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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硁硁之愚
    说完最后一句话, 云殊华将横弓丢到地上,对着景梵的衣袍行了一个拜礼,静静地垂首等待他发话。



    凭心而论, 当初与江澍晚一同踏上洛圻山之时, 云殊华便没想到自己会被景梵收入门下。景梵此人城府颇深,心思缜密,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 若是破例将自己收为关门弟子,定然有所图谋。



    是以自他入山那一刻起,他从未做过任何有损东域清坞山的事, 景梵派他下界历练之时,明知会与傅徇正面对上,他还是去了,为的就是打消景梵心中那一点疑虑。



    孰料, 到头来是自己想左了, 本以为一番试探过后, 景梵会像他一样交出信任, 却不想自己与他仍旧隔着一道天堑。



    博得他的信任实在是太难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次重来的机会,也没有多少个朋友可以供景梵试探, 不是吗



    浸了血的衣缎缓缓委地, 景梵在他面前蹲下来, 与他平视,淡声道“你在意气用事。”



    想让他将自己的名字从东域清坞除名, 一定是气急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以云殊华这样的处境,离开了清坞山,他还能去哪呢



    “先前多次试探你的事, 是我不对,”景梵皱着眉说,“但解除师徒关系此事,恕我不能答应你。”



    他用的是“你”与“我”两个对等的称呼,一双漂亮的星眸也与云殊华平视,脸上的神色很是认真,二人在此刻似乎是颇为平等的关系。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错觉,云殊华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所有的掌控权都握在景梵手里,他说不许解除师徒关系,云殊华便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看他俊眉微敛,语气波澜不惊的样子,是否还以为随意诱哄两句就能让自己像从前一般交心



    云殊华警惕地向后挪了挪,似乎想远离景梵,以一种新的视角冷静地审视面前的男人。



    身前的景梵察觉到他的小动作,脸色微沉,眸中透出浓浓的阴鸷,但到底没有上前来阻止。



    “我不明白,师尊留着我还有什么用,难不成是想将我做成清坞山的一颗棋子去掣肘傅徇可傅徇此人冷血无情,断不会因为我在你手上就”他说到一半,再也支持不住,单手捂住心口将鲜血吐了出来。



    地上划开一滩血迹,石砖的颜色显得愈发幽深。



    云殊华头脑发昏,灵台尚还算清明,浑身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难受起来,最痛苦的还是胸腔处,那里仿佛有两种灵气在内纠缠争斗,将他的心脏狠狠擭住,若呼吸急促一些,便带起五脏六腑连通神经末梢一同抽疼。



    景梵本想慢慢安抚他,一步步将少年套在身上的盔甲拆卸下来,但现下见他疼痛难忍,蛊毒将要发作,不由得上前走了几步,将徒弟揽在怀里。



    他的手温热有力,温润充沛的法力自脊背处悄无声息传入云殊华的前胸之中,想配合他将那作怪的蛊虫压制下去。



    云殊华不明白景梵的意思,但又无力挣脱他的怀抱,只得虚弱地小声道“师尊先放开我。”



    景梵的指节微动,面色冷冽下来,他将云殊华拉到自己胸前,锐利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小华,你该知道,若是想成为我最信任的人,这关就必须要过。”



    “你我师徒缘分已有半载,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分保留”



    一股无名邪火窜入景梵心底里,他知道善猜忌是自己如何都修补不来的缺点,纵览修道者一世不过寥寥百年,也不必为了迎合世人将其修正,自讨苦吃。



    这些年身边无任何可信可用之人,除却五域仙盟要事交由沈棠离处理,平日里他深居简出,坐在高高的神坛之上,不与任何人接触。



    时间久了,也会忘记与人交往是要交付信任的。



    “师尊若是需要我敞开心扉毫无保留,为何偏偏要用这种方式”云殊华有千百句质问想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话极不适合说给景梵听,便又恢复静默。



    景梵身世凄惨,从前遭人陷害,如今又处在万人之上的位置,自然要如履薄冰,事事小心。



    可这样反复试探身边人的日子不累吗在师尊眼里,他难道一辈子都不需要任何朋友



    来不及细想,云殊华喉间一热,又是一口鲜血自口中流出。



    五感渐失,他感到体内的器官正在衰竭,浑身像被什么东西卸了八分气力,虚弱至极。



    景梵上前扶起他的肩膀,沉声说“你现在不可再动气,这段时间你的体内一直有蛊虫作祟,若你继续调动情绪,蛊毒便会随之发作。”



    “蛊虫哪里来的蛊虫”云殊华怔了怔,心里觉得甚是好笑,“果真是灵绍逸下的毒啊”



    细数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后,处处以真心待人,却被多少人戏耍利用。景梵是如此,傅徇是如此,灵绍逸也是如此到底还有多少阴暗心思潜藏在人心险恶之中,他却一无所知。



    说起来也怪自己,莫不是幼童时听多了评书人畅谈乱世枭雄行走于世的信义故事,便真以为自己能如书中奇侠一样单凭一个信字行走天下



    云殊华啊云殊华,你日后万不可如此天真。



    他使着给自己调息以减轻身体上的疼痛,旋即抬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与景梵对视“你知道我体内有蛊虫,也不怕我在朔望幻境中熬死,对不对”



    景梵默了半晌,道“你不会死。”



    这四个字在云殊华眼中异常苍白,他抹了把唇角的鲜血,笑了笑,又听景梵低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在你体内放了浮骨珠,无人会打破我的莲花法印将你体中的浮骨珠取出,且有它在,也能保你的性命安然无恙。”



    云殊华的表情僵硬下来。



    他睁大眼睛,尚还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遂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浮骨珠”



    景梵阖目不再看他“是浮骨珠。”



    “可”云殊华极度不解,据江澍晚所言,浮骨珠当世四颗已经遗失掉三颗,所剩的仅在南域磬苍山之上,为何短时间内冒出来这么多颗浮骨珠



    灵氏姐弟将他引入朔望之中,无非就是为了见傅徇一面,想来傅徇那里定有一颗浮骨珠。



    再加上景梵手中的浮骨珠,正好三颗。



    云殊华蹙眉质问道“为何要将浮骨珠放在我体内,直接将这珠子送去古战场修复结界不是更好”



    “浮骨珠原本是东西南北四域皆有的圣物,东域易主之时便有两颗不见所踪,”景梵说,“你体内的那颗珠子是沈仙宗往返西域途中借来的,自拿到手中之时我便知晓,它放在你这里发挥的作用更大。”



    “什么作用,难不成是试探的作用”云殊华凄然一笑,冷眼看着景梵的表情。



    景梵面色沉郁,不置可否“傅徇此人阴险狡诈,倘若你在护送浮骨珠的路上与他碰面,又不肯将那珠子交还给他,我自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来保你周全。”



    原来如此,费劲心思绕这么一大圈,主要目的竟然还是为了试探一个修为尚浅的小弟子,云殊华心中一阵发笑,双眸紧闭“师尊,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下一瞬扶着地倒了下去,如风中坠絮。



    景梵眼疾手快将他接在怀中,轻声开口唤“小华”



    云殊华灵识清明,眼皮却有千钧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得沉沉地随着意识陷入昏睡中。



    “好,我答应你,”景梵不知怀中的少年能不能听得到,亦不知晓自己究竟在同谁说话,“试探一事是我做得不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将云殊华打横抱起,视线落到地上躺着的那张横弓上。



    小华在清坞山上修炼之时,一直都带着剑,不知何时起手中竟多了一张弓,连他这个做师尊的都未曾发觉。



    眸光凝在那里顿了几息,景梵终于抱着云殊华转身走了,地上的弓箭光华大显,随后消失在原地。



    他将少年带回二人曾经居住过的小院,看着他安然睡在床榻之上的样子,心中不知怎的,多了一份安定之感。



    转瞬间,景梵便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日后不必再放云殊华出去抛头露面,既然是自己的人,就该放在清坞山上无忧无虑的长大。他现在才十七岁,本不该走这一遭,受了许多罪不说,连心也伤透了。



    景梵看着少年恬静的睡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蹭了下他的下颌线。



    “在这里等我回来,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回清坞山。”



    语毕,景梵默念法诀,在屋内及院外添了几道结界,随即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遥远的天际仿佛与他相感应,只听几道鹤鸣之声隐隐从云中降下,少顷,景梵的身影便如缥缈缭绕的雾气一般消失在院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哎不好意思,竟然给自己放了个假妈的有一说一放假实在是太爽了,我这几天会把前几天的都补上



    祝各位可爱宝五一快乐五一那天还会再祝一次,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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