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阅见机的动作一顿。
他放在门边缘的手紧了紧，浓密的眼睫垂下来，敛住他的眼神。
“那你出来吧。”
云忘川会想要对他说什么, 其实只有那几种可能。
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 阅见机已经开始在心中思索对策。
闻言，云忘川站起身来, “出去”
阅见机瞥了眼还在原地感叹“师门不幸”的闻思源。
然后淡淡道“有什么事情, 我们出去说。”
云忘川点头, “好”。
说完，她便向门的方向走去。
阅见机为她撑着门, 专注而温柔的目光, 跟随着她而移动。
云忘川走出房间之后。
他便将门关上，很轻的一声，将陷入沉思的闻思源惊醒。
他醒过神来, 惊慌地扫视四周。
才发现这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天啊
他的兄长和徒弟到哪里去了
老牛吃嫩草看起来很好骗
师门不幸
此时，房间之外。
阅见机并没有停留，一直在缓慢地向前走着。
并没有给云忘川说话的机会。
她便只好跟在阅见机身后。
他此时又把深蓝大氅披在了身上。
遮住那件沾满了血迹的白衣。
这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没有那么消瘦，憔悴的病容也变得不再明显。
不知道是这件大氅带着香气，还是阅见机本身便很香。跟在他身后的云忘川只觉得鼻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花香。
很莫名其妙地, 她觉得胸膛中的心又开始飞快地跳了起来。
云忘川晕乎乎地问“阅川前辈,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闻言，阅见机脚步一顿。
他微微转身, 垂眸看向云忘川，微笑着道“云少阁主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我们去议事殿。”
云忘川“我倒也不是想说需要到那么正式的地方说的话题。”
闻言, 阅见机有些疑惑地挑眉，面不改色地说谎，“不是么”
“我还以为云少阁主想和我谈霜天剑阁和新皇族的合作。”
云忘川一愣, “前辈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云少阁主你之前说的。”
阅见机的语气很从容，“方才在皇宫之外，你不是就着急回去处理霜天剑阁的事务、解决暴动的剑冢么”
“我看云少阁主如此关心这些事情，还以为你想和我谈的也是这些。”
边说着，阅见机边将身子彻底转了过来。
他与云忘川对视，露着两个小而圆的梨涡，看起来又温顺又甜，“原来不是吗”
方才在皇宫之外。
在云忘川知道阅川身份之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慌乱之中只想快点逃跑，口不择言用“霜天剑阁”和“剑冢的暴动”当了理由。
好像非常有作为霜天少阁主的责任心似的。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她再没有提过这些事情。
所以，阅见机说的这些话，真的不是在挖苦、嘲讽她吗
但是他询问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真诚。
让云忘川根本无法怀疑他发问的用心。
于是她只好把头低得更深了，小声地回应道“不是的。”
阅见机似乎看不出云忘川的窘迫，目光仍旧紧紧地锁在她身上。
疑惑的、认真又专注的。
“云少阁主。”他向前迈了一步，“你是不是不敢看我”
云忘川“是。”
阅见机身上的香气很淡，却又不容忽视。
云忘川感受到他的灵力气息几乎将自己包裹，然后听见他又开口询问，“为什么”
听到问题，她便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如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阅见机实在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吧。”
说完，他还想再向云忘川靠近，却被她伸出一只手给挡住了。
“之前在皇宫外的时候，我的那些话都是乱说的。”
云忘川总是有着惊人又不合时宜的诚实，“因为我那时候只想快点离开。”
“我想离前辈你远一些。至少，不要和你面对面交谈。”
阅见机“”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
片刻后，阅见机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那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云少阁主也不知道么”
“这个知道。”云忘川语气诚恳，“是因为我之前把前辈你当成我的剑灵，对您做了很多失礼的举动。”
她从来不觉得说“实话”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但此时云忘川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异常艰难。
由于找不到不坦白的原因，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面对阅川前辈的时候，我会觉得很羞愧，因为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回想起那些事情”
阅见机淡淡打断她“比如”
云忘川“”
她抬眸，对上阅见机的眼睛。
眼神委屈又哀怨。
“好吧。”阅见机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你不需要举例子。我大概知道你心里认为的无礼举动究竟有哪些。”
“可是，云忘川，你不需要因此羞愧。”
他把笑意收敛起来，认真地道“因为那些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自己渴望的。”
“我一直知情。被蒙在鼓里的是你。”阅见机用一双专注的眼睛与云忘川对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愧疚，也应该是我。”
云忘川灰色的瞳仁微微颤动。
阅见机道“云忘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能。”云忘川点了点头，“多谢前辈宽慰。”
“”
闻言，阅见机轻轻叹息，转身继续向前走，“看来是完全没有懂。”
“阅川前辈”
云忘川在他背后呼喊。
阅见机停下脚步，回眸，“除了这个问题，还有别的事情想要与我说么”
“是。”
经过前辈的那一番“宽慰”，云忘川满腔的不好意思被冲淡了一些。
她尽量保持自然地和前辈说话，“我、我想见君子剑。”
闻言，阅见机敛眸。
“好。你随我来吧。”
阅见机还是把云忘川带到了皇宫的议事殿内。
将房门关好，他才把君子剑召唤出来。
交给云忘川。
君子剑出现的那一刻，云忘川的目光便紧紧凝固在上面。
她小心翼翼地把剑接过，手轻轻抚摸过君子剑的剑身，最后停在它被永封之冰补齐的剑身上。
云忘川丝毫没有隐藏自己有多么喜欢这把剑。
阅见机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都因为这把剑的出现，而急促了起来。
在巨大的喜悦之后，云忘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阅川前辈不可能允许自己永远被困在一把剑之中，在复国之后，一定会全力寻找自己的肉身。
这把君子剑，很快就不属于她了。
只是找到一把称心如意的本命宝剑真的很难。
云忘川真的很惆怅。
她又要变成大修为无剑青年了。
“你如果坚持修炼无剑道，其实是不需要与灵剑结契的。”
阅见机看不得她这样难过，于是开口解释，“无剑道与其他剑道就是有这样的不同之处。”
闻言，云忘川抬眸，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前辈”
“嗯。”
云忘川面露喜色，“那这样就太好了在我遇见您之前，一直是用钝剑修炼的。”
“说实话，我不习惯用有灵之剑练习剑法。我总觉得剑灵会干扰到我对剑法的领悟。就是因为这个，修炼的这十多年中，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把称心如意的灵剑，除了”
说到此处，云忘川停顿了下来。
“无剑道”本身，是与“剑灵”相斥的。
所以任何一个剑灵，都和干扰到云忘川用“无剑道”理解剑法。
除了阅见机。
因为他本身是人的魂魄，而且与云忘川修炼着同样的“无剑道”，对剑道的见解方向是一致的。
简单点来说，云忘川就是因为阅见机不是“剑灵”，才能接受君子剑成为自己的“本命宝剑”。
她结契的整个过程，都是自相矛盾的。
修炼“无剑道”的云忘川根本不需要结契。
云忘川抬眸，有些局促地扫了一眼阅见机。
随即转移了话题，“不过现在好了。我再也不用为了寻找本命宝剑而发愁。”
“只要坚持无剑道，我就可以一直用钝剑修炼下去”
然而阅见机却没有云忘川这么乐观。
他与闻思源都是剑法双修。
这世上毕竟还没有将“无剑道”修炼到极致的剑纯，所以阅见机斟酌着语言，道“无剑道，是要减弱剑修对本命宝剑依赖的修炼之道。”
“不过，如果你只修炼剑术的话，很难把无剑道修炼到极致。”
“剑修的修为提升，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本命宝剑。无剑道虽然能减弱这种依赖，但并不能抵消。我和你师父之所以能在不结契的情况下，畅通无阻地修炼到大乘期，是因为我们在修炼剑术的同时修炼法术。”
“如果你找不到其他满意的灵剑，一直用无灵钝剑修炼的话。”阅见机抿唇，“我最多能担保你修炼到元婴。再往下，便是寸步难行了。”
云忘川之前显然不知道这些。
她握着君子剑的手紧了紧，“那我师父”
“你师父在无剑道上的领悟远不及我。”
阅见机直截了当道“我能保你突破元婴。他或许只能帮你到金丹巅峰。”
云忘川“”
阅见机垂眸，“不过，等到你觉得修为进展困难，辅修一些法术，就可以解决问题。”
“如果你没有做好同时修炼其他的准备，只想专注于剑术，我劝你慎重考虑，要不要修炼无剑道。”
闻言，云忘川低头，沉默地思索着。
片刻后，她抬眸，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前辈，我和你离契之后，可以把君子剑拿走么”
她垂眸，又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遍君子剑的剑身，“我很想用它继续修炼无剑道。”
阅见机“”
他抿唇，开口，“云少阁主。你知道我现在还没有找回肉身吧”
云忘川“我知道等到前辈找回肉身，再将君子剑给我就好。我的意思不是现在就要君子剑。”
“”阅见机垂眸，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云忘川“”
阅见机“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灵魂还寄居在君子剑中。”
“而且，我已经化形了，剑身就像我的肉身。”
说完，他微微抬眸。
看向云忘川放在君子剑剑身上，不停抚摸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阅见机“别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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