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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久怀慕蔺
    凉风吹着众人湿润的衣角,细密的雨点悄渐于无,泰极殿前一片寂静,空气慢慢凝固。



    其余两位域主站在不远处,似要上前来劝,但到底没摸透景梵此时的心情,便也不好开口。



    无人敢上前劝他收手。



    且不说景梵此人心绪难测,城府颇深,接管东域清坞山多年来冷血冷情,单说他是贵为五域之首的剑尊,修为与声望远在众域主之上,且执掌统领四方五域的生杀大权,就已叫人胆寒。



    这是剑尊头一次收徒,谁都不知道他能为徒弟做到什么程度。



    朝岐额上的冷汗顺着侧脸滑至血流不止的伤口,又混着雨水浸透冷湿的缎衣,他嘴唇抖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一动不敢动。



    站在不远处的西域域主终是按捺不住,频频将目光投到云殊华的脸上,希望他能打破僵局。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五域拜师大典才刚结束,弟子之间已有了嫌隙,若是传出去,与兄弟阋墙又有何分别届时岂不是要叫魔界那几个门派看轻了。



    云殊华捏着湿润的袖口,俊秀的眉微微蹙起,很想装作没看到西域域主的暗示。



    朝岐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可落到景梵手里,保不齐他一个不乐意就把朝岐脖子抹了,其他四域也并不敢置喙。



    此时来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上前说说好话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人一定不能是他云殊华。



    不论怎么说,景梵此举都是在维护他,倘这样上前为朝岐说话,那真是两头讨不到好。



    一旁的江澍晚打量着好友,对着他眨了眨眼,示意不要上前规劝。



    云殊华点点头,作了个了解的手势。



    眼见无人上前,气氛霎时又冷了几分,只听一声短促的痛呼,朝岐跪坐在地,整个人因为极度疼痛而痉挛起来。



    那位白衣墨发的剑尊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哑巴了”



    “弟子朝岐。”少年咬牙回应,声线颤抖。



    景梵淡淡的目光收回,左手拂过问月,血迹倏然消失“将你方才对本座徒儿用过的暗器拿出来。”



    朝岐不敢不从,只好从前襟摸出几只精巧的短刀双手奉上,在场的人脸色一变。



    自入五域修炼以来,景梵一心钻研剑道,在剑修这方面已是登峰造极的水平,这种冰冷锋利的刃物恰是他极为擅长的东西,纵观下界无人能敌。



    这要是让景梵碰到那几把小刀,朝岐今天恐怕要被戳成筛子。



    只见那修长的手指缓缓摊开,朝岐手上的短刀下一瞬便飞到他手中。



    云殊华摸不准到底要不要上前劝说,事发紧急,只好攥着衣袖向景梵挺拔修长的背影前进几步。



    “师尊”



    “原来各位域主都在,请恕棠离来迟了。”



    一道温和的嗓音倏然响起,打断了云殊华鼓起勇气想说的话,泰极殿游廊拐角处,一位身着紫衣的男人带着几名侍童向庭院内走来,但见他面容温润秀美,语气不紧不慢,片刻间,所有人的心皆慢慢沉静下来。



    在场其余人便又向紫衫华服的男人行礼。



    “弟子拜见仙宗大人。”



    甫一听见仙宗二字,云殊华便在心里松口气,迈出的步子复又收回。



    仙宗乃是五域域主推选出的首领,平日里的职责不外乎是联络五域商讨重大事宜、举办收徒大典以及各域大比等各种活动,待到战时,便有呼号百军听从调令的权力。按照五域传统,这顶宝冠本应落到东域域主的头上,谁料景梵冷戾孤僻,拒不接受,遂将此职交由中域域主沈棠离手中。



    这事由他来管再好不过,也省得云殊华冒着危险凑上去和景梵搭话。



    沈棠离对着一众跪拜行礼的弟子笑了笑,朗声开口“各位不必客气,日后无需再行这样的大礼,都起来吧。”



    随即,他上前走到景梵面前,打量着伏在地上血与泪混流的朝岐,迟疑道“方才听身边的小童说,南域有名新入山的小弟子惹了仙尊大人不快,可是此子”



    沈棠离平日同景梵私下过往甚密,此言一出,基本上是要劝和的意思了。



    “确有此事,”景梵将问月收回,云淡风轻道,“意图伤本座的徒儿,你看着处置便好。”



    随后他轻轻拂了拂织有莲花纹的袖口,向泰极殿走去,眸光瞥过一旁站立的两位域主,便缓言道“师域主、沈域主,请吧。”



    “仙尊大人请。”



    云殊华站在距他身后几米远处,欲上前说句什么。



    “师尊,师尊。”



    可惜这句呼唤音量太轻,景梵飞扬的墨发消失在浸着淡淡雾霭的雨帘中,并未回头。



    云殊华撇撇嘴,顿感尴尬,僵硬地回到弟子队伍中站好,耳际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景梵未能听见,但心思极细腻的沈棠离却向这里看了过来,他弯下身子对着受伤的朝岐说了几句什么,便让两个小童带着朝岐离去了,随后才走到云殊华身前。



    “仙宗大人。”



    云殊华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沈棠离颔首,挑眉笑道“殊华太与我客气了,若是想和你师尊说话,不如与我入殿去”



    “不不不,各位域主商讨要事,我弟子怎么敢上前打扰。” 云殊华连忙挥手,有些紧张地推脱。



    熟料沈棠离看着他那副样子,笑意扩大,似乎是被他的反应愉悦了一般。



    “仙尊大人来时恰好同我提过你,恐怕今日必定要检查一番你的课业,待到剑修课结束后,定要前去寻你的师尊,莫要让他等急。”



    检查课业



    云殊华双目微瞠“仙宗大人,弟子在隽宸殿修行月余,从未被师尊召见过,怎么今日却”



    “仙尊喜净,从前的确鲜少出面,不过适逢这两日各域弟子入门修行期结束,恰又有五域大会,仙尊自然是要将你带回清坞山,往后,你便是真正的东域弟子了。”



    言下之意,再过两日,各域弟子便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师尊,他就要和景梵回东域了



    好家伙,虽说他现在是景梵名义上的徒弟,但这一个多月来二人很少见面,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慌。



    沈棠离将云殊华的反应收入眼底,但笑不语,领着几名小童翩然而去。



    待四位域主全部入了泰极殿后,在场的少年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后面的剑修课上,无人敢再像朝岐那般对云殊华无礼,这堂课上的颇为和谐。



    江澍晚趁着仙使不注意,小心翼翼地挪到好友身边“殊华,你要是去了清坞,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很难见面了啊。”



    “应该没那么夸张,”云殊华默念一个法诀,盯着身前的剑颤颤巍巍浮在空气中的样子,轻声道,“从前上课时仙使大人说过,再过几个月就是各域大比的日子,到时我们也可以再见。”



    “唉,假使当初没偷溜出来就好了,起码那时我们还能天天见面呢。”江澍晚收好剑,懒洋洋道。



    “你说什么胡话”



    云殊华挑眉看过去,盯着他恣意的表情,正色质问道“我辛辛苦苦和你跑出来,陪着你来中域拜师,你现在却反悔了”



    头一次见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江澍晚心里打了一个突,连忙站直身子摆手说“殊华,我没有后悔,只是随口一提便罢,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白衣少年听了却并未放下心来,转而拉着江澍晚的手腕,好言劝勉起来。



    “澍晚,你在那里无名无姓,过得也不好,现在我们到了中域,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过去的那些你都忘了吧。”



    “再说了,从前你被困在那样一个地方,没人知道你是谁,现在却能重获自由,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这不好吗”



    江澍晚其实并未将云殊华口中的自由看得多么重要,但此刻眼睛偏偏一瞬不移地盯着他,心中微动。



    阴沉的天色下,少年漂亮的五官清晰而明朗,语调也很轻柔。



    假如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脑海里种种想法呼啸而过,江澍晚顿时从臆想中惊醒,神色变得怔忡起来。



    “澍晚,你怎么了”云殊华疑惑道。



    “没事,”江澍晚挥开云殊华的手,面上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戏谑样子,笑意自唇边舒展,“我当然是听殊华的,以后我们就再也不回去了,也没人能知道我们来自哪里。”



    云殊华点点头。



    那个什么劳什子玉逍宫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每天被人监视的感觉真是让人心有不爽,假如能隐姓埋名在外逍遥一辈子,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下了剑修课,云殊华在心里做了好一番思想准备,随后赶往隽宸殿将所有学习用具都收拾了一通,抱着几本经法敲开泰极殿的大门。



    五域大会才刚刚结束,一推开门,阵阵暖香扑面而来,殿前铺着华贵的地毯,销金兽鼎燃起几缕浅淡的烟雾,内堂静谧非常。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童含笑迎上来说道“云师叔请随我来,仙尊正在偏殿等您。”



    当年景梵年少成名且一跃成为东域域主,少不得其他域主的支持,现下年岁更替,域主也换了一茬,东域却仍是景梵坐镇,按照辈分,众弟子理当唤云殊华为师叔。



    云殊华对着小童说了句谢谢,便紧张地跟着他行至内偏殿,隔着几挂珠帘,他一眼瞧出站在窗边的景梵。



    “弟子拜见师尊。”



    堂前不知何处起风,层层冰绡随风飘动,纱影重重之中,景梵撩起珠帘走到云殊华面前站定。



    “起来吧,”头顶上方传来低磁的语调,“徒儿在中域修行可有收获”



    “有,我学了咳咳,”云殊华抵住唇角连声咳了咳,随后站起身道,“弟子学了不少经法,还上了不少剑修课。”



    景梵锐利的眸光落在云殊华的脸上,轻声问道“为师听人说你剑修课上得极差,可有此事”



    “确实。”



    一个没什么练剑天赋的人落到造诣极高的剑尊门下做徒弟,不论从谁的角度看都有点强人所难。



    殿内静默半晌,景梵又开口了。



    “经法学了哪几本”



    云殊华老老实实将怀中的书本递了上去。



    极冷淡的清莲香飘过,景梵衣袖微摆,将那几本书接过,而后随意翻了翻。



    少顷,他沉声开口“海底捞”



    等等好像忘了点什么。



    云殊华猛地抬头,和景梵那双澹然的星目对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景梵将那页宣纸拈起来,缓缓念道“想吃烤红薯,想吃烧烤,想吃糖炒栗子,想吃煎饼”



    他一字一句地将纸上所有菜名报完,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殊华的脸。



    “中域的文修课,原来竟是教这些东西。”



    “为师还从未听说过这些吃食,不如徒儿详细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云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