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公子的妻子
徐有沅喃喃,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披一身夜色的男子,肩宽体长,又冷又欲又美的凌厉侧脸因为怀里的人柔和下来。
她不由得想起初见那天, 那天其实不是钱庄开喜那日。
她自幼体弱,命苦, 谁瞧了都是一副活不起的模样, 也因为此,爹爹和姐姐总是分外宠着她些, 要什么都给她捧过来, 那阵子她看上了一个东西凉玉珠, 倒也不是什么宝贝, 只是听说那是整个九州独一无二的东西。
她必须要得到。
爹爹派人去查了查,听说东西恰好在京都的黑市,说是跟人说好了, 给她留了。不知怎么, 她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取,爹爹也纵容她,着人跟着,爹爹势力大, 姐姐也是大梁太子顾至礼的宠姬, 倒也不会有人犯事儿犯到她身上。
黑市位置不定, 这次是在无望海海岸边上一处废弃的船上,十分阴暗。还没进黑市, 便有一具尸体砸在脚下,断了一半的残肢掉在怀里,她吓得尖叫,由于情绪激动, 心疾难控,一时动弹不得。
好在下人及时处理尸体,她这才知道,因为爹爹的命令,黑市里卖凉玉珠的为了给她留下凉玉珠,违了原先卖家的约,谎称已经卖掉了。但是那卖家精明,老板谎话被拆穿,那个卖家是个厉害角儿,一个极其凶残的杀手,就这么在黑市里跟人闹起来。
黑市人都是一条心的,集体对上那个人,他怕也着不了好下人絮絮叨叨。
徐有沅低头瞧了眼裙摆上的鲜血,胃内恶心翻涌,最好他受点教训,否则她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么想着,她门而入,心却窒息在抬起眼帘那一刻。
黑市内正是一副荒诞的画面,巨大的船舱被另一只船撞穿了一半,光透过巨大的空隙照进来,满地的鲜血,堵门的尸体,还有趁机恶徒肆意打劫海风穿舱而过,那人兜帽掉落,露出一张脸,阴暗光下侧脸的血滴子,更给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添了些许危险的靡丽。
此刻桌子对面的老板瞪大眼睛,了无生机,只见那杀手随意坐在桌上,擦去嘴角缓缓流出的殷红,而后长臂一伸,从老板的怀里取出一个盒子,拿出里面的凉玉珠打量,于此同时,脚尖悠悠勾住桌下的包裹,包裹抛掷空中,无数大额银票撒下来,像大片大片的雪花一样盖住死不瞑目的老板
“说好了十万两。”
不多不少,他不是违约的人。
他从桌上跃下,临走看了眼老板,在大批的人到来之前,纵身从被撞开的缺口处一跃而下。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不可阻挡地跳得飞快。
这样的人,她一定要得到。
她开始疯狂地搜寻这个人的消息,知道他叫无相,知道他也会上这艘船,于是她也随之跟随
思绪被拉来,徐有沅不甘地盯着昭歌,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可以抢了她的东西
“你。”淡漠的声音。
察觉到是在喊她,徐有沅眼睛亮了,快步走近容樾,容樾看也没看她,直接拿回了自己的外衫,严严实实地裹住昭歌,裹得只剩一个脑袋,叮嘱道,“等我回来。”
徐有沅袖侧的手握了握。
燕云此时命人拿来沙漏,“等你三个来回,若是还不回来,视你为遭遇不测,我会着人强制将你拉回。”
容樾皱眉“不”必。
燕云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定会割断绳子自由行动,但我们可能误解你出意外,你出意外不打紧,只是你可以想想,你大婚那日,昭歌以为你被杀了时的反应。”
她隐隐听说过发生的事情。
“不”字已经说出去,容樾硬生生扭道,“不必三个回合。”
“底限三个回合。”燕云不容商榷,着人搬来桌椅,一副耐心等候的模样。
容樾转身,漆黑的眸子迎向雪白月光下的大海,海水平静,朦胧海雾下,发黑的海面下暗流汹涌,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凶残海妖耐心潜伏,马上一击而上。
船速快到合适的时候了,他侧眸看向一言不发的昭歌,问,“梦里的暗礁什么样子”
“很大,很高,三角的样子”昭歌比划着,试图解释明白。
容樾抓住她的手,“知道了,我去找。”
不知谁讥笑一声,昭歌回头去看,是之前那位船手大哥,她不知道他笑什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才转过头。
容樾笑,“还是不肯和我说话”
“没有。”赌气。
察觉到船速合适,容樾知道可以了,临下水之前他拔出靴侧的火铳交给昭歌,而后将昭歌手腕上的骰子手链摘下,放在昭歌的手心,“你担心害怕时,便叫我的名字,我会回来。”
“我不管三个回合,我以你为约束,陈昭歌。”
“谁担心你”昭歌人虽撇过脸,手却由他握住。
“当真”
“那当”然
可是话没说完,她的手便一点点被松开,顺而带之还有轻微的失重感,她下意识看向容樾,只见他看着她,站在围栏大开的船边,背对大海缓慢向后倒去,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滑开,彻底掉下去那一刻,像只断翅的鸟
“容樾”
昭歌心口一窒,本能地跟过去,燕云眼尖一把拉住她。昭歌看见容樾的最后一眼,他笑的很开心很猖狂,就好像在说承认吧,陈昭歌,你就是担心我担心得要死
昭歌“”谁担心你担心得要死
她指着下面跟燕云控诉,“他幼稚死了我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他”
燕云“”这两人能成亲真是奇迹。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沙漏里沙砾摩擦滑动的声音,昭歌守在绳子边,看绳子一点一点由齿轮放下去,守着那里谁也不让靠近。
昭歌望着平静的海面,忽然感觉一道阴影覆下,她抬头,看见是徐有沅,徐有沅平静问道,“你刚刚喊容樾,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至礼看热闹看久了,抚掌大笑,“沅沅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容樾是什么意思,容樾不是你们大越万人又惧又敬的王君么他以无相之名,私服去大梁呢”
他他竟然是容樾,传闻暴戾的王君,敌军望风而溃的玉面阎王,怪不得,寻常人难有这般气质,也是,她徐有沅看中的男人,必不是寻常男子,可她没想到,居然会是大越王君那样尊崇的人。
“沅沅不是喜欢他么,依着沅沅的才品样貌,定做得起大越王后,届时欢儿做我大梁的王后,与沅沅亦算是绝世双姝,只是可惜了”顾至礼惋惜道,目光却刻意落在一直望着大海沉默不语的昭歌身上。
燕云知道他坚持不随陆屿那趟船,故意跟上无相这趟,就是奔着给无相找不自在来的,她看得出来他现在刻意引战的意思,呵斥道,“阿礼,休要胡闹”
“小婶婶,我不会给你使袢子,来之前答应了小叔是会照顾好你,不会给你添麻烦。”顾至礼漫不经心道,唇角慢慢勾起,“毕竟经过辉夜岛这样的地方,咱们内部可要和谐,一起抵抗未知的风险啊。”
轻飘飘一句带有辉夜岛的话,如惊雷一般在众人间炸开,燕云刻意隐瞒的事情也随即公之于众。
“什么”
“什么辉夜岛”
“我们不是要去大梁吗,为什么要经过辉夜岛,那他奶奶的不是找死吗”
这里成功引起一番骚乱,顾至礼得意地饮了一杯徐有欢素手递过的酒,看燕云做着徒劳无功的劝说。
很快人越聚越多,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基本上上次在徐员外家里的黑白道众人都在船上,群怒激起,燕云也压不住,甚至林瓢把子拿一把刀架在船手脖子上,“这是不是要经过辉夜岛”
“是,是”
“那就趁着还没到辉夜岛,赶紧转移方向”林瓢把子恶狠狠威胁。
顾至礼依旧在煽风点火,“要求去辉夜岛的,可是无相呢,他有多厉害大家不知道吗他现在在水里,若是上来知道改了方向,生气了就不好了。”
“阿礼你闭嘴”燕云忍无可忍。
顾至礼轻笑一声,根本不在意。
林瓢把子是个粗人,脑子不灵光,得到顾至礼的提点后,目光阴恻恻地看向那团引入海里的绳子,挥刀便要砍下去,“那他就别他奶奶地上来了,管他是王君是杀手,那么喜欢那什么岛,死在海里面好了”
“不可以”
只见守在绳子旁的小姑娘抱住绳子,不让他动。林瓢把子打眼一瞧这人,他大抵听了几句,晓得这是无相的婆娘,抬起刀,“赶巧一道送你们夫妻上路了,老子可不想给你们陪葬”
昭歌来不及躲,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有个紧急避险的宝贝,只要自己不想死,她就死不了。
只是预想里的疼痛没有传来,听得一声闷哼,她睁眼一看,是洛华然抬手握住了刀刃,鲜血缓缓溢出,他淡淡道,“这位好汉,事情姑且可以再商谈,何必伤及无辜之人”
“她无辜,她无辜老子就不无辜,合该在这里等死是吗”林瓢把子收回刀,“你滚开,老子不动你老子先杀了这个臭丫头,然后断了这个绳子,你要是也拦着,我一并送你上西天”
“我现在以翰林文书职位游学大梁,你杀王庭官员,不怕株连九族”洛华然不紧不慢威胁。
“呵反正都是死,现在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只要没人说,谁知道你是老子做的”林瓢把子显然不受威胁。
昭歌被他们吵的头疼,站起来趁林瓢把子吵的面红耳赤时,一脚把人踢在地上,拿起他手里的刀,环视一圈,缓慢道,“要,安,静。”
确实安静了片刻。
就连林瓢把子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怎么摔到地上的
“凭什么要听你的”徐有沅笑一声,她虽然不想无相出事,但是她确实想陈昭歌去死,“大家都想活。”
昭歌闷声,学着容樾平时拽拽的样子转了转火铳,朝天上开了个火,声响在海面上放大再放大,再传入耳膜时鼓鼓充响,船上众人屏息,只听得见船破开海水的声音,昭歌看见又一回合的沙将尽,她再次说道“要安静。”
徐有沅白了脸。
其余众人乖巧好的。
在第三回合将近之时,船体剧烈抖动起来,差点有人被甩进海里去,天色骤变,乌云积聚,下起雨来,船手连忙掌舵,燕云也及时组织众人回船舱。
船手纳罕怪了,难道真有什么暗礁吗也没瞧见啊
至于昭歌,燕云瞧着劝不走,送了一把伞过去。
洛华然进船舱之前,回头看了眼守在船边的人,凝望了很久,徐有沅亦撑着伞淡淡看着,“喜欢就去抢啊。”
“她有家室。”
“那又如何。”
洛华然跟她并不熟悉,皱眉看她一眼,转身回船舱,落下一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容樾回来时,雨已经停了,甲板上空空如也,只有陈昭歌守在绳子旁边,伞歪歪斜斜打着,他弯腰要把人抱起来,还没动她呢,她便警惕睁开眼睛,下意识拿起身边的大刀,容樾拿掉她的刀,抱起人来,不以为意,“傻不傻啊你”
把差不多湿透的陈昭歌交给燕云的人后,他洗浴然后换了身衣服,燕云敲门进来时,他正在按照记忆描绘水下所见,她问“什么情况”
容樾一向淡漠的面容表情带了笑,是意外之喜的那种笑,“不是暗礁,是无望海底的活死宫。”
确实如陈昭歌所说,大,高,三角模样那不是暗礁,是无望海底一座活死宫殿的屋顶,在他看见不久后便又移走了。
“所以暂时没有危险。”他道。
活死宫
“传闻看见活死宫,就离藏宝图上的归墟神宫不远了,我以为都是假的。”燕云拧眉,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这诡谲平静的海下,藏着无尽的财富,和无尽的黑暗,足以满足和吞噬人所有的贪婪和妄想。
她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是,所以我必须要尽快拿到在大梁王室的第二张残图。”容樾道,“你放心,我不打扰你的安稳日子,拿到了我就走。”
“那肯定不是一般的拿。”她知道他和大梁王室有仇。
容樾避而不答,“人呢。”
燕云知道问的是昭歌,“着凉了,在用热姜水泡,快好了。”
着凉了
她怎么那么弱
燕云余光瞧见他执笔描图的动作顿住,了然道,“我去看看,顺便让人泡一碗姜水给你。”
“不喝。”果断拒绝。
“我让人给你送。”她懒得理他的坏脾气,“我又不是陈昭歌。”处处惯着他。
“你当然不是陈昭歌。”陈昭歌知道他不能碰姜。
燕云走后片刻,有人敲门进来,把姜水放在桌旁,却不急着走,容樾搁置笔尖,余光是一片厌烦的白襕衣。
洛华然知道容樾不喜欢他,声音温和“人手不够,我帮忙送过来。”
他推了推姜茶碗,恰是此动作,让容樾瞧见他手上包扎的绷带,还有系的很漂亮的蝴蝶结,那是出自谁的手,他比谁都清楚。
“受伤了”
洛华然没想到容樾居然会关心自己,即使话语里可能带有不善,但他也不记仇。他隐隐听说了他是王君的身份,但知道他隐去身份定有原因,便只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他没事人样笑道,“是,这还是昭歌姑娘给包扎的。”
“陈昭歌是我的人,你最好别去骚扰她。”
“骚扰”一词对于洛华然这个文人来说,何其不雅与羞耻,他不自在咳嗽一声,“我没有骚骚扰昭歌姑娘,我只是见到她感觉很开心。”
“是么”
容樾指尖极其不规律地敲打着桌子,洛华然感觉他似乎有点暴躁,他不应久留,只是顿了顿,他还是将方才船上发生的变故删繁就简说了出来。
“当时若不是洛某挡了一刀,昭歌姑娘便”他没向下说,只是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此次来只是想说,昭歌姑娘很好,很喜欢你,你不应该总是敷衍她,躲着她,不在乎她的看法和感受”
“你喜欢陈昭歌”
洛华然被忽然一问,尤其是被容樾问,但他为人磊落,不屑于撒谎,“是,我见到昭歌姑娘很开心,她很笨,白纸一样单纯,却又不遗余力对人好,喜欢上昭歌姑娘,对洛某来说,就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也就止于此了。
“是么”
容樾的声音已经不对劲了,像琴弦错了音一样。
与此同时,门外由远及近传来小跑的声音,洛华然料到是昭歌,很快敲门声响起,洛华然知道自己不宜久留,微微俯身,对容樾道,“那在下便不留了。”
容樾咽下口中一口姜茶,冷冷看着洛华然,指尖姜茶温热。
洛华然正欲离开时,忽地听见碎裂声响,低头见褐色的姜茶流淌一地,碎瓷片散在脚边,而正主猛地推开桌子半靠着椅子把手,洗浴后本就松散的鸦发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只见剧烈咳嗽几声,眼尾湿润沁红,修长指尖使劲抵在喉咙处,似乎十分不适,这症状洛华然很熟悉,他母亲亦是不能吃姜,他连忙倒了杯清水给他,“我去叫大夫”
谁知容樾摇头,一把推开那杯水,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人,因喉咙肿痒而声音低哑,“过来,昭昭。”
昭歌不明所以走过来,疑惑地看着洛华然,洛华然亦很茫然。容樾拉住她的手,顺势把人拉过来搂着,头无力地靠在昭歌柔软的小腹上,眼角红的异常,昭歌没见过他这么虚弱无力的样子,都要心疼死了,手下意识垂在他的发上,轻轻安抚他。
洛华然也有些自责,那杯茶是他送的,但是他不知道他不能喝啊,不住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又倒杯水送过去,容樾看也不看,直接扫开,箍着昭歌纤腰的胳膊收的越来越紧,好像只有这样才没有那么难受,他皱着眉,用被刺激得发哑的嗓子低声道,“他在我水里放东西,害我不舒服,昭昭,我难受。”
洛华然“”
洛华然没想到,容樾就这么当着他的面 。
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昭歌发现,暴君的娇软属性只有秀才可以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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