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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云谲波诡
    林中小路蜿蜒曲折,耳际只有风吹落叶带来的簌簌响声。



    一刻钟后,云殊华稍稍放缓速度,伏着一棵古树暂作歇息。



    他喘息着张开手,掌心之中躺着一颗滚了泥与血迹的珠子,正是浮骨珠无疑。



    虽没有亲眼见到这珠子是怎么取出的,但不难想象出展涪从赵域主身体中强行取出的血腥场景,想来那种痛感必定让人难以忍受。



    南域域主经历两次生死,也是怪可怜的。



    云殊华胡乱地想了一会,默默拈起袖角将浮骨珠仔细擦拭了一遍,泥土与血水褪尽,莹白剔透的光芒终得以重见天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可以令人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宝珠,瞧上去与中域隽宸殿那些用作装饰的漂亮珠子并无什么大分别。



    但不知为何,云殊华却觉得自己对这珠子颇为熟悉,就好似可以感知到它的能量一般。



    这种感受让他通体血液舒畅,调息也更为稳固,一股冲向灵识的舒适感将他紧紧包围。



    云殊华按住胸腔处心室的位置,眸中露出惊诧的神色。



    不愧是令许多教派争相竞逐的宝物,还未服用就能领悟到它的厉害,若是能将它送到古战场,那里的结界定能修复得完好如初,天音石的碑裂也会复原。



    思及此,云殊华将那颗珠子装在前襟口袋,继续向着山脚下行进。



    许是休息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再次赶路时显然不像最初那般能坚持那么久,后方传来一阵极浅极轻的脚步声,应当是又有人追过来了。



    云殊华脑海中的神经线紧绷起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恰在这时,树林上方传来一道悠远恬淡的玉笛声,此音绕而不绝,音调婉转,颇为动听。



    林中惊雀阵阵飞起,奔向天幕。



    云殊华忽然想到些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行走的动作也跟着滞缓了些许。



    树林阴翳之中,前方忽地出现了一个纤长俊挺的身影,那人手持玉笛,长身而立,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见到这人的脸,云殊华猛地慢下动作,在他面前急刹车停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男人穿着一袭青衫,眉目清隽,嗓音轻柔。



    “殊华,这些日子在外贪玩,可还尽兴”



    就连质问的话语也听不出丝毫责怪的意味。



    云殊华心下大骇,面上强自装着镇定,一步步后撤道“舅舅你怎么会来这里”



    男人闻言,轻轻挑眉笑道“怎么,你私自离家,舅舅不能亲自接你回去”



    做舅舅的来把离家出走的外甥领回去,合情合理。



    云殊华闭了闭眼,心中发苦。



    他是真的不想跟眼前这个男人回玉逍宫,料想回到那等级森严又残酷的地方定然少不了挨一顿罚。



    且眼前的男人其实并没有表面那般和善,身为玉逍宫一宫之主,怎可能真的那般清雅。



    还没穿到游戏之前,云殊华就对这个角色早有耳闻,身为魔界玉逍宫一宫之主的傅徇,城府颇深,心思细腻,实乃算计人心一把好手,下界五域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也是为什么云殊华宁可去清坞山待在不可捉摸的景梵身边,也不愿在玉逍宫整天面对这位笑面虎舅舅的缘故,曾经与他朝夕相对的日日夜夜,云殊华都觉得自己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凡事只能听从傅徇的摆布,不得有其他自由。



    就连鬼点子很多的江澍晚落到他手里,也只有满身伤痕,吐血昏迷的份。



    云殊华不断后退与傅徇拉开距离,心中想着应对之策。



    “怎么,莫不是又在想怎么从舅舅眼前逃走了,”傅徇半垂着双目,手中的玉笛一下下敲打着掌心,勾唇道,“再往后走,便要碰上舅舅的暗卫,到那时可就真的走不成了。”



    云殊华听罢,终于停下了步子。



    “来,殊华,把手给我,我们回家。”



    傅徇琥珀色的双眸之中透着认真“我可以不计较你叛逃玉逍宫的事,只需你日后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你娘死得早,自小也是我极疼宠你,所以才让你溜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不回去,”云殊华蹙眉打断,“我现在已经是东域的弟子了”



    “况且我并非叛逃,我一没有出卖玉逍宫,二没有连累任何人,舅舅如何能说我叛逃”



    “你是魔修,难不成真以为去了清坞山就能同他们一般无二地修道”傅徇眸色一冷,“景梵此人你应当接触过,以他的心思,又怎会不知你是玉逍宫的人”



    “但我确实与这些门派之争没有牵扯我是清白的,否则也不会被留在清坞了,”云殊华坚定道,“师尊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届时不论是玉逍宫还是悬泠山都将处于危险之中,舅舅你还是快走吧。”



    傅徇听罢,忍不住勾唇笑道“殊华,你真是心思极单纯,极可爱。”



    “你可知为了找到你,我的门徒被景梵这个阴险狡诈的人杀伤无数”



    他一步步走到云殊华面前,将他逼迫到一棵树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醒醒吧,景梵几日前便到了南域,他之所以不来见你,无非是想利用你引我现身,再把玉逍宫的人一网打尽。”



    “你”云殊华本能地想反驳,心底里瞬间呼出一个声音在大喊我不相信,但话卡在喉咙之中,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磬苍山上确实有我的人,我也的的确确想要那颗浮骨珠,但若是他单刀直入闯进灵堂将我的人杀了,便不会有今日的事。”



    傅徇挑起云殊华披散在肩上的发丝,轻轻揉捏“他让你们几人费尽千辛万苦将珠子抢回来,在暗处瞧着你奔下山,不就是为了试探你一番”



    云殊华杏状的眼眸不由失神,他低声否定道“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舅舅不会拿人命开玩笑,”傅徇摇头道,“且我从不对至亲之人说谎。”



    云殊华闭上眼,恍然想起太阳出山之时,他在磬苍山大殿前听到的那声鹤鸣。



    那时师尊分明已经来了吧。



    “眼见着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的心腹被识破身份,带来的暗卫死去大半,就连我要的浮骨珠”傅徇顿了顿,“都捏在你的手里,你对他忠心耿耿,恰好掉在他的陷阱中,竟还是心甘情愿的,真叫我伤心。”



    “我没有”云殊华睁眼否定,“当初拜入五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帮助修复古战场结界这事有利于下界安定,我为何不做这与景梵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维护下界安定,那你可知古战场的楞严咒结界防的都是什么人”傅徇反问,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起了一丝涟漪,“他防的是你我这样的魔修,你去帮舅舅的对手,这不是在寒舅舅的心吗”



    云殊华失语。



    哪怕重活一次,他依旧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在这个世界中,不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人拿他的身份出来质问他,可是他并不想为了那遥不可及的荣耀和权力去挑起仙魔战争,做一名普通又平凡的下界守护者,又错在哪里了



    “殊华,听舅舅的话,把浮骨珠给我,我们一起回玉逍宫,不要被景梵骗了。”



    听到这句诱哄意味十足的话,云殊华忽地轻笑几声。



    傅徇怔了下,偏过头淡声问“怎么了,殊华在笑什么”



    景梵和傅徇,他谁都不信。



    云殊华正色道“若是我今日不给那破珠子,也不打算回玉逍宫,舅舅要如何罚我,要将我绑走吗”



    傅徇沉默半晌,悠悠叹了一息。



    “殊华,我并不能拿你如何,因为我不想胁迫你,利用你,”他揽着云殊华的肩,将他抱在自己怀中,轻声道,“我说过,你是我在这世上至亲的血脉,我们血液相连,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云殊华听着他温柔的话,鼻间尽是淡淡的清香,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傅徇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若是执意要走,我绝不拦你,这浮骨珠送到北域,我自有办法将它取回来,”傅徇俯下身同怀里的少年对视,一字一句道,“可你若是想继续留在清坞,有些事情便要约法三章。”



    “你,”云殊华愣了下,“你要与我约定什么”



    “你是玉逍宫的小公子,倘使玉逍宫有一天需要你,望你担起这个责任。”



    “不仅如此,你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近的人,如果有天景梵背着我让你伤心我会将你带回来,再亲手剜了他。”



    傅徇执起云殊华的手“这是我们的君子协定。”



    云殊华打了个寒噤,半是怀疑地应下来“好,我答应舅舅,现在我要走,舅舅放不放人”



    傅徇退后几步“你去吧,我的暗卫不会再跟踪了。”



    最好是如此。



    云殊华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不再迟疑,迅速同傅徇告别下山。



    只是先前在清坞山玉墟殿之时那根埋在心中的刺,不由自主地开始蔓延,如荆棘一般生长。



    作者有话要说舅舅挖坑成功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