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睡去, 倒也一夜好眠。
太子醒来时,身边已空了,伸手一摸, 还存有余温。
他躺着醒神,心想,难不成离了她,他连觉都不能睡了
有轻盈的脚步声入内, 太子撑着身子坐起,是她送了热水进来。
她又换了新衣裙, 量身剪裁果然是比捡人旧物更合适。
两人对视一眼,玉桑主动又熟练的过来伺候他洗漱穿衣。
又因她这身得体的打扮, 竟让太子出她真是明媒正娶朝夕相对的妻子的错觉。
整装完毕,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
眼下,太子已不用旁的借口让她用饭了。
碗碟分食, 她吃多少, 定分定量就摆在面前。
玉桑很识时务, 直接省了那些多余的询问和请示, 规规矩矩和他一起吃。
可就在两人刚用完早膳时, 飞鹰来报, 韩大人登门了。
他看了玉桑一眼,补充道“还带了一车补物说是给郎君的。”
玉桑与太子对视一眼, 神情各异。
韩唯登门, 明明白白是来找太子的。
江古道不在府里,江夫人将客人迎进府后,连忙让人去传话,然后领着韩唯去太子下榻的院落。
玉桑早已在院门口瞄着,韩唯过来后, 江夫人便离开了。
她是太子身边唯一的婢子,主动上前作邀“韩大人这边请。”
韩唯一见她就露了笑“稷夫人亲自领路,实在让韩某好生惶恐。”
玉桑抿唇不语。
昨日是在演戏,但凡会做人些,此刻都不会戳破。
韩唯自然不是不会做人,只是不会对着她这种身份的人做人。
可她也不是面皮捏的,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韩大人说笑了。”
韩唯眯了眯眼,觉得她不是一星半点的能装。
且不说她坑他那一段,单说昨日事发时那些反应和处理,都让人眼前一亮。
两人行至房门口,韩唯顺利入内,玉桑却被拦住。
又是飞鹰。
他道“郎君已交代,有要事同韩大人相商,旁人不可叨扰。”
又来
昨日是与古道伯伯,今日是韩唯,他打什么算盘呢
而且,韩唯不是为了送补品来的吗
眼前这个阵仗,怎么像是借送礼为名,秘密议事为实呢
玉桑要咬咬牙,转身离开,不稍片刻就捧了洗净的茶具进来。
她道“过门便是客,纵然有再重要的事,也不能连茶水都不招待吧”
飞鹰拧眉,像是犹豫了一下。
少顷,他指了指灶房“有劳娘子在外面煮好了再送进去。”
得了飞鹰松口,玉桑连连点头,麻利的去煮茶。
能进去听一句半句也是好的。
端着煮好的茶回来,飞鹰无奈的敲了一下门。听到太子那声“进”时,才推开左侧门扇,示意她动作麻利些。
玉桑垂首入内,踩着小碎步朝茶座走去,其间,她谁也没看,慢吞吞的分茶布茶。
韩唯这头没声音。
玉桑的余光瞟见太子一条腿屈起,手掌搭在膝上,指尖轻轻点着,是闲适轻松的姿态。
这场谈话谁占了优势,鲜明了然。
玉桑觉得自己挨不到他们开口,只能端起茶盘,慢吞吞的挪向门口。
这时,太子忽然笑了一声,对韩唯道“我已说过,虽我抱恙,但治漕一事关乎国之昌隆百姓安居,韩大人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鼎力相助。”
“此事消息确凿,若韩大人不信,大可多方查证,只待揪出此人,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玉桑已行至茶座矮屏后。
听到这话时,她猛地顿住,心头重重一声响。
身后,太子无声抬眼,看着那抹定住的娇影,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治漕,消息确凿,揪出一个人。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他说的是与河霸勾结的朝廷命官。
出口就在几步之外,飞鹰站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扇,冲她露出一个催促的表情。
玉桑回过神,连忙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出小院,背上已经浮起一层汗。
太子他难道要将此事交给韩唯去做
他想让韩唯揪出这个人
玉桑是见识过韩唯的手段的。
从他上过曹広的船来看,分明也是冲着治漕一事来的。
眼下是上一世同时期的三年前,韩唯尚未位极人臣。
换言之,这就是他积攒政绩的时候。
玉桑相信上一世的太子光明磊落,也相信这一世的太子没什么不敢做。
但对韩唯,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唯一能作保的是,落在他手里的人会很惨。
如果太子一定要揪出奸细,且打定主意针对江家,那无论江家是否有罪,都会在韩唯接手此事后吃苦头。
玉桑抱着茶盘在院门口踱步,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毫无头绪时,她甚至想过要与太子摊牌。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相互试探,各自演戏。如果他真的敢这样做,那这层薄薄的纸,不妨直接捅了,什么恩恩怨怨,一样一样摆到台面上来。
“站在这里做什么,吹风”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玉桑背脊一僵,抱着茶盘转过身。
韩唯已出来了,见她背对院门直挺挺站着不动,活生一拦路虎,索性停步搭话。
玉桑将他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
还是没有从前的感觉。
她拎拎神,笑道“韩大人这就走了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韩唯看一眼身后,无人出来,竟往前近了一步“稷夫人舍不得我”
“稷夫人”三个字,仿佛成了他逗乐的方式。
玉桑凝视着他的眼,声冷了些“昨日事出有因才与郎君假扮身份,若郎君知道大人拿着个说趣,怕是要不高兴了。”
硬的来完,又来软的“妾身方才瞧见大人与郎君谈话,气氛有些凝重,怕是什么头疼的事情,这才多嘴问一句,若冒犯大人,妾身向大人赔个不是。”
搬出太子来压他,倒是会得很。
韩唯的笑一下就冷了,也懒得听她后面那些虚伪的话,“一个以色侍人的贱婢,还妄想做主君的左膀右臂不成”
玉桑轻轻抬眼,目光只及他手,意外的发现他今日没有握扇子。
她并不知,韩唯脱口而出这番话后,既惊又悔。
他身为男子,身份尊贵,是不该同一个婢子有口舌之争的。
可他不仅说了,还含着一股莫可名状的恶气。
许是因为她大胆的坑了他,许是在太子这里受了太多阻拦。
可无论哪样,都是不该。这也不像他会做的事。
韩唯脸上挂不住,直接端出冷厉态度,负手直身,呵斥道“滚开,别挡路”
玉桑的眼光抬起,从他的手看到他的脸。
她没有显露半分被羞辱的尴尬与委屈,反倒盈盈一笑,侧身让道“韩大人请。”
韩唯不再看她,袖子一甩,大步离开。
玉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
忽的,那双黝黑的眼眸里溢出几丝冷色与狠厉。
左右上一世已得罪过你,还指望你能和善相待不成
如今再来一次,也无所谓,是不是
你再恨,也是一次就能把我杀死。
还能杀两次
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女子时,太子蹙了蹙眉。
刚才在房中,她还显出慌乱无主之态,在外转了一圈,反而镇定起来。
玉桑在太子的眼皮子下收拾了茶座,回来时,顺手摸了几颗核桃往灶房去。
太子原本在一旁看书,觉得她样子不对,悄悄跟了出去。
灶房门口,她像上次一样坐着夹核桃,有条不紊,熟练漂亮。
丝毫不为自己身上担着的事着急啊。
太子微微眯眼,冷笑一下。
如今的江玉桑,是他还没看懂的女人。
一次两次看不懂,他还能耐着性子,可到了现在,他已经越老越没耐性了。
如果装腔作势的演戏,反而给了她遮挡的工具。
那这场戏,不唱也罢。
韩唯走出刺史府时,脸色已经很不好看。
等他回到居所,得到手下送来的信报时,浑身上下都是寒意。
江古道,难道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桑正在输入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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