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刺史
整个益州除了江古道, 就没有第二个江刺史。
玉桑心跳如擂鼓,转眼看太子,见他右眉微微挑起, 是意外的表情。
倘若这人是他刻意安排, 为的是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也就罢了。
可他的神情,分明是没有料想到对方会这样说。
那古道伯伯
不会的
古道伯伯清廉正直, 上一世回京后,一直在工部任职, 勤恳踏实。
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玉桑心乱如麻之际, 太子给了黑狼一个眼神。
黑狼会意,扬手将人劈晕,和飞鹰一同将人裹起来带出去。
太子看着身边出神的少女,收臂一揽“还怕着”
玉桑轻轻垂着眼,摇了摇头。
太子笑道“还是觉得意外”
玉桑抬眼看他, 太子道“清正廉洁老实本分的江古道, 竟是包庇河霸, 纵容这些地痞帮派壮大的幕后之人, 我也很意外。”
“郎君”玉桑双手搭上太子的手臂,恳切道“此事有古怪。”
太子挑眉, 颇有兴致“哦那桑桑觉得,哪里有古怪”
玉桑稳住心神,平静道“这人狡猾多端, 方才能装作神志不清逃避审问,这会儿也能为了混淆视听胡说八道, 为的是在郎君核实此事期间寻找机会脱身。”
她刚刚哭过,眼尾还泛红,神色认真又严肃, 任谁瞧着都觉得心软又好笑。
太子心头一动,直接将她抱到怀里,让她坐在腿上,两人暧昧亲昵的窝在一起。
其实,她虽心有偏袒,但话说的不歪,撬开的嘴,说的未必都是真话。
可他原本也不需要这人说真话,对她便存了逗弄之心。
“为何你觉得,他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或者说,为何你就信江古道不是这种人”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问的刁钻,可若她把这话听进去,与他分析条例摆明理由就错了。
他必会见招拆招寻找漏洞,再把她一步一步逼到退无可退。
这时候,做过骄纵小宠妃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玉桑两只小爪子往他胸前一搭,身子也软软倚过来,笃定道“就是胡说八道。”
太子眼神轻动,目光中浮冰消融。
这副带着倔劲儿的小样子里,是不问缘由的笃定,道理是什么不重要,只争说法上的输赢。
这方面的气质,她简直拿捏得死死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男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同小女子掰扯道理。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一笑而过,由着小女子争个口头赢家高兴高兴。
这下,他反倒不好继续逼着她道出理由了。
玉桑靠着旧时经验,四两拨千斤蒙混过关,然后立刻回击
她亮澄澄的眸子认真的盯着他,细嫩的指尖不老实的在他心口轻点,微微偏头,柔声道“难道郎君就肯定江大人是这样的人郎君有什么证据”
太子眼睛微微一眯,这是没探出她的底,反倒让她反过来探底了。
她想知道,他是凭空污蔑,还是证据确凿。
可见,她也不是真的不带脑子,全凭感情用事来相信一个人。
太子没有回答她,此情此景,竟叫他恍然如回到从前
那是她进宫第二年,他正为前朝之事与朝中老臣争执不下。
前朝受的憋屈,回到宫里都难消散。
祝氏察言观色,一见他心情不好,整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十分敏感。
他与她说两句话,语气稍微淡了重了,她就先自己惊吓起来。
他不是随意迁怒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
可他心气不消,到了她面前还要小心翼翼措辞,委实不快。
可玉桑不同。
后妃不得干政,即便知道什么,也不能让主君晓得自己知道。
她呢不仅打听了,还在他面前说出来,唯恐他不知她打听过。
他实在憋闷,也是应付,便随口说几句。
还没说完,她已气鼓鼓,摇着扇子泛起小白眼儿,气势拉出八丈,开始斥责那些人。
她一个后宫妃嫔,无论眼界还是城府都不及那些老狐狸,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难免稚嫩,甚至可爱。
他听得直想笑,随口几句就将她的气势按在地上摩擦。
她好面子,被下了脸面,小扇子往桌上一拍,委委屈屈控诉“殿下到底站哪头的”
他再是忍不住,抱着她笑起来,说,当然是站你这边。
她被哄笑,声儿甜甜的,夹着无比的笃定说道“臣妾也站殿下这头,永远站殿下这头”
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太子虽然并无辨过她的成就感,可是并不影响他心中舒畅熨帖。
也正是因为排了这团郁气,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随口拿来反驳她的,恰是那些老狐狸一遍遍道在嘴上的理由。
他并非不知一件事总有利弊两面的道理,也并不是全盘否定这些人的声音,甚至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只是不服气,急于想用一局赢面来证明自己罢了。
沉思中,她软绵绵凑过来,黑亮亮的眼睛打量他“臣妾失言惹殿下生气了”
他在心中暗笑,故作严肃之态捏住她下巴“你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眨巴眨巴眼,连忙抿住唇,憨态可掬。
他朗声笑出来,烦扰散去后的心里生出旖旎,指尖拨开她的唇瓣,轻轻吻下去,含声嘉奖“虽大胆,可说得很好”
她被亲的喘不过气,还要发声“殿下骗人,真说得好,岂会辩不过殿下。”
她一副不服气,却又不得不服气样子,娇声咕哝“其实殿下很厉害的。”
那一刻,太子的心中无限膨胀,心里仅剩的挫败都荡然无存。
其实,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刚好想到这一出。
那时看她,只觉得她简单又乖巧,朝堂上复杂错乱的事到了她嘴里,简单的像儿戏,偏偏是她偶而一句稚嫩且无心的话,反而为他排忧解难,消气顺心。
在她面前,他的虚荣总是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所有的脾气与烦恼皆到了她宫里,从不过夜。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看似简单娇憨的言行下藏着的小心思,以及他自以为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也看的透透的,实际反被她拿捏的时刻,在历经多年后,重逢之际,于他眼中无所遁形。
曾经的他,当真是连她的边儿都没摸到,却自以为了解她。
又或者,当年他真是被她障了目迷了心,才做出许多傻事,甚至为她放下尊严与骄傲,无视她与别的男人暗通款曲。
如今,无论如何都该清醒了。
太子沉思间,已凝视玉桑已久,盯得她心里发毛,胡思丛生。
俄而,太子弯唇一笑,顺势握住她搭在胸前的手,搓捏把玩“傻子,若有证据,就可以直接定他罪名,还怀疑什么”
他明明笑着,玉桑却遍体生寒。
所以,若他现在有什么证据,是不是就会立刻定江家的罪
电光火石间,玉桑回答了之前那个困扰过她的问题里姐姐到底是因何恨上太子。
如果答案不在前一世,而是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太子对江家做了什么
难道是眼下这件事
太子用证据治了古道伯伯的罪,所以才让姐姐恨上他
可是玉桑在心中摇头否定。
如果古道伯伯真的作奸犯科,被太子定罪,说难听些,是罪有应得。
姐姐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不可能因此对太子怀恨在心。
除非是污蔑
玉桑心中警铃大作,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是因为可以污蔑,让江家含冤受屈,所以姐姐才会有那么大的怨恨
不对。
设想戛然而止,玉桑疑惑丛生。
就当太子是为了报复不惜污蔑,那也是因上一世姐姐安排她进宫的事,才有了这一世的挟私报复。
若是因为这一世的太子不计手段报复了江家,所以让姐姐恨上他,那
到底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玉桑擅长将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可这个问题,她一时半刻还真化不开,逐渐陷入一场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惑中。
这时,飞鹰返回复命,打乱了玉桑的思绪。
他们已经搜过身,对方身上并无任何线索,今日来此,应当是传口信。
且邀约之人没有出现,可能是听到风声,打草惊蛇了。
太子听完,并不着急,拥着玉桑淡声道“敢与朝廷命官狼狈为奸的,哪个会不留一手他身上没有线索,那就顺着他继续摸索,哪怕一角书信,一枚物件儿,总能找到线索。”
至于今日与这男人相约却并未出现的人,太子也并不担心。
“打草惊蛇,有时也未尝不可,若藏得太深,总要在深草中打一打,才能听到动静。”
飞鹰恍然点头。
到这里,今日的事情已完成的差不多,太子拉着玉桑起身,冲她微微一笑“飞鹰和黑狼会去找证据,待找到证据,自然就有答案了。”
“不过。”太子笑容微敛,含了告诫“待回了江府,你这张小嘴可要谨慎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的有个数。”
玉桑说“郎君不信奴婢,又何必带奴婢来这里”
太子这才又笑,“说的不错。所以”
玉桑眼帘轻颤,与他四目相对。
太子眼神深邃,一字一顿“我信你,才带你来。”
你信我
玉桑心中摇头,你不是信我,而是在试我。
太子专门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些。
现在,江古道到底有没有做这些事,得看证据是否指向他。
可是,他是太子,亦对江家有恨。
这证据是真是假尚无定论,若他真心想置江家于死地,无中生有亦是轻而易举。
他的告诫,不是为了提醒她守口如瓶,而是明晃晃的试探,看她会不会给江家通风报信。
给江家带来灾难的,未必是那份尚且不知在何处的“证据”,但一定会是她再一次的背叛。
思及此,玉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疲惫。
上一世她最后悔的是夹在了姐姐与太子的仇恨之间,时间越久越是煎熬。
若这一世的太子因对付江家招来了姐姐的怨恨,那在她看不见的另外一世里,会不会又有一个玉桑被姐姐带走,重复上一世的种种
就像一个没头没尾的怪圈,永远走不出来。
回到江府后,太子照例要沐浴更衣,玉桑服侍他出浴后,江古道便过来了。
他没问太子今日去了哪里,而是提到了应家娘子及笄礼的事,最后确认太子是否会出席。
两人去了江古道的书房谈话,飞鹰与黑狼守护在外,院中只余玉桑一人。
从回来起,玉桑就像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太子回来后有点古怪。
前两次伺候入浴,他会命令她伺候。
方才他根本没开口,是她主动进去,他才默许。
古道伯伯找来,他本可以在院中同他谈,却偏要去古道伯伯的书房,还带走了黑狼和飞鹰。
他不再时不时就唤她伺候,唯恐她安逸了。
这种陡然松懈的感觉,就像
像在给她机会同姐姐通风报信。
回过味儿来,玉桑心里蹭蹭升起一股火气来。
我若不去找姐姐说点什么,都对不起你的苦心
玉桑眼珠一转,心思渐生,她在妆台前理了理妆容,又在太子送的金饰里挑了一个,大大方方出了院门。
玉桑主动找来,对江慈来说是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笃定她会找来,没想到这么早。
“姐姐送我的核桃,我做了核桃芝麻糊,郎君十分喜欢。多谢姐姐。”
玉桑第一句开场,就让江慈听出了话外之音她在感谢自己的相助,让她得到了太子的喜爱。
更进一步的,这也是在暗示江慈之前的建议帮她得到太子喜爱,在京城站稳脚跟。
江慈心中大喜,面上镇定“妹妹说哪里话,稷大郎君喜爱妹妹,也是因为妹妹入了他的眼,自然做什么都好。”
“不过话说回来”江慈话语一转,“一篮核桃便能让妹妹如此受宠,若换成一个机会,一道助力,妹妹定能平步青云,走得更高。”
玉桑眼眸轻垂,语气含蓄“若能得此佳果,我定会对这一个机会,一道助力感激不尽。”
江慈眼神微变,看着玉桑没说话。
玉桑从身上取出一枚金蝴蝶,一语双关“所以,我今日是来感谢姐姐的。”
江慈看着那枚金蝴蝶,没急着收下。
“桑桑,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稷大郎君是什么人”
玉桑镇定自若“郎君英武出挑,谈吐不俗,自然是非富即贵。若桑桑能得到机会,自然都能知道,若得不到这个机会,早早知道太多,不过徒生怨念罢了。”
江慈的眼神透出几丝难以掩饰的激赏。
年纪不大,却是个明白人,够冷静,够理智
“不过”玉桑轻轻抬眼,星眸璀璨,“玉桑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信义为本,疑人不用的道理。”
她伸手将金蝴蝶推了推“玉桑相信姐姐,也感谢姐姐。”
江慈这才明白,这枚金蝴蝶,与其说是答谢,不若说是率先展示的诚意;是证明她们之间存在某种合作的一个信物,
她暗暗感叹,这玉娘子真打定主意要攀附太子了。
凭着她眼下的决心,倒是可以信任一番。
江慈思索片刻,自身上取下一枚玉佩给她。
玉桑看向江慈。
信义为本,却也是相互的。
江慈笑道“就当是我提前预祝妹妹青云直上的贺礼。”
玉桑笑了笑,收下玉佩“那就多谢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级太子戏品小娇妻从前眼瞎。
谢谢大家的撒花和营养液桑桑的排面都靠你们啦
感谢在20210328 23:59:3820210329 22:2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没有饼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女味的草莓酱 6瓶;南鸢 5瓶;青栀南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