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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文棉是过了两天之后,才知道自己eibo上热搜的。



    这天,她照例在自己房里,对着高高的画架涂涂抹抹。



    画纸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贝壳堆成的沙滩上,背后是绵延无边的大海。



    浪花冲上岸,没过了他的棕色的皮鞋。



    文棉手上托着颜料盘,望着画里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眼里覆上一层蒙蒙的水雾,才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笔刷沾上深蓝色的颜料,而后笔尖从男人的胸口抹过。



    接着便是大刀阔斧地涂改。



    深蓝的涂料,在人像上涂了一层又一层。



    待房门敲响的时候,浅白的海滩,已经被她硬生生地涂成了浩瀚的深海。



    “棉棉,你前两天放eibo的鬼畜狐狸上热搜了你要火了”



    鹿小小欢天喜地地推门进来,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机。



    “我今天收好几封邮件了,有好多家广告商想和你合作还有两家出版社,说喜欢你的画,希望详谈”



    说完,半蹲下身子,凑到文棉面前。



    小丫头朝着她双手攥拳,目光无比真诚“棉棉,你要火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自己点头“等咱们的漫画出版了,各大书店都上了,就拎着何沐过来,谢谢她的吉言气死她,气死她”



    文棉手上还拿着画笔和托盘,白色的围裙沾满了花花绿绿的颜料。



    她对鹿小小连珠炮一样的那串话,消化了不少时间。



    之后才恍然理解,跟着她抿着唇笑起来。



    “又要出版了吗上次也有编辑联系你。”



    她伸长了脖子,往鹿小小的手机上看。



    文棉记得今年早些时候,鹿小小也和她说过可能要出版的话。但后来小小似乎和对方谈的不是很愉快,最后变得不了了之。



    不过鹿小小显然很乐观,她笑着拍拍文棉的肩,说“哎呀,先接触一下试试嘛再说,你现在的人气本就比上半年高了不少,再加上这回热搜加成,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一次我们赢的面还是很大的”



    文棉平静地点点头,又回头观察自己手头的作品。



    说是画,但已经被她涂成了一片深深浅浅的蓝。



    厚薄不一的颜料覆在画布,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像是一幅抽象的灾难。



    鹿小小看得新奇,想戳戳这幅画。只是,指尖还没碰到,就被文棉拦住了。



    “不能动。”文棉严肃地说。



    鹿小小灰溜溜地把手缩回来“知道了知道了。你之前画的那一幅呢画了好多贝壳的那个特别漂亮,和马尔代夫似的。嗯,虽然我没去过马尔代夫哦对,中间还站了人来着。”



    文棉轻缓地眨眨眼,而后不以为然地指指面前的画架“在里面。”



    鹿小小缓缓打出几个



    整个人都滞住。



    一秒,两秒



    三秒过后,小丫头双手拖住自己肉嘟嘟的脸蛋,一脸惊恐。



    “你,又把画,给涂了你涂了多少回你自己算过吗你想画个什么,不能重新再搞一幅吗非得把旧的涂了才能再画,什么毛病棉棉这都是钱,这都是钱啊我的棉棉”



    她要哭了



    一幅就是好几万呢



    就这么哗啦啦几笔,好几万,啪,没了



    悲伤好大。



    而始作俑者,却没有丝毫愧疚的样子。



    小姑娘脱了满是颜料的围裙,露出鹅黄色的睡衣。而后抱起巨大的画,踮起脚尖挂上墙壁的最高处。



    回身,见鹿小小还仰头望着墙壁上的挂画,一脸错失几个亿的表情,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小,要准备出门了。”



    今天下午三点有一场拍卖会。



    是一个公益组织和南京艺术协会合作举办的,所有拍卖所得的款项,都将用于贫困山区的建设。



    文棉这两年先后向艺术中心输送了好几幅画,去年还参加了一项国家级的青年油画创作大赛,拿到了前三名的好成绩,在圈子里也有了一定的名声。所以本次拍卖会,她也接到了邀请。



    这一次要拍卖的,是她早在两年前就画好的一幅。



    名字叫这一晚的黄昏,孤雁与你共南归



    是一张看起来除了精致、漂亮一点,再没有任何特点的山水画。



    当时她背着工具和材料去泸沽湖写生,在那里住了足足一整个秋天,经历了所有的阴雨晴天,才把这幅画画完。



    下午三点,文棉和鹿小小坐到主办方安排的席位。



    因为今天要拍卖的都是圈子里有些名气的画作,所以文棉难得没有拿着她的ad画画,而是对着手里的宣传册子一页页地认真阅读着。



    正中央的拍卖台上,第一幅画作已经挂了上去。主持人笑着介绍“我们的首幅画作,是一位新锐画家的作品。相信大家看到这样的笔触和风格,已经大致猜出这位画家的名字了。就是这两年几乎包揽了全国大小奖项,甚至在国际赛事上都已经有了一席之地的,卞水河,卞先生。”



    而后便是对画作的介绍。



    所有的画,按照顺序一张张地往下走,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前半部分的拍卖过的比较快,毕竟都是一些名气不太响亮的,竞争的人少,成交价格定的也比较快。



    文棉的是第六幅。



    在画作展出的刹那,主持人明显神情一顿。



    他先是看了一下手卡,而后又用目光询问了后台的工作人员,才不确定地报出画作的名字。



    “这是新锐画家,文棉小姐的作品。作品的名字叫这一晚的黄昏,孤雁与你共南归”



    名字报出的刹那,台下也是一片哗然。



    无他



    这幅精致得近乎完美,完美到近乎空洞的画,既不是黄昏,也没有孤雁,更别提那个虚无缥缈的“你”了。



    在艺术这个圈子里,难免有人刻意卖弄,也时常有人故作噱头。



    在座的众人看看这幅画,又看看宣传册上文棉的介绍,都不免摇头。显然,大家都觉得她在刻意搞吸引人的噱头。



    台下众人大部分兴致缺缺,主持人也不免觉得尴尬。



    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来,却还是刻意维持着职业微笑“那么,文小姐的这幅画的竞拍,我们就开始了。起价两万块,请问有没有人出价”



    台下安静了一瞬,还是有人举起了“2”的牌子,意思是加两千。



    这牌子举起来,也有人跟着举了“2”的牌子。



    能来参加这拍卖会的,都是对所有参与画家深入了解过的圈内大佬。眼睛一个个都毒辣的很,文棉的画虽然加了个名字上的噱头,但根据大荧幕上一桢桢走过的细节部位,也能看出这幅画的价值,绝不只两万。



    这个时候,拍到还是可以赚到的。



    各家陆陆续续地举着牌子,等到价格升到四万,主持人的倒数也开始加长。



    “八、七、六,还有人要加价吗五、四、三,如果没有人加价的话,我们文棉小姐的话就要以四万四千的价格成交了。二一”



    眼看锤子马上就要敲下去,刚刚已经把价格提到四万四的人,忽然又举了个“1”的牌子。



    “抱歉抱歉,四万四千有点儿不吉利,我再加一千。”那人一脸尴尬地说,“我以为还会有人加价呢。”



    顿时会场哄堂大笑。



    主持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文小姐的画作平日在艺术展里,价格都是六万打底的。这一幅才拍出四万四,确实是没想到。”



    台下立刻有人接话“主要是这名字起的吧也不知道是我这能力不够还是怎么的,单看这幅画是真理解不了。一般起名的时候,加你字,还可能是个虚拟的寓意。但是黄昏孤雁这我就不能理解了。要是文小姐能站出来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个画的价格就能翻上去了。我说的对吧。”



    这话说完,下头也有人摸着下颌评论起来“要说这水平,论功底、论细节,都不错。而且,也是文小姐一贯的风格。用色明亮又大胆,放哪都有那么一股劲儿。换个名字,就是十万我都买了。”



    有人若有所思地跟着点头。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议论这幅画应该取的名字。



    众人头脑风暴、集思广益,还真起出几个文艺又有深意的。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这个名字给换掉,席位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名字不能换。”



    那个声音说,微弱却也坚定。



    大家顺着声音看,才发觉,这幅画的作者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



    怕大家听不到,她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名字不可以换。”



    小姑娘才大学毕业没几年,本就单纯,又因为常年在画室浸淫,身上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清高味。



    她望着展台上的画,目光却看得深远。



    仿佛透过这幅画,看着后面的、另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黄昏和孤雁,但是他们都没有南归。”她说,“所以,很假。”



    这番话说出来,堪称是颠三倒四。



    整个会场有一瞬的安静。



    而后,便有人又举起了牌子。



    这一次,牌子上写的是10。



    “来吧,我出五万五。”那人说“就冲那句,很假。”



    同时举牌的,还有坐嘉宾席的另一位。



    而他举的牌子上,写着100。



    两人几乎同时举的牌子,主持人愣了一下,又回看了一遍监控才确定地看向坐在第五排最边上的男士,说“看来文小姐的解释起了作用,不过,还是这位先生出手更快一些。”



    文棉也随着主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措不及防,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指尖无声地敲着桌面,斜斜倚在靠背,目光直直地望着荧幕上的画。



    从侧面,能清楚地望见,他蹙起的眉峰。



    似乎是感知到文棉的目光,男人也侧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



    “加十万。”



    他望着她,一字字地说。



    听起来,像是势在必得。



    文棉回身望着展出的那幅画,不由得捏紧了身下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