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都给我让开”
一队疾驰的骏马卷起尘土, 撞散路旁风尘仆仆的赶路人。
老者弓身猛咳,步履蹒跚,摇摇欲坠。身边一名少年揽着他, 不断地为他顺气。
被这两人挡了路, 马上的人勒紧缰绳停下,扬手将马鞭抽在两人的背上,骂道“哪里来的挡路狗,别在这里碍眼”
火辣辣的刺痛感传入少年背脊,他下意识以保护的姿势揽住老人, 两人一齐滚落在路旁的草丛。
少年衣衫褴褛, 黑黢黢的脸上双目明亮, 透着浓烈的恨意“你们这群魔头, 迟早有一天会被赶尽杀绝”
马背上的人甩鞭将少年的脖颈死死缠住, 将其拖在地上道“敢在清虚门的地盘说这样的话,你小子是不是找死”
老者连忙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叩首道“这位大人放过我的孙儿吧,他还小,口不择言”
“爷爷,不要求这样的杂种, 他,咳咳, 不得好死”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马上的魔修,他手上当即化出一团黑火, 顺着长鞭向少年袭去。
一颗流着鲜血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路旁的人见了,顿时尖叫着四处逃窜。
少年颈间一松,马鞭掉在脚旁, 与那颗头紧挨着。
只见一支染着血的箭插在上面,这人竟是活生生被箭射死的。
骑在前面的魔修见状,纷纷下马警惕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敏捷的黑影从天而落,此人手握横弓,箭无虚发,转瞬间便将剩下的几名魔修射穿在地。
一切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身影一步步走近少年,华服下伸出一只干净白皙的手。
“没有危险了,起来吧。”
少年盯着这人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忍不住想将手搭上去,又恐自己手上的泥土污了这只好看的手。
他瑟缩着向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去扶自己爷爷。
眼前的人头戴一顶帷帽,轻风扬起一角,露出他流畅的下颌与红唇。
赫然是云殊华。
老者死里逃生,当即泪水纵横,双膝眼看着就要跪下“多谢这位侠客,方才若不是您出手,孙儿便要殒命了”
云殊华连忙将他搀起“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敢问老伯,这里可是北域与东域的交界之地,郴城”
“正是啊,这位少侠可是要向北行那边疆有许多早已是清虚门管辖之地,一个个都变成了无人的荒城,自战事失控后,便有了疫病,越往前走越是危险,还望少侠三思啊。”
云殊华笑道“多谢关心,只是在下与人有约,不可做背信之人。”
“前路凶险,您多保重,只能在此与您别过了。”
他对着一老一少拱了拱手,算作道别,头也不回地向前方的城池走去。
云殊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抿起。
这一路走来,不知杀了多少次趁乱打劫的寇匪,见了多少亩烧毁弃用的良田,又踏过多少死在战乱之下不具名的白骨野尸。
如今整个南域尽在玉逍宫手中,可傅徇却采用自生自灭、适者生存的方式,对南域百姓放任不管。到了北域,这种状况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卫惝与那道貌岸然的傅徇一样,都是一丘之貉。
这样的人,怎配当天下共主
昔日五域仙盟统管下界,藏富于民,休养生息,一切井井有条,眼下所望之处,尽是荒芜潦倒。
所见所闻尚且如此,其他流落到魔界手中的城池又岂会好过
越是了解民间的艰辛困苦,云殊华便越是信奉景梵的主张。
景梵
云殊华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加快步子继续赶路 。
半个时辰过后,他走过无人看管的城门,来到了郴城。
这里萧条破败,人烟稀少,地上刮过一层沾染着泥土的纸钱,远处隐隐传来送葬的唢呐声。
云殊华微微偏过头,余光掠过城门一角正暗中盯着自己的黑衣人,旋即收回视线快步离去。
走到某间凋敝的茶馆,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右手轻轻叩了三下,然后毫不避讳地推开。
这里桌椅翻倒,碎瓷片落了满地,依稀可辨出当时的人是如何慌乱地四散而逃的。
云殊华转身将门关上,身后传来一句调侃。
“动作还挺快的嘛。”
云殊华撩开帷帽下的薄纱,露出精致而漂亮的脸,双目看向大堂中坐在楼梯上的青年“是你说的,救你阿姐要紧,我可不敢怠慢。”
青年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快潜入孚城,待将我阿姐与小外甥成功救出,悬泠山的兵力就是你的了。”
“一言为定,不许食言。”
“绝不会食言,”青年走到云殊华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依稀记得在南域边地碰见你的那天,你的样子可是落魄不已,怎么如今又成了白面小生让我猜猜,难不成是为了见你的师尊刻意打扮的”
“灵绍逸,”云殊华掂了掂手里的摘星,定睛道,“你若是再废话,我可要动手了。”
“不说了,不说了。”
灵绍逸收起玩笑,带着云殊华走到茶馆后厨房,两人一前一后翻墙而出。
说起他与云殊华的相见,可谓颇有缘分。
彼时他正在南域寻找阿姐的下落,误打误撞瞧见了一路向北行的云殊华,二人一番交谈,这才发现彼此都要赶到东域前线去寻人,只不过一个是寻自己的阿姐,一个是寻东域的营帐。
一路结伴默契而行,总算是躲开了玉逍宫的追击,在此地会合。
“等等。”
见灵绍逸大步流星向巷外走去,云殊华忽地在背后叫住了他。
灵绍逸不解地回过头,便见云殊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左前方的地面。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依稀可辨高墙拐角处有一道极浅的、不易察觉的阴影。
云殊华灵巧地走到墙下,足下一点,单手把住砖瓦,一个利落的转身便去了墙内。
灵绍逸眨眨眼,只见黑衣少年放下帷帽,动作迅猛而干脆地越到巷外。紧接着,一声细碎的闷哼响起,那藏起来的魔修摇摇晃晃跌落在灵绍逸面前。
云殊华自拐角走出,手上是一片扯碎的布料。
他晃了晃上面的图腾,捏在手里,一团业火将其燃烧成灰烬。
“这是玉逍宫的样式,看来傅徇还是没死心。”
灵绍逸上前半蹲着掀开魔修的衣领,只见这人脖颈一片青紫,脉搏断绝,足以想见动手之人的狠厉。
真是杀人不眨眼。
他挺直背脊,一脚踢开尸体,悠悠道“云殊华,你真是变了。”
这一次与云殊华同行,他发觉眼前的少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若不是那一张叫人见之难忘的脸,他几乎以为眼前人是假扮的。
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蜕变吗
从心性到身手,全都改变得彻彻底底。
有时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很想问问这段日子未见,云殊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这不是一个好问题,直觉告诉他,云殊华过得并不好。
推己及人,灵绍逸知道对方并不想说,便也没问。
“趁其他可疑之人追上来之前,我们赶紧走。”
眼前的云殊华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隔着一层薄纱,神色莫测。
“好,”灵绍逸颔首,“如不出意外,今日抵达孚城,到了夜半子时,我们便劫狱救人。”
语毕,两人再不多言,掩面悄悄离开了小巷。
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的东域疆域,军营中正加急准备明日的夜袭。
此次由沈棠离带兵,为保调度灵活,跟随而去的精锐只有百余名。
明日之战若是能得胜,便能顺利扳下中、北、东三地交界的小城,若是能将这条路打通,便可跨过中域与西疆相连,共同一道构筑抵挡北域侵袭的防线。
沈棠离坐在案前,细细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面色并不若平时那般轻松,反倒透出几分凝重。
“师尊,”说话的是洛圻山门下大弟子,也是如今沈棠离最得力的副将,“据传卫惝前几日与傅徇见过一面,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孚城不出,密探说他这几日频频出入狱牢,像是在拷打什么犯人。”
“犯人,”沈棠离皱眉,“可知是来自何域,关押的又是何人”
近日魔界在西域与南域皆打了胜仗,不知裉荒山与磬苍山有谁成了卫惝的阶下囚。
“孚城地牢关押数百人,据说大部分为裉荒山的弟子”
“砰”一声响,沈棠离将剑搁置在案上,道“这个卫惝如此草菅人命,当真是不知反噬的道理。”
他深呼吸一口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我这些日子心有不安,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副将愣了愣。
“师尊万不能这么想,如今也有不少正派势力力挺五域,相信此劫会很快过去。”
“嗯,”沈棠离随口应道,“仙尊大人那里可有什么吩咐”
“仙尊大人排兵布阵时,只吩咐您今夜好好休息,切莫多想。”
沈棠离叹了一息“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的小情侣快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