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对着手里的书,看了半天都没有翻页。
韦翰被警察带走后,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却没想到心里更乱了。
他真的是凶手么
她叹了口气,合起书本,母亲和姐妹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在脑海中涌现出来,不过都是马后炮而已。她尽力撇开这些思绪,将目光转向窗外。
咚咚两声,女佣的询问从门外传来“班纳特小姐,这是您的午餐。现在方便吗”
“谢谢。”伊丽莎白有些意外,她特地避开人群没去餐厅,就是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没想到克里丝山庄的服务这么贴心细致。
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亮起来,精神一振“谢莉回来了”
女佣走进休息室,将精致的餐盘放下,又倒茶,摆设餐具。
“抱歉,我还不太清楚。这是达西先生吩咐的。”她一边回答,注意到客人微微失落的眼神变化,又补充,“您放心,厨房已经为福尔摩斯小姐和华生医生预留了午餐,等他们回来就送过去。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小姐”
哦,达西
伊丽莎白动作顿了顿,拿起汤勺时碰上了碗边,轻咳一声说“那便代我向他道谢。”
女佣鞠了一躬退出房间,她仍在发呆,舀着奶油蛤蜊汤,突然听到窗户砰砰响了起来。
伊丽莎白扭头一看,夏洛克就站在窗外,很快翻身坐上了窗台,示意她打开窗栓。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她纳闷着上前,替她打开窗户。
“懒得绕路了。”夏洛克说得干脆,翻进屋内的动作敏捷又迅速,然后眼睛一亮,“喔,你还给我留了午餐啊,真贴心”
她飞快地碰了碰她的脸颊,转眼间就在桌旁坐了下来,端起蛤蜊汤就喝。
伊丽莎白哭笑不得,往她身后看了看,草坪边上,华生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着半人高的窗台干瞪眼。
“夏洛克”他用手杖戳着草地,气笑了,“这就是你带我走的捷径”
“华生医生,”伊丽莎白歉意
地指了指左边长廊,“那边有个侧门,可以进来。”
“你不用管他。”夏洛克放下汤碗,语气十分随意,“他根本没瘸,那拐杖只是心理需要而已。”
伊丽莎白“啊”
她转向窗外,华生当然也听到了,果然被气得够呛,当即扔下手杖,三两下翻过窗台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像是要来揍人了。
伊丽莎白连忙后退几步,从窗前让开,惊奇地看着华生,又回头瞪向夏洛克“还真的是”
“我都说了,只是需要一点外部刺激而已。”夏洛克老神在在地喝了口热汤,状似满足。
华生从窗台上跳下来,刚落地,也下意识地望着自己的腿,愣了一会儿。
好像痊愈了
他的心理医生说过,这是心理问题,但没想到也被夏洛克看出来了。
华生微微牙痒,但也无可奈何,气呼呼地在旁边坐下了。
“这茶可以喝吗”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指着那壶红茶礼貌地问。
伊丽莎白走到门边摇铃,再次叫来女佣,请厨房再送两份午饭过来。
等他们坐下来一起享用这个迟来的午餐,窗外那条林间石子路上,警察押着德包尔小姐经过。
伊丽莎白无意间抬头,看清伯爵小姐手腕上的手铐,顿时怔住。
“她那不是安妮小姐么,她怎么被抓了”
“哦,因为她就是凶手。”华生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想起伊丽莎白还在韦翰的事情烦心,赶紧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
最后,他总结“大致上就是一个因爱生恨,嫉妒杀人的悲剧故事了,唉,都不知道该为谁可怜了。”
“怎么会是她”和他当时的反应差不多,伊丽莎白也大为惊讶。
听完来龙去脉,她依然感到难以置信,不知道是该问“她居然也被韦翰骗过”还是“她这么有身份的女士怎么会沦落到嫉妒杀人的地步”,欲言又止,表情十分复杂。
夏洛克拿起餐巾擦了擦唇角,点头“确实是个傻姑娘。”
华生也摇头唏嘘,渣男骗财骗色,真
是害人不浅啊。
“她可是从出生就注定要继承爵位的贵族小姐啊,”华生感慨着,“怎么这么冲动就凭她的身份和即将继承的财产,就算不结婚,也能过得十分舒坦了,何必在意韦翰这种小白脸”
“很多陷入热恋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伊丽莎白沉思着,慢慢说道,“我在谢莉的博客上整理了很多案件,那些策划谋杀自己配偶的凶手,往往都是因为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理由,比如,有深爱妻子的丈夫发现妻子以前拍过裸露照片,恨她不检点,让自己丢脸,就实施了荣誉谋杀,也有怀疑丈夫在外面赚了钱,却偷偷转移财产的妻子,一怒之下找了情夫合谋”
华生“”
确实离谱
他听着她一一罗列案件,面露惊叹。而夏洛克在旁边淡定地吃布丁,对自己经手过的案件毫无反应。
好一会儿,华生才说“班纳特小姐,你倒是没怎么伤心,真是太好了。”
他一面认为,韦翰这种男人,不值得别人为他伤神,一面又觉得,伊丽莎白能这么快就将初恋的男朋友彻底分割感情,很出人意料。
某种角度,也可以称得上冷酷了。
华生下意识看了看夏洛克,对“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伊丽莎白的笑容又淡了下来,摇摇头。
她当然难过,感情怎么可能说抛下就抛下,她只是表现得比别人更冷静、坚强一些罢了。
“早点放下不好吗”她自嘲地笑了笑,“幸好我也没多少财产能被他骗,要不然,可能拿着刀冲上去捅人的就是我了。”
“千万不能这么说,班纳特小姐,”华生正色道,“普通人与谋杀犯的差距是很大的,就算有些人平时嘴上说着要杀了谁,却不可能真正动手我相信,你肯定也不是这样的人。”
这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德包尔小姐那张憔悴的脸。
真要说起来,最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她这么孱弱的女人居然也有策划谋杀和实施行动的胆量。
像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不是应该最擅长自己清清白白,稳坐钓鱼台,将沾手的罪恶都推给别人来做的吗
“我还以为她会买凶杀人呢。”华生喃喃自语,“比如给一笔钱,让克里丝山庄某个佣人去帮自己”
“哪有这么容易”夏洛克将布丁盘子放回托盘里,指间捏着银勺柄熟练地打转,“普通人中,有几个人会缺钱到愿意铤而走险反过来,凶手会随便去问陌生人愿不愿意为自己杀人么,那还没等出事呢,警察就找上门来了。”
“呃,她不是伯爵小姐吗,”华生努力转脑筋,“说不准,能雇佣到职业杀手”
她还是摇头。
“杀手,去哪里找德包尔是个闭门不出的病人,除了学习就是在养病,对暗网熟悉吗家中产业、事务都还在她母亲手里管着,她不曾亲手打理,甚至没有多少培养自己人脉的机会,你以为电影里那些忠心耿耿的打手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夏洛克说到这里,顿了顿,放慢了语速,耐心地解释“如果真要找杀手,也只可能在身边找。照看她的女佣,管家姜金森太太很遗憾,她们对家务活可能得心应手,但若是说谋杀,那可就差远了。”
华生听得呆了呆,突然一个激灵。
“你怎么连她身边的人都这么熟悉,你认识德包尔家族不是说昨天才认识这位小姐”
夏洛克惊讶地回望过来“当然是我昨晚查的呀,这又不是什么保密资料,随便就能打听到了。”
华生更震惊“又是昨晚说好的回去睡觉呢果然是骗人的”
伊丽莎白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笑了起来,心中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只要能抓到凶手就好啦。”她伸出手,拍了拍夏洛克的手背,又对华生认真说,“您说得对,我们不是谋杀犯,所以,也不需要和他们共情。”
华生转念一想,也释然了,要是凶手都蠢一点,就意味着警方更容易将他们捉拿归案,未必不是好事。
他们离开休息室,返回到大厅时,客人们也在议论纷纷。
费茨威廉上校追上
去几步,被警察拦下来,手无足措地看向他的朋友们。宾利小姐神色微妙地朝他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那韦翰呢,说到底这些事都是他惹出来的,”赫斯托太太嘀咕着,皱眉表示不满,“他才被关了几个小时,就无罪释放了”
“这对班纳特小姐来说,可能还是好事呢。”宾利小姐漫不经心地说,“要是有个杀人犯的前男友,她的名声也会因此受损的吧现在这个结果倒也不错,提前看清一个人的真面,摆脱了一个人渣,他们也可以好好享受剩下的假期了。”
班纳特一家是否还会留在克里丝山庄度过剩下的周末,华生并不清楚,因为夏洛克已经从房间拿出了行李,做好了返回伦敦的准备。
“完事了,我们该走了。”她说得理所当然。
华生在屋子外面捡回了那根拐杖,决定拿去二手交易市场卖掉。两人刚走出山庄大门,后面就跟上来一辆车,在路边停下。
车窗降下,司机正是昨日接他们过来的那一位。
“请上车吧,达西先生让我送你们回去。他对这两日发生的意外深表遗憾,希望另有机会能补偿二位。”
两人对视一眼,都坐上了车。
夏洛克突然问“今日有一位艾德勒小姐来访克里丝山庄,也是您负责接送的吗”
“哦,不是。她来的时候是打车过来的。”司机答道,“计程车就在门外停下来等她她大约是在半个小时前离开的。”
等夏洛克问完,华生悄悄问“怎么了,你对她有兴趣”
夏洛克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是艾琳艾德勒的名片,除了姓名和职业以外,还附带了一串在伦敦的住址。
这名片出现得很突然,大概是在她们擦肩而过时,这位艺术家悄悄塞过来的。
华生接过来仔细打量,纸张精良,打印的花体字,沾了点百合花味的香水气息。
难道传递了什么特殊信息他正努力对着这名片苦思冥想,尝试“演绎”,就被夏洛克从手中抽了回去。
“这卡片什么都没
有。”她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耐烦,“我只是怀疑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德包尔小姐认识的。”
说到后半句话,夏洛克的表情陷入沉思。
“其实你对德包尔小姐的评价没错,她确实是个柔弱的女人,虽说可能会因为极致的爱情与愤怒,产生一时冲动,但她并不像是会将谋杀付诸行动的那种人。她这二十多年被家族保护得太好,就如同温室里悉心培育出来的品种花,长相都很平庸,性格懦弱,缺乏个人魅力,社交圈也很小意思是,她对别人的攻击性很弱。当然,换个角度来说,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那么轻易上当受骗。”
华生微微不理解,歪头说“你不会又要说,是有别人在后面引导她犯罪,她只是个替罪羊吧”
那这案子也太绕了,到底谁才是真凶
夏洛克摇了摇头。
“当然是她做的,不过或许有人提点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当然是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