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同泣8
风铃岛的午后,山满意青,碧空翻云。脚下青草葱郁,耳畔莺歌蝶舞。风送杏香绕林间,飞瀑醉尽愁深山。
如此一派美景雅致,山林为伴,鸟兽为友,可汤杏却感觉不到一丝春意盎然,浑身的血液如同凝固,冰冷刺骨的寒意直冒心头,头皮发麻。捏着书页的手心淌汗,总觉得自己被关押在一个名为灾厄的樊笼正摇摇欲坠着,随时会崩塌将她压垮。
汤杏感到眼神有些恍惚,书上的字都叠起数个重影,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灵力竟忽然失控
赫萝见状,立刻跑过来想要关切,却被汤杏的灵力壁阵飞出去,硬生生砸折了数颗松竹。
赫萝向来是个耐打的,皮厚血多,往日不过是被锤得鼻青脸肿,极少流血,这次竟被汤杏这一震,震得七窍流血,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
“杏、杏大人”话未说完,赫萝眼前一黑,噗得一声吐出了一口腥血。
汤杏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灵力像是许多狂欢的飞鸟在松竹林间到处乱窜,连连截断了成片的松竹,地上的青草被凄凄卷沸起,手中的书册也一并随着残断的松竹枝一并腾空乱舞
这一景象,赫萝没见过但听过,鬼使若是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在控制自身力量的能力还未成熟时,灵力会暴走,神灵失控,灾难降至
赫萝想要阻止,可是它不过只是一只侍从小妖,它势单力薄,它无从下手。
心生绝望时,横空飞来一到势如破竹的凛光,漆黑的身影迅猛地冲破了灵力壁,犹如一只所向披靡的惊天神鸟,张开巨翼,将汤杏牢牢搂入怀中
汤杏在失控的情况下,竟然被这黑色的身影压制得毫无办法、动弹不得
“杏儿,醒醒”
赫萝听闻其声,欣喜极了,心中呐喊是姑爷姑爷来了
汤杏却还是在暴走的状态中无法醒来,甚至灵力变得更加喷张,甚至将松竹林上空偶有经过的莺鸟也给击落下来,掉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垂死挣扎。
谷梁君昱见此情景,心生焦急,猛地低头就吻上她的唇。
汤杏迷糊混乱中,感到唇齿一热,落下一片温柔,又有源源不断的暖流自口中涌入,这股暖流又像是一股清澄甘泉,将她体内的躁乱热血小心翼翼地抚平。
松竹林被摧残得不成模样,遥看过去像是被手艺极差的木匠截成一节节层次不齐、高矮不一的阶梯。
当一切风平浪静,谷梁君昱也没有离开她的唇,仍旧仍旧细润的亲吻着,如胶似漆。
若说昨晚谷梁君昱的吻是烈酒,辛烈醇厚而绵长;那么现在的吻便是清风,徐徐而来,缱倦了风中素渺飞絮。
汤杏微微睁眼,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像一扇扑朔迷离的羽门,将她锁牢。
曾有人说,上帝为你开一扇门,定会关上一扇。
可谷梁君昱这张脸,哪儿被关门了怎么就一点儿瑕疵都没有呢作为一个女生,她都忍不住羡慕他的美貌了。
谷梁君昱亦是睁开了眼,与她四目相对,羽睫相汇,竟是痞痞地笑着继续吻了会儿。
汤杏极少见他如此笑容,稍稍一愣,忙羞恼地推开他,道“你你你,你笑什么笑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察觉到你的灵力波动有些异常,我变过来看看,幸好来得及时。”
“我我灵力波动我”
汤杏乌溜溜的瞳仁四处乱窜,看见了一旁倒地不起的赫萝,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冲过去将她抱起来道“赫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她从没见过赫萝伤得那么重
“你不是最耐打了吗,怎么突然一眨眼就伤成这样了”
汤杏浑然不知,这是她自己干的。
赫萝这时倒是脑子转溜得极快,眉开眼笑道“我没事啦,我刚刚自己摔了一跤”
汤杏满脸不信“你少框我,我之前怎么打你捶你踹你你都没流过那么多血”
“真的没事啦”
一旁的谷梁君昱低头瞥见几丈之外,被几根断竹和碎草压在下头的书,出掌将它吸了过来,拍了拍灰,刚看清书名,就被一把夺走。
谷梁君昱诧异地微顿,道“杏儿不是在”
汤杏道“不准看”
谷梁君昱“我没想看,只是帮你弄弄干净。”
汤杏低头看了看书封,虽然仍有污泥灰尘,但显然已被清理过,知道错怪他了,道“哦因为这个是鬼差才能看的东西,人类看了不好。”
谷梁君昱微笑道“不好是会瞎眼吗”
汤杏道“对,会瞎眼”
谷梁君昱兴致勃勃道“什么巨蟒野兽,倒是让我想要试试了”
汤杏抽了抽嘴角,才意识到,尼玛这小子自己就是个上古凶兽,骨子里留着对刺激充满冒险的性子,这一说简直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啊
“没有没有,就是普通的规矩,规矩里明文规定了不得凡人翻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不堪设想肯定和戳瞎你的眼睛没关系,惨的应该是这本书的主人,我你想让我倒霉吗想吗想吗想吗”
汤杏说着,步步逼近,谷梁君昱小退半步,有些哭笑不得。
谷梁君昱当然知道汤杏是在胡说八道,可偏偏这就是他命门,无论是真是假,他也不想冒这样的险。
谷梁君昱无奈道“杏儿现在真是,巧舌如簧。”
汤杏道“哪儿有呀,这是对、症、下、药”
赫萝捂着脸看着二人,坐在某颗断得只剩三分之一的竹竿下,又看向满林的狼藉,突然大叫地跳起来“啊杏大人让我带在身边的那些东西都一起飞走了”
汤杏被着一叫吓了一跳,抖得松手,书便被谷梁君昱接住了。
“赫萝你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我也不是那么需要你带着,但是你下次别突然大叫,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哦”赫萝做了回去,自我疗伤。
汤杏这才回头,一看鬼使神拆竟落入了谷梁君昱之手,吓得扑上去抢“还给我”
谷梁君昱从左手抛到右手,稳稳当当接住,举高右手摇了摇书“杏儿放心,这书我是不会看的。”
汤杏咬牙切齿地扑向右边,怒道“你不看你就还我”
扑空。
谷梁君昱朝脑后抛去,空闲的左手从背后接住。
“我不看,但是我想摸一摸这书,手感不错。”
汤杏“”
次奥神经病啊
“那你摸完了没有”汤杏伸手往他腰后探,被他右手逮住反扣过身,汤杏整个人背靠在了谷梁君昱的胸膛。
“谷梁君昱”汤杏气急败坏,都跳脚了
谷梁君昱道“我都还没时间摸呢,夫人不正一直在阻挠我吗”
说罢,他一声轻笑拂过她头顶,似轻风细雨,却带着暗涌的嚣张。
汤杏成功被激怒,气得与谷梁君昱一阵缠斗,在这残败松竹林,似幽鸟相逐,嬉语如篁,风送竹香。
竹香
汤杏疑惑地回神,朝周围看了圈,惊得嘴巴可以塞颗鸭蛋。
竟在汤杏不知不觉间,这松竹林被恢复成了原样,垂死的鸟儿展翅高飞。
汤杏吃惊得甚至忘记了书还没抢回来的事,目瞪口呆道“你、你刚刚一边和我抢书,一边修复的”
还、还那么悄无声息
谷梁君昱勾勾唇,似有得意“嗯,你的相公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厉害,你最厉害你最”汤杏说着,猛扑上去抢书,“给我”
谷梁君昱睁大眼,没想到她忽然扑过来,后退时不慎绊到了汤杏的腿,汤杏整个人就压了下来,谷梁君昱立刻把书丢了将她搂住,可终究怕是弄疼她,跟着她一起跌到地上。
谷梁君昱痛苦地闷哼一声,汤杏连忙爬起来,拉着他要扶他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
奇怪,之前某次也是,她想要动弹他就非常的吃力,沉重得像一块石头。
汤杏道“你为什么那么重,吃石头长大的吗”
谷梁君昱自己坐了起来,一腿弯曲,一臂搁其上,似也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致道“我可不是吃石头长大的,从小我就又穷又弱,石头我还抢不过别人呢,只吃得起灰。倒是夫人你,从前还不能确定,但昨夜”
谷梁君昱两眼看了过来,汤杏听着看着,想起了昨晚的画面,老脸一热,恼道“昨夜怎么了,你别故意放慢语速搞暧昧”
谷梁君昱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我俩还需要搞什么暧昧啊。”
“你说不说不说拉倒”汤杏起身要走,就又被他拉住,整个人落在他怀里,要不是汤杏反应快,赶紧另一手撑在他腰旁的地面,她就要趴谷梁君昱身上了
“你干嘛整天不好好说话,就知道拉拉扯扯”汤杏没好气道。
谷梁君昱笑若玲琅玉碎,凤屏卷叶,开心极了
“夫人如此焦急,夫君当然不能拖着故意不说,通过昨夜搂着你一宿,我才更加确定你的身体轻盈如羽,柔若露华,好像用力一碰就会碎,比那”他扫了眼四周,指了指最近的一颗松竹,道“比这松竹还轻。”
汤杏惊呆“真的假的我那么轻吗”
“嗯,轻得不正常,不像个人。但,这也好像没什么不对的,杏儿本就不是人。”
汤杏“”
怎么这后半句听着就那么别扭呢
“可是我体重轻,和你重有什么关系你要说因为我太轻,所以搬不动你,可我却搬得动别的人啊,你看郭大器,我不就能带得动”
谷梁君昱若有所思,道“兴许是看人,灵力越强,于你来说就越沉重。”
汤杏“”
得了呗,你直接说你强不就行了
谷梁君昱虽不会读心术,却读懂了汤杏的想法,说道“若想要求证这个说法,倒也不难,杏儿可以去抱一下师傅或者南月回。”
对于李簌,汤杏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对他做出如此冒犯的动作。至于南月回汤杏不自觉地感到后背一凉,铃兰姑娘那醋劲儿太厉害了,不敢不敢,她认怂。
“算了吧,这俩一个都不想,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重要。”
谷梁君昱道“你累不累”
汤杏道“什么累不累”
谷梁君昱指了指她撑在他身侧的双手“杏儿要不要考虑,松手,躺进来”
汤杏见状,恼羞成怒
这混蛋什么时候松手了她都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她还自然而然地从单手撑地变成双手撑地,旁人看来,还以为她要强行压倒谷梁君昱和他野
我呸
谁知,谷梁君昱这时候默契十足地说道“其实,若是想在这儿试试,我不介意啊。不过,可能会耽误我们去阴间的时辰呢。”
汤杏推开他跳起来道“去你的在这儿试试,我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你那么没下限呢,亏你还是个道士”
艾玛,不提她都快忘了,他是个钟山烛阴派的正宗道士
谷梁君昱坐在地上倒是不起来了,换了条腿曲起,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者五行之子孙也。男阳女阴,二气相交,适匀相激,生命新生。所以,道家人不仅可以成亲,还可生子,特别遵循自然。”
汤杏“”
汤杏呵呵道“那道士先生,请问你知道你们道家还有一句话叫,心浮则欲生,欲生则伤神,伤神则失道。只有内安其神,外除其欲,则自然清静”
谷梁君昱眉头微垂,很是失落“可我心不浮,心可沉了,自始至终,我可只沉着于杏儿一人,怎么能怀疑我的忠诚呢”
汤杏
她什么时候怀疑他忠诚了怎么他就委屈了
“你少来,我说的是你沉醉欲海会伤神伤身”
“杏儿如此关心,我倒是没想到呢,无需担心,不会影响以后的。”
靠
汤杏气得背过去不想理她,跑去找赫萝,见它竟然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已经将自己的伤治疗得差不多了。
谷梁君昱望着汤杏的背影,嘴角就未放下来过,一侧头,看到了身旁掉落的鬼使神拆,很巧也翻开着书页。
他不过是匆匆一瞥,却惊起心中翩翩归羽飞空
鬼神同泣。
要诀相濡以沫,人立东风。记忆共生,血骨相和。
东风
此时,一阵东风徐来,哗啦啦地吹乱了书页连连翻面。
而一旁汤杏正伸出手,嫌弃赫萝疗伤实在太慢,为她传输灵力疗伤。
却不料,刚刚的灵力暴走只是暂时遭受谷梁君昱的压制,她本身根本还无法控制,这才一凝力,这灵力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的水,扑涌而出。
灵力像是数条灵蛇,又开始在松竹间乱窜,汤杏想着要收回,却没想到它们竟跑去了反方向,谷梁君昱的方向
“君昱”汤杏出生阻止,急着瞬移过去,却根本来不及,灵力已经冲入谷梁君昱的身体,晕出一层一层灵光
谷梁君昱捂住胸口,痛苦地低吟,本想起身,却支撑不住地单膝跪着扶地。
“君昱天啊,我到底怎么回事”
谷梁君昱痛苦得额暴青筋,双唇发紫,面色发青,实像中毒之相。可短短几秒后,他的面色又变红,又便白,一阵接着一阵,像是体内好几股力量在势均力敌地打架。
倏地,谷梁君昱猛地仰天嘶吼一声,像是丛林间伏击已久的虎豹猎到目标后狂傲的释放
整个被他修复好的松竹林被齐齐震得连根拔起飞到天外
就连汤杏都差点被震飞出去,幸好她本能地求生欲下意识划了道保护墙,这才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赫萝。
“君昱你到底怎么了”汤杏只能隔着一点距离喊着,因为她根本进不了谷梁君昱的身。
谷梁君昱没有回应,但痛苦好似消减了许多,大脑突然冒出许许多多陌生的记忆,唇齿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程、君昱一枝红杏出墙来”
距离不远的汤杏,将这断断续续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神色不由分地,失控了。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千里烟波,红尘荒唐。望楚天,迥野空旷,翠竹如雨落。玄衣少年抬眸,望着她的眼神,古怪且悲愤,眼底更有浓浓的看不穿的寒霜如流。
苍竹已醉,如骤雨初歇,谷梁君昱眉间一点红杏,悄然润开,双眸朱红若酒,肤白胜雪,似杏火烧了白昼,烽火狼烟没了戈壁。
似是地狱来,不知归去。
汤杏不寒而栗。
为什么君昱要这么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