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秀宁送给江雅谨的那个婢女是泰山人氏, 唤名吕桃儿。
吕桃儿第一次来京城时荷包被贼给半夜里盗了,万分危难之际逢见了舒秀宁,若不是舒秀宁出手相救, 吕桃儿怕是就被人牙子卖进花楼了。
而后续吕桃儿之所以对舒秀宁言听计从,也正是当年相救的那份缘故在。
可是死里逃生之后, 吕桃儿对舒秀宁和整个昭国公府便记恨上了, 知道衙门查,自然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而昭国公府也不是个清白的地方, 昭国公的亲弟, 也就是舒秀宁的小叔子正好跟林家公子抢花娘惹出了一桩不小的案子。
昭国公前阵子染了恶疾缠绵病榻, 那小叔子自然就找人传信给了舒秀宁。
舒秀宁是不愿去刑部衙门的,但是毕竟又关乎昭国公府的颜面,所以一进衙门瞧见了那不成器的小叔子, 直接呵斥道“李放, 你闹够了没有你兄长染病, 咱们昭国公府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而小叔子李放瞧见舒秀宁, 瞬间眉宇就起了得意的神色, 忙过来道“好嫂子, 你可是带了银子了咱们家能跟刑部侍郎说上话,大不了花上千八百两银子, 直接弄死林家那个混账东西”
舒秀宁拧着眉头, 眸子蕴着怒气。
李放却丝毫没瞧见, “林家那个混账,刚才竟然还敢我, 嫂子你总算是来了,告诉侄女儿一声,一定要将林家满门都送进天牢里去”
侄女, 自然是指的李柔静,大梁的皇后娘娘。
这话说的张狂,在昭国公府图图嘴快心爽也就罢了,但是在刑部衙门说,这就颇为不识好歹了。
正说着,忽然见刑部侍郎走过来,开口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讲究的母仪天下还是威仪天下”
刑部侍郎话说的含蓄,但是眉目间早泛上了鄙夷。
舒秀宁眉头拧的更紧,李放方才说跟他关系交好,花些银子便是,但是听他这意思,倒是一句话就扣准了他们昭国公府仗势欺人。
不仅是昭国公府,甚至把她的女儿李柔静也牵扯上了。
牵扯上这么个标签,对他们是大大的不利。
不过舒秀宁也不是寻常人物,听到礼部侍郎避嫌,则开口道“不知道薛大人对我有何误解,我不过是寻常妇人,懂什么威仪,不过是讲究个爱恨分明、是非清白罢了。”
“哦”礼部侍郎薛大人挑眉,“是非清白”
舒秀宁耳朵听着薛大人这拐弯儿的调调,不由撇嘴,这话说的挑刺的紧,是非清白拐着弯儿的挑,就差没指名道姓的说她黑心了。
舒秀宁僵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薛大人又客气道“薛大人与我家老爷是同窗故交,您合该”
薛大人还没等她说完,直接断道“舒夫人,尚书大人和皇上都在衙门呢,请您过去走一趟吧。”
舒秀宁皱眉,看着薛大人高深莫测的目光,心里微微鼓,只是待进门,看到吕桃儿之后,舒秀宁脸色瞬间变得发青。
还未等舒秀宁缓过神儿来,吕桃儿心情就激动的不行,伸手指着舒秀宁,眼泪瞬间滚落下来,“你个毒妇”
舒秀宁原本还忌惮着,见她情绪激动到这种程度,舒秀宁忽然就冷静下来了,不紧不慢地朝着箫晏行礼问安。
随后一双艳丽的眸子重新落在吕桃儿身上,“辱骂一品诰命夫人,可是会吃官司。”
吕桃儿早就被仇恨惹得红了眼,甚至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一般,朝着上座的箫晏不住地磕头,“皇上明鉴,当时舒夫人嫉妒江夫人得宠,私下寻了人废寝忘食地调教着奴婢弹琴练歌,当时奴婢的嗓子练得都近乎出了血”
“舒夫人说了,要寻着机会就在魏大人跟前唱歌,还要故意让江夫人看到奴婢在魏大人怀里欲语还休的媚态,让江夫人心里觉得魏大人是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吕桃儿言辞凿凿,字字都是原话,似乎是记了很多遍已经印刻在心上一般。
箫晏听了,目光直接落在远处,吕桃儿不明白这其实是箫晏已经厌恶到了极点,还以为他想袒护着舒秀宁,便又道“奴婢就想,这世上怎么就偏生有这般恶毒的人,非要看着别人不好,非要盼着别人不好,似乎别人不好,她最好,才痛快似的。”
吕桃儿嘴里说着,她后来是得了舒秀宁指点爬了魏元山的床,但是江雅谨在魏元山心里的地位,是根本无法动摇的。
就是这样,舒秀宁才益发的不痛快,并且她要江雅谨要更不痛快,这就有了指使她偷偷给江雅谨下媚情粉的事儿。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始至终舒秀宁都拿着她当成一枚棋子,从下媚情粉那刻起就定了心思要弃棋。
而当时,她并没有想通,还傻乎乎的去昭国公府通风报信儿,最后被舒秀宁联通昭国公府直接没了她半条命。
要不是机缘巧合,遇见了普陀寺的主持,她此刻怕是早就死了。
听完吕桃儿说的这些,整个刑部衙门顿时气氛涌动,一双双眼睛量着舒秀宁。
舒秀宁却勾了勾唇角,眉目里满是鄙夷,转身朝着吕桃儿道“好丫头,还学会了这等泼人脏水的功夫。你嫉恨我因为江妹妹惩罚你,你对我敌意满满。”
吕桃儿顿时激动的不行,站起来要抓舒秀宁,被衙役给压制住了。
舒秀宁冷笑,“当年你爬了魏大人的床,我斥责你几句,你就怀恨在心,后来又生歹心,给江妹妹下了媚情粉,我昭国公府惩罚你,你怀恨在心”舒秀宁长眉倒竖,恶狠狠道“你还敢污蔑我”
舒秀宁是昭国公府主母,平日手段颇多,此刻居高临下的量着吕桃儿,则像是展翅的恶鹰用利爪死死捏住了小老鼠的脖颈子。
吕桃儿恨了十六年,自然也是证据满满,听到舒秀宁这般歪曲自证,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金簪。
那金簪是用紫金造,形状是双层莲瓣,莲瓣是时兴的双钩线莲瓣,莲瓣外层雕刻着宝象纹,在最里面刻着一个“宁”字。
这只金簪是当年舒秀宁和江雅谨结拜姐妹时,从吴记首饰铺子买的,曾在普陀寺请主持加持开过光,舒秀宁的金簪上刻着“宁”字,江雅谨的则刻着一个“谨”字。
吕桃儿能拿出这个金簪来,自然是有些缘故在的。
箫晏看着那只金簪,朝着刑部尚书看了一眼,刑部尚书立刻会意,朝着吕桃儿道“金簪为何在你手里”
吕桃儿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五一十道“回大人,是当年舒夫人给奴婢药粉时,遗落下的,请大人明鉴。”
刑部尚书看向舒秀宁,舒秀宁微微弯身,从吕桃儿手中强硬取过那只金簪,反复量,半晌忽然一笑,“真是青出于蓝,吕桃儿你这些年在外面学的可真不少,还学了这栽赃嫁祸的本事来。”
吕桃儿被激的眼睛发亮,指着外面的天,发誓道“奴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舒夫人亲口所说,如有半句虚假,奴婢天雷劈。”
舒秀宁又是一笑,似乎是无力吐槽了一般,“你这等栽赃嫁祸的手段都是后宅那些个妾室玩儿剩下的,既然你偷生了十六年,就不能弄些新鲜的,让大家也开开眼,兴奋兴奋。”
刑部尚书知道舒秀宁是个厉害的,不想竟是这般诡辩,且诡辩的竟然颠倒了是非黑白。
很明显,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舒秀宁办的,但是吕桃儿证据不足,激动的情绪也摆平不了舒秀宁。
似乎是一切到了这种僵局上,无可奈克但是又证据缺失。
金簪是个突破口,但是如何证明这金簪是舒秀宁送药粉给吕桃儿时遗落的,还是吕桃儿自己偷走的,这是个难点。
吕桃儿又是发誓又是磕头的,此刻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没用,行事断案是讲究个逻辑的。
而正在这时,衙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箫晏目光越出,只见普陀寺的主持拄着禅杖,一步步的进了前殿。
朝着箫晏恭敬地躬身,随后目光落在那只金簪子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舒秀宁看到普陀寺的主持,先是一怔,随后又皱起眉。
主持看了舒秀宁一眼,随后朝着箫晏恭敬道“皇上,老衲在十六年前曾到昭国公府给老太太祈福,因舒夫人这只金簪是老衲开的光,所以记忆颇深。”
舒秀宁听到这句,忽然就脸吓得白了。
当时,她趁着祈福的光景,出了府去给吕桃儿送药粉,只是当时颇为着急,发髻也绾的松,慌乱之际,那只金簪掉在了草从里。
而舒秀宁进门时,刚好是主持祈福出门,两人一逢见,老主持一眼就瞧见了舒秀宁额头上的汗珠子和发髻上空落落的。
当时,他倒是没有多想,如今再看来,倒应该是舒秀宁慌乱之际掉了那只金簪。
而吕桃儿又机缘巧合的捡到了。
舒秀宁此刻,脸色瞬间就吓得阴晴不定,掌心也呜的冒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