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思源正一个人待在房间之中。
他双手抱着头, 看起来非常难受。
天书的拓本就扔在他身边。
他虽然年纪不小了,放到普通人中已经是“百岁老人”的程度,但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象牙塔。
骤然知道这些往事, 他一时无法接受。
确实。
闻思源知道自己年轻时一直幸运得离谱。他天赋异禀, 修炼得比所有人都快,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走到哪里都能捡到宝物。
别人都说这是因为他气运非凡, 是天选之子。
他也相信了。
但现在这一本天书拓本, 突然告诉了他,他以往的所有“幸运”都是人为, 而且, 是以牺牲别人为代价的。
闻思源以往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的一切,父皇宠爱、母族的荣光、数不尽的机缘。
原来都是血淋淋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虽然没有做成什么天大的成就, 但也算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但现在他变成了一个罪人,一个酿成无数不幸的罪魁祸首。
由于无法原谅自己,闻思源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足足一柱香的时间了。
直到阅见机带着云忘川回来,推开房门。
轻轻的“吱呀”声唤醒了闻思源。
他慢慢将手放了下来,抬头看向走进房门中的两个人。
目光空洞。
见状, 云忘川瞳孔一缩。
几步来到闻思源身边。
“师父您怎么了”
闻思源身上的伤确实都好了。
但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云忘川唤了他好几声, 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期间抬眸非常不友善地看了阅见机数眼。
看起来急得快要打人了。
阅见机叹了一口气, 慢慢走进房间中。
他慢条斯理地将大氅搭在椅子的靠背上,然后坐下。
“弟弟。说句话吧。”他抬眸看向闻思源, 语气恳切,说出来的话却不太正经,“不然你徒弟不高兴, 又要动手把我压到墙上、锁起来了。”
云忘川“”
闻思源“”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痛苦又震惊地问道“我兄长和你刚才干什么了”
话音刚落,不等云忘川回答,阅见机便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一副深受重伤,十分吃不消的样子。
云忘川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我方才伤了阅川前辈。用剑刺伤了前辈的脖子。”
“我以为阅川前辈真的像方才表现得那样,是坏人,怕他再伤人,就、就锁住了他的手臂。”
她老老实实向师父交代自己的“罪行”。
本以为会被师父训斥对前辈无礼,没想到闻思源听完她的话,竟然松了一口气。
闻思源“幸好幸好。”
云忘川“”
云忘川“幸好什么”
“徒儿,方才在皇宫之外,我受的伤并不重。”闻思源却没有回答,而是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所以其实不是阅川前辈伤害了我。”
“是我,伤害了他。”
说到此处,闻思源仰头,悲伤地五十度仰望天空。
地宫的砖石天空。
“我伤了他,还一笑而过。我活得贪婪他爱得懦弱。”
阅见机抬手抚额,心道又来了。
当初教闻思源练字习文的不会也是天机宫的人吧
他现在说话这么奇怪,究竟是谁造成的
云忘川显然也听懵了。
她把扶着师父的手拿了下来,真诚地发道“师父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闻思源“”
没有人懂他。
孤独の世界,誰能看破
他站起身来,“徒儿,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方便与你透露。”
如果眼下在阅见机面前,细数他以往经历过的种种事迹。
无疑于再揭开一次他血淋淋的伤口。
“我只能说我兄长他很惨。而且这些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
阅见机淡淡地打断他,纠正道“是因为天机宫的神明。”
“我把天书拓本给你,也不是想让你自责。”
“是因为”
说到此处,阅见机一哽,但马上掩盖了过去,“你毕竟也是当事之人。”
“父皇越来越反常的暴戾与天机宫的人脱不开关系,也间接造成了,你之后不得不带着所有母族人与皇族断绝关系。”
“弟弟,你与天机宫之间,也算得上有仇。我不能瞒你。”
此时的闻思源也有些哽咽了,“是。”
阅见机站起身来,将地上的天书拓本捡起来。
淡淡地问他,“要留下来与我一起推倒天机宫么”
闻思源“兄长我当然愿意”
“不过那个神明修为极高,而且天机宫一向神秘,我们一无所知,要怎么做才能与他们抗衡”
“你放心。”阅见机将拓本收起来,边向门外走去,“我已经有对策了。”
阅见机在几个时辰之前,才知道了故土亡灭、母亲之死、他被迫逃亡流浪十几年的真正导火索。
却在现在便表现得与平常无异了。
他不仅与明纯达成了共同覆灭天机宫的计划、以雷霆之势接管了剩下的十一支太平军。
甚至还有心情与云忘川玩笑。
冷静似乎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了。
用“无情”或许更加准确。
可是无情之人,又怎会因为仇恨如此孤注一掷,赌上一切也要让仇敌付出代价呢
闻思源没办法理解兄长如此矛盾的表现。
今日早些时候,他也是这样无法理解云忘川的。
阅见机与云忘川两人,性情大相径庭,但却有一个完全一样的特质。
不管遭受了多么离谱的事情,都能依照变故,很快切换角色。
却又都忠诚于“情感”,甘之如饴,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总结一下,就是性格互补、三观一致。
其实他们确实很般配。
除了年龄不太合适。
如果按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么阅见机已经算是云忘川的“大爷”了。
思绪转移到自己的兄长和徒弟身上,闻思源就暂时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抬眸,打量了一番自己这老谋深算的兄长,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天真懵懂的徒弟。
阅见机看起来已经存了“老牛吃嫩草”的心思。
云忘川看起来也很好骗的样子。
闻思源长叹一声,道“师门不幸啊”
一时很紧张地观察着师父的云忘川,闻言一愣。
她非常委屈地问道“师父我怎么了”
“为什么师门不幸啊”
闻思源“”
此时,阅见机已经走到门前了。
他将门打开,回眸,道“你们师徒两个交谈,我就不打扰了。”
云忘川“”
云忘川“阅川前辈等等我有话要与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