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忘川的生活一向很简单。
睡觉、练剑、想着怎么把“剑库”从大长老手中夺回来。
她很少会到剑市上去游逛。
给一把剑挑选剑匣,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身旁少阁主的存在感太强,长生为自己的宝剑挑选剑匣的时候很难将注意力集中。
半晌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少阁主,您究竟为什么跟我一起出来啊”
云忘川此时正摆弄着商铺中的剑匣,神色很冷淡,因为没有一件能让她稍稍满意。
便很随意地回答道“挑一个剑匣送给我的梦中情剑。”
闻言,长生非常震惊,问道“为什么”
云忘川抬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又很是理所应当地说道“当然是为了哄他开心了。”
长生“少阁主,我上次说的话,您可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那把君子剑,可是从剑冢里逃出来的他非常危险,那剑灵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听到这些话,云忘川也不恼,非常无所谓地样子,“我喜欢。”
用这三个字轻飘飘地把长生的话挡了回去。
灵脉之间的呼应,非旁人可以感知。
于是云忘川懒得细说,只是继续为君子剑挑选剑匣。
这时,店家走了过来。
这家店也算是霜天剑阁的产业,故而店家有幸认得云忘川,她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少阁主”,又连忙询问云忘川对剑匣的喜好。
“少阁主,如果这些剑匣都入不了您的眼,不妨上楼,依照要求,定制一个。”
这倒是个好主意。
云忘川当即点头答应。
二楼的空间比一楼小上很多,人也少,很是安静,一条长廊,楼顶雕花,熏香袅袅,琴音绕梁,两边的墙壁上挂着风格各不相同的名家画作。
甚为雅致。
店家在前面带路,长生依旧跟在云忘川身后。
突然,云忘川脚步一顿。
她看向身侧的那幅画,疑惑地蹙了下眉头。
这画像中的人好像有几分熟悉。
画中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身着玄色金丝龙纹长袍,周身飞舞着苍白的纸蝴蝶,头上带着一极其贵重的墨玉冠冕,冕旒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只露出他略有些削尖的下半张脸。
非常苍白的肤色,于是衬得他带着笑意的薄唇愈发殷红。
修长白皙的脖子收进衣领,依稀露出一条缝合住的疤痕,透露着浓郁的诡异美感。
云忘川察觉出这幅画的玄妙之处,指尖灵气氤氲,向那画上轻轻一点。
画面之上的男人顿时一变。
原本贵重的龙袍被锐器划破,冠冕被人用刀削下一半,歪掉在地上。他长发散落,跪倒在地,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剩下的一半冠冕,腥红的血从他指间流出,污染他的指节,再滴落,将落了满地的纸蝴蝶染上血红色的斑点。
冕旒此时被砍下,于是他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眉毛、鼻子、嘴唇,被划破的脸颊以及被血染红的下巴,都栩栩如生。
只是
云忘川疑惑更深,问道“这画像中人的眼睛,为何没画”
“少阁主有所不知,这画,画的是前朝亡国之君,戾王阅川。”
店家解释道“灵力注入之前的画面,是那戾王最后一次上朝时的模样,灵力注入之后,便是义军功成,他在大殿上被斩首之前的样子。”
“那戾王是有名的暴君,一直有传言称他的亡魂还未消散,如果谁敢画出他的眼睛,他的亡魂就会降临。”
“故而画师们都有忌讳,不敢点睛。”
“不过,听闻皇宫中似乎封着一副戾王的完整画像,应该是存世的唯一一幅了。”
云忘川抬手,触到一层冰似的东西。
应该是这画像上封着的一层灵材。
她指尖划过画下方的题字。
“面比桃李,心如蛇蝎”。
是为当世人对戾王阅川的评价。
“阅川。”
云忘川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真巧,他们两个都姓阅。”
店主没听清,疑惑问道“少阁主,您说什么”
“无事”,云忘川把手拿了下来,“这画也卖么”
数日后,栖梧铸司。
还是南楼那狭窄的舞台上,一片阴影里。
君子剑正被锁链锁在笼中。
阅见机就倚靠在那破烂的剑鞘上,闭着眼睛,一手揉按着仿佛针扎的太阳穴,脸上露出非常烦躁的表情。
剑冢的惩罚又来了。
他现在头疼得很,整个身子也没有一处对劲的地方。
连骨头缝里都在难耐地痛痒着。
灵气。
他现在需要剑修的灵气。
或者等到一会儿剑冢降下火球之后,再折断一块君子剑的剑刃。
这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原本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因为被人用秘术困在了这君子剑中,才变成了剑灵。
而其他剑灵,都是在剑身被铸造成的那一瞬应运而生。
所以阅见机与他们不同,对剑身没有那么深沉的感情。
再断一块也无所谓。
只是很疼而已。
从楼梯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阅见机瞬间警惕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传过一片狭窄的黑暗,落在来者的身上。
那是一个趾高气昂的男剑修。
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仿佛炫耀什么似的刻着“凌青”两个字。
“青云少阁主,您大驾光临,也不提前与我们只会一声眼下我们也没有什么准备。”
“你们什么也不用准备,就让云忘川上次来看中的那把剑来陪本少爷就好”
“啊可是、可是那把剑是我们的花魁剑,按照规矩,除了我们凤羽老板,谁也不能轻易放他出来”
“有本少爷在,怕什么本少爷让你放出来就放出来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本少爷我担着”
青云少阁主向来不容许别人忤逆他。
特别是这些在铸司工作的“下等人”。
于是那接引凌青上楼的秀娘抿了抿唇,似乎是不敢反驳,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将那笼子的锁给打开了。
拉开舞台上的灯,那把被裹在破碎剑鞘中的君子剑便暴露在了凌青的视线之中。
只一眼,“阅剑无数”的凌青顿时涨红了脸。
这、这、这剑
也太美艳了吧。
美色诱人。却又带着一种极强的侵略性。
让人自行惭愧,望而却步。
不过周围还有人在看着,凌青自然不能让自己露怯。
于是他自以为风流地笑了两声,向笼内走去,道“不愧是花魁剑哈哈哈,久仰美名、久仰美名今日小生我特来瞻仰。”
“不知剑灵可否赏脸,与小生我共度良辰”
阅见机“”
剑冢的惩罚折磨着他。
以至于他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他的意识又开始不太清晰了,倚靠着的君子剑身也在止不住地颤动着。
他抬眸,看向凌青闪烁着的云状灵印。
视线中变得有点模糊。
眼前这人也是一个剑修。
身上的灵力气息也非常浓郁,动摇着阅见机选择再次折剑的决心。
虽然看不清剑灵的实体,但凌青也能依稀察觉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
于是他笑了一下,又开口道“哈哈,只要剑灵你愿意赏光,我可以付任何报酬。要知道,我出手可是比那霜天剑阁的云忘川阔绰多了。”
听到“云忘川”的名字,阅见机抿了下唇。
似乎是回忆起了她灵气注入后的感觉,身体中的疼痛因为这三个字叫嚣了起来。
他竟然快要承受不住,缓缓开了口,“任何,报酬”
听到对方说话,凌青脸上笑意更浓,连忙道“是啊,灵石、灵器、剑鞘,只要是你能想到的,本少爷都能送给你。毕竟,本少爷可不像云忘川那般寒酸”
不等他说完,阅见机便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要你的灵气。”
凌青“这当然也可以。”
他知道,像自己这种天赋异禀的剑修,对所有宝剑那都是有着致命吸引力的。
这剑想要他的灵气,借此和他更亲密一步,也没什么好诧异的。
这些铸司中的剑,还真是为人便宜。只说了两句话,就要倒贴着黏上来。
那云忘川还当这花魁剑是什么好东西。且看他将这剑在鼓掌之间玩弄,气得那云忘川七窍生烟
心中这样想着,凌青上前一步,伸出手便想要触碰这花魁剑的剑柄。
剑却向后躲了一下。
阅见机“但我不想让你碰到我。”
凌青没听懂他的意思,显得有点蠢得“啊”了一声。
阅见机不喜欢这个人。
他不想让对方握住君子剑,更不想让对方碰自己。
如果直接飞过去把对方的灵印刺破,切开里面最重要的那条灵脉,灵气自然会挥发出来,沾染到阅见机身上。
这样的话,是不是也能缓解他现在的痛苦呢
阅见机的思绪开始滞塞、迟钝。
他似乎根本没想过,如果他真的这样做,对方会修为尽失,又似乎是想到了也并不太在意。
毕竟,别人的痛哪里比得上自己的苦
没有错,我没有错。
是他先来主动招惹我的。他答应我了的,愿意付出任何报酬。人都要为自己的话负责任,不是么
下一秒,君子剑陡然一动。
凌青离得他太近了,以至于锁着他的链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君子剑仿若灵蛇出动,带着锋利的劲风,直直向凌青的眉心刺去。
凌青没有佩剑。
没有人会在来铸司的时候佩剑。
这一刻,他被君子剑的气势牢牢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活到这么大,凌青第一次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整个身子顿时僵硬,连向后迈一步都非常困难
出鞘的君子剑距离凌青的眉心只有毫厘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楼下飞来一把木剑,剑刃直撞在凌青的胸膛之上,剑柄也不可避免地扫了君子剑一下。
木剑剑刃狠狠刺入了凌青的血肉中,却也救了他一命。
凌青因此顺势向斜后方退了几步,躲开了那凌厉的剑芒。
云忘川轻点楼梯围栏,灵巧地登上了南楼。
看见那君子剑已经安全插入了地面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眸,瞪了凌青一眼。
拔出落地的木剑,指向凌青的脖子,两步上前,瞬间逼近,“你对他做了什么”
凌青“”
凌青“你眼瞎吗是我对他做什么了吗是他突然发疯,飞过来要刺我的灵印”
云忘川冷笑一声,“你要是没先对他做什么坏事,他会无缘无故刺你的灵印吗”
凌青“”
凌青“”
云忘川“登徒子,活该”
闻言,凌青险些被气晕。
他指着自己那险些就破掉的灵印,牙齿打颤道“我我他妈的我真是去你奶奶的”
百口莫辩之际,他目光扫到了一旁的君子剑。
他咬了咬牙,方才的温柔一扫而空,怒道“说你说我们之前明明谈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要飞过来意图刺伤我的灵印”
阅见机“”
云忘川此时灵力全开,将他团团包裹,身上的痛感减轻了些许。
思维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混沌疯狂。
君子剑的剑柄动了一下。
仿佛是想向云忘川身后躲。
阅见机蹙眉,嘴角向下撇去,两颗小而圆的梨窝又陷了下去。
随即委屈地撒谎,“小剑仙是他先要强迫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阅见机我马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