嘻嘻。



    开封府从不是清水衙门。



    开封府,衙门里油水向来很足。



    衙门里的饭食,对于她来说,实在还是太咸了些。



    吃了几口,徐姑娘实在忍不住了,便往饭食里倒了好些温开水,过滤几次,将多余油水、盐水,全部倒进泔水桶里。



    再吃时,果然清淡多了。



    嗯,还是清淡少油少盐的合她的口味。



    她随身的布褡裢da,ian里放了两枚青桃,这是她今日打算食用的水果。每天俩水果,郎中远离我,延年益寿么。



    早饭毕,旭日已东升,整个天空都红玛瑙似的明亮了起来。



    大公鸡一声接一声,悠远的鸣啼里,看家狗,犬吠隐隐,唤醒了千万缕袅袅炊烟。



    开封境内外,千家万户,长街无数,纷纷攘攘的世俗生活,渐渐在鸡零狗碎中热闹起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都醒了,都起来活动了。



    务农的,打鱼的,贩果蔬的,贩生肉的,打铁的,经营商铺的,做手工艺品的,丫鬟服侍主人的,



    小厮喂马涮驴的,坑蒙拐骗的,小偷小摸的,咿呀学语的,深闺里绣花做女红的,书院里念书备考的,病入膏肓榻上等死的,挎着刀巡街,维护集市治安的俱各司其职。



    努力赚钱抚养儿女的



    努力赚钱赡养老人的



    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



    亦或者被抚养以备未来赡养双亲的儿女,被赡养以帮助抚养的老人



    尽皆有着各自的价值、尽皆有着各自的动态位置。



    滚滚红尘,有序地迷离。



    太平世道,一派欣欣向荣,好生光明。



    早饭用毕,徐文擦擦嘴,便回了府衙深处的验尸堂,这里是仵作师傅每日固定的工作地点。



    早已经有很多学徒在等着了。



    俱全副武装,口罩、手套、鞋套、验尸工具一应“铠甲”,尽齐备在身。



    一见她来,各个毕恭毕敬,暗含喜悦。



    仵作这一行,要入门很容易,心理承受能力强、能忍臭,差不多便足矣。



    但要做到精,乃至于像徐师傅般,以高技术含量的仵作职能,在整个府衙中搏得良好的口碑、名誉、俸禄、社会地位,就需要下很多功夫了。



    她从不藏精。



    有多少教多少,而且教得甚为耐心、细致。



    故以,学徒们无不衷心喜爱于、衷心信任于,这位善良温柔的仵作师傅。



    徐文所调教出来的徒弟,会在开封府的安排下,下派到全国各州县的衙门内。



    身为壹号,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无论在全国哪处境内犯案,它都能通过自己的仵作徒弟,及时获悉当地官府的缉捕动向。



    桃李满天下。



    关系网遍天下。



    利益流动的脉络,密密麻麻布及天下。



    江湖浪涌,大浪淘沙。



    多少曾经名噪一时的顶级赏金刺客,如中原一点红,如鬼刀客,最后都死在了官府机器的绞杀之中。



    唯她这个壹号,巍巍难撼,始终高居榜首,且始终隐蔽地活得好好的。



    因壹号犯案,向来循两条固定规律:



    一、它从不接涉及朝廷的雇单,或者可能和朝廷权贵存在利益链条的高商巨贾,相关的雇单,它也绝不会接。



    涉及庙堂,权或富,价值都很大。价值大的一旦被动,必会引起宏观秩序上的巨大动荡。



    而由开封官府、诸地方官府,所共同构成的司法暴力机器,便是专为维护宏观秩序而存在。



    壹号才不会去惹那彪悍的虎狼呢。



    它很清楚它能安然逍遥这么久,全因抓它的难度太高,而又没有必须把它捕杀掉的理由。



    它绝不能给暴力机器以理由。



    个体再强,终究也不过乃个体,哪敌得过整体机器呢



    强如曾经的中原一点红、鬼刀客,敌不过。



    强如今朝的壹号,也敌不过。



    二、它从不在没有仵作徒弟、没有官府关系的地区犯案。



    原因无它,可随时望风,被捕风险低得近于零尔。



    这样城府深沉的赏金刺客,照常理,是不该被任何官府盯上的。



    直到南侠入了官府。



    尸臭弥漫的验尸堂里,仵作师傅手持解剖刀,在诸位专心致志的学徒间,来回巡看,时不时地指点两句。



    “壹号案的进一步验尸结果,待会儿你们之间,互相对比一下,互相完善,综合出一份最精准的来。”



    “最后交由为师,由为师检阅后,呈送给展大人。”



    众学徒恭谨温良地齐声:



    “是,师傅。”



    展昭一直死咬着壹号案不放,死咬到它都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再犯血腥了。



    生怕再被那展呆子逮到。



    那展呆子啊真跟个呆子似的,明明抓它的难度那么高,危险性那么大,随时可能把他自个儿的性命赔进去,还油水那么低。



    可他偏就一腔正气,死咬不放,追查到底了。



    不就是它犯案的时候惯行灭门,血腥了点么



    至于么又没触动到他展大人的利益。



    妈的。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不过现在狗也不得不止住被耗子记恨的行为了。



    因上头的大令来了



    中止壹号案的追查,集中所有重要资源,专一于中牟案的勘破



    中牟难民案



    中牟难民案



    哈哈哈



    府尹大人的这方命令,下传至验尸堂的时候,仵作师傅正在与学徒们在一起,共整理壹号案的最终剖析结果。



    闻此命令,唇角诡秘的笑意,没忍住暗暗勾了起来。



    杀戮之需求,于世间某些黑暗生物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睡眠、性一般,是绝不可缺的刚需。



    它憋了这么久。



    早就已经欲求不满了。



    它憋了这么久。



    终于,壹号案的追查被叫停了。



    终于,它可以再开杀戒了。



    那种甜美的、血腥的、亢奋的滋味儿



    禽兽能酥酥痒痒地感受得到,身体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已经暗暗地开始兴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