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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惟将终夜长开眼(2)
    琉璃灯盏层层交叠,如伸展的枝杈托着日夜不灭的白烛,火苗向上蹿动,同一旁熏炉里沉香升起的烟丝一般,在开门时晃动一瞬后便又归于平稳。



    祁让看向殿内正中摆着的那道桌案,又将视线落在了案后里衣般的素净黑袍上。



    没有跪拜,只略微低头,弯腰行礼,“正是季节更替之时,陛下该多添衣衫,避免风寒。”



    虞容停下手中执笔的动作,笔墨在白麻纸面晕开圆点,他将奏章合上,丢至散乱的案边后,又拿起一本。



    随手翻开,触及上面的蝇头小楷后却是一笑,丢下黑色洒金封皮的册子,靠在藤椅上问,“听闻祁相一早就出了城,为淮河水患拜访隐世的张袁,不知可有收获”



    “张大人年事已高,不愿舟车劳顿前往淮河,但将其之前整理的治河之术交予了微臣,所以臣自请去淮河,监督赈灾粮草,顺便寻找根治之法。”



    “你一个人去”



    “臣恐有负圣托,所以还有一请。”



    虞容的脸上辨不出喜怒,他注视着下首的人,仿佛并不知情的讲,“说来听听。”



    “淮河临近前朝旧都,亦是当朝陪都,多为世家大族盘踞之地,先帝一统天下后为推行改革,一力打压世家,导致人心惶惶,许多大族避世不出,因此改革虽然颇为顺畅,后患却至今犹存。陛下登基尚不足五年,若此时南巡,既可安抚天下百姓,亦可收拢世家之心。”



    话音落下,殿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过了许久,才听上面的人轻笑了一声,“祁相想我陪你一同去往淮河”



    “是臣陪陛下。”



    案后的人起身,迈下了台阶。



    “祁相可知,这宫中每日被禁军拦下的刺客数量有多少个”



    “陛下若担心安危,可远离仪仗,暗中出行,亦可安排禁军和影卫随行保护。”



    黑色袍角随动作似浪花般浮动,在视线里由远及近。



    祁让被挑起下颌,触感却非柔软,而是一如眼前人一般带着御香的木盒。



    四目相对,他没有躲闪的望进了对方的眼里。



    只是稍一停留,又缓缓下移,停在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唇瓣上。



    他对他这种带了几分羞辱意味的姿势仿佛并无所觉,只笑了一声后,询问,“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打开看看。”



    祁让从他手里接过,拇指微一用力,拨开木盖,看清了放在里面的东西。



    黄铜虎形,背刻文字。



    是可以调遣军队的半边兵符。



    眼中微暗,他看向虞容,仍是刚才的问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虞容稍微退后了一步,“朕将自身安危托付给祁相,还望祁相莫要辜负朕的心意。”



    祁让将盖子扣上,不见喜色,只略微挑眉,”微臣愚钝,不知是陛下的哪种心意”



    他向前迈过一步,虞容便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反应过来后眼中划过恼意,不再退后,却在他逼近时又微微后仰。



    身后便是烛台,祁让瞥见他发丝将要碰到火苗,伸手扶住对方的腰,将人向前揽的更近了一些。



    温度隔着冰丝般的绸缎传到皮肤表面,虞容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道:“祁相好大的胆子。”



    祁让松开了手,却微微低头,凑到了对方的耳边,低声的道:“陛下。”



    “臣还有更大胆的事情等着陛下呢。”



    虞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对方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仿佛什么也没说过,也什么都没做过一般恢复了往常的姿态,“陛下若无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下去抓紧时间为南巡多做准备了。”



    他如普通臣子一般行礼,缓步后退,转身要触碰到门时,见到门缝分开的影子,又望向身后。



    外面阳光明媚,屋内烛光虽亮却也不过萤萤之光,虞容仍站在原地,见他回头,蓦地一怔。



    然后缓慢的、像是一字一句打磨着的问:“祁相还有别的事情”



    祁让略一躬身,行至窗前,推开了一侧紧闭的花窗。



    “沉香能凝神静气,但陛下也该多注意通风。”



    在他离开后不久,便有一黑色身影自窗外翻进了屋内。



    “祁相在入宫之前,救下了一个男孩。八九岁的样貌,是北上的难民。”



    虞容收回了视线,道“朕知道了。”



    影卫仍跪在殿中。



    虞容少见的和颜悦色,见他未走也只是平静的问“还有何事”



    “祁大人好像在回城时就发现了属下。”



    静默良久,虞容笑了一声。



    影卫身形一颤,听到自去领罚的吩咐后便又像未出现过一般的消失在了原地。



    风吹过案角,黑册摊开的白纸微微晃动,一束阳光透过窗框斜照进室内,映在纸张开头的小字上。



    “淮河义仓颗粒不剩,为祁相去年年末所挪用,并未换为钱财,去处尚未查清,昨日其与府内门客商讨此事时,提及会讨要兵符,以便尽快填补漏洞,蒙蔽圣听”



    更大胆的事



    虞容掀开熏炉的盖子,将黑册中间的纸张撕下,扔了进去。



    火星在接触到边角的一瞬便燎起苗头,映在他半边妖冶的面容上,明暗交杂。



    烈日炎炎,宫外的马匹因沁出汗液,皮肤似反光一般的锃亮。



    祁让登上马车,见到小孩仍缩在角落,嘴唇干裂,自己桌岸上的吃食却未少分毫。



    他笑:“不觉得饿么”



    小孩摇了摇头。



    祁让将糕点向他那边推了推。



    马车行驶,车厢晃动了一瞬,小孩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伸手抓着糕点放到了嘴里。



    狼吞虎咽,祁让又给他倒了杯水。



    “我不在的时候,怎么不自己动手来拿”



    嘴里都是渣屑,小孩过了一会儿才答:“你是好人,我不偷好人的东西。”



    祁让沉默片刻,问:“从淮河过来的”



    小孩点了点头。



    “那就将你知道的说给我听。”



    他对自己是不是好人这件事情不做评价,但淮河水患,至今情况仍未得控制,却多半是自己的功劳。



    回到府内,叫人将小孩安顿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替他联系厨师的门客叫到了书房。



    门客姓苏,名仪,是个壮志未酬已过壮年的老狐狸,见到祁让,却是先同他道了喜。



    “想必大人已经心想事成,属下在这里恭喜大人,离那件事更近了一步。”



    祁让有些意外,“你怎知我心想事成”



    “大人桌上的木盒是”



    回程时路过药铺,便叫车夫去买了补血养身的药丸。



    并特意强调,要适合小孩服用。



    他顺着苏仪的视线看去,了然后出声询问:“许久未曾问过,不知李厨的家人近来可还安好”



    苏仪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但仍旧老实的答:“一直在城外生活,没人注意。”



    祁让将木盒向外推了推,“后日就是宫里人同外面亲人相见的日子,你去找他家人,将药在后日送到他手上。”



    苏仪上前,打开了木盒,见到里面的白色小瓶,有些犹豫,“这药是何处得来”



    “不必多问,只管送到他的手上。”



    祁让想起李厨是因为和虞容有仇才被选中,便又加了句,若是李厨问起,就告诉他,此物比之前更为有效,可取而代之。



    苏仪应了下来。



    “无事的话,就下去罢。”



    祁让走到书架旁边,按着记忆寻找着历年水利工程的汇总。



    “不知大人”



    “陛下会一同前往淮河。”



    苏仪一惊,“这可是淮河的事若陛下细查”



    他猛的反应过来,“您是想现在就动手”



    祁让动作一顿,回身看他,“你是这样想的”



    苏仪记起进门时对方虽然提出疑问,但并未反驳自己的恭喜,沉吟片刻后道:“当断则断,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



    祁让没有解释。



    他没想要动手,但虞容如果会这么想,也不是坏事。



    他要虞容爱他,得先叫对方信他。



    而他没有对苏仪多说,是因为他对原主身边的人,一个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虞容是真的疯批,对祁哥也会比较疯:3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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