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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羊车望幸
    五十九、

    贺云樱看着他这样, 心情竟也有些复杂难言。

    一时觉得,萧熠若能真放下有关父母的这些事倒是也好。

    一时又觉得,在他生日这日, 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方了。

    但无论如何,她唇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上扬的。

    从天音寺出来, 已经快到二更时分, 二人重上马车,萧熠略有些迟疑“这么晚了, 你那几个丫头是不是”

    贺云樱白了他一眼“又想得寸进尺了是不是送我回王府。我本来就先跟她们几个说了要去王府, 又跟母亲说要跟欣姐姐出来。”

    “这个, 得陇望蜀,本就是人之天性。”萧熠笑道, “且东家说的第一条是不许动手动脚, 却没说不许动心动念的。”

    不过他并没有顺着这个话再多说下去,敲了敲板壁,吩咐下属前行, 依言将贺云樱悄悄地送回了靖川王府。

    因着怕被人发现, 萧熠没有下车相送,只是在贺云樱下车之前再次温言正色“云樱, 今日, 谢谢你。”

    贺云樱看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

    萧熠心头不免再次微热,略有希冀, 但又觉得今日至此,她已然大方至极,不会再有旁的了。

    虽然向前靠了点,到底是没有旁的主动动作。

    贺云樱目光向下, 扫过萧熠严严整整放在膝头上的手,好像学堂学子一样,果然没有丝毫“动手动脚”的意思,不由噗嗤一笑“很好。”

    她伸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角“以后,都要这样啊,乖乖的。回去休息吧。东家放你三天假,还是作数的。”

    “那这三天,东家的行程怎么安排”萧熠心念飞转,又追问了一句。

    贺云樱将自己腰间那块青鳞卫令牌拈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东家的行程,是你一个外室应该问的吗我已经吩咐他们,接下来三天盯着你的起居。不好好休息的话,哼哼。”

    萧熠没料到自己当初给贺云樱的令牌,居然起了这个作用,颇有几分无奈“我最近公文是多了些。不过,我也都有休息的。”

    “休息够不够,那是东家我来裁定的。你要是想计较这个,喏,”贺云樱直接将令牌递给萧熠,“你拿回去就是,我以后不管了。”

    “我没有要计较。”萧熠当初送了两次,还是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才让贺云樱收下,如今哪里肯收回来。

    且贺云樱说以后不管了,自己若是应了,她一定能说到做到。

    之前他中鹤青的时候,贺云樱还没回心转意,那冷脸无情,说走就走的样子,萧某人也是刻骨铭心的。

    “全凭东家做主。”萧熠压下心中想将林梧和柴兴义直接打出去的念头,还是向贺云樱拱手欠身,无奈叹气。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几次你这样行礼的姿势,还不错哎。”贺云樱忽然冒了一句闲话。

    萧熠身形颀长端直,弓马精熟,肌肉紧实,起居行动之间皆礼仪规整,风华过人。

    哪怕此刻是坐在马车里的,但欠身拱手时依旧姿态漂亮。

    “那东家随意欣赏。”萧熠哭笑不得,倒也习惯了贺云樱这些日子想一出是一出。

    只是贺云樱这样说了,他倒不好即刻改换姿势,还得顺势颔首垂目。

    “不错,不错。”贺云樱真的略略靠近了些,左右看看,虽然没伸手去戳一下摸一下,却也有点拿他当人像的意思了。

    “东家,很晚了。”萧熠这姿势不累,但多少有点奇怪且好笑,“也该进去”

    话说到一半,贺云樱忽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即直接转身就下车走了。

    动作之快如行云流水,萧熠反应过来时,贺云樱已经下车了,头也不回地往王府里走。

    他这才知道,什么行礼姿势,她根本就是找一个出其不意亲他的机会

    “伯曜,你脸疼吗”

    半个时辰后,萧熠与季青原在澄园相见,喝了两盏茶之后,季青原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萧熠微微一怔。

    “你脸怎么了”季青原又问,“你今天摸了好几回了。还是牙齿疼”

    “嗯最近,甜枣吃多了。”萧熠随口敷衍了一句,“先说宫里的事吧。”

    季青原深夜过来与萧熠相见,当然是为了正事,当下依言拿出几份脉案和卷宗,只是说话时不免又暗暗扫他一眼,心中奇怪。

    这小子从小就不太爱吃水果,这些日子怎么会吃枣子

    还吃到牙疼

    待得与季青原议事完毕,天都要亮了。

    林梧与柴兴义互相推了一下,最终还是林梧硬着头皮过去劝萧熠“都这个时辰了,您要不要就歇在澄园县主说,您必须得睡够四个时辰才成。”

    萧熠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梧心里却立刻一个激灵,直接跪了“王爷明鉴,县主拿着令牌,说跟您的话是一样的,属下们不敢不听。”

    “罢了。”萧熠默然片时,才摆了摆手,“回北府。”

    他这个生辰过的几起几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在无限的欢喜中生出了更大的贪心。

    回到荣业大街,到底距离她那么近,这三日假期,岂不是可以随时过来看他

    若是在澄园,百味斋的人当然也可以安排,但到底麻烦些,说不定贺云樱想着铺子有事,或是功课吃紧,就不回来了。

    抱着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困倦至极的萧熠还是坚持回去了北院休息。

    但这次他还是盘算错了。

    那三天假期,还真的就是扎扎实实,清清静静的三天假期。

    贺云樱完全没有来,她不是住在王府,而是已经回到了荣业大街自己家中,每日还会去铺子里看一趟,账房里坐一个时辰。

    中间孟欣然还到访了一次,两个人在院子里烤了一点点鸭脯,吃了一点甜酒说笑,悠闲得很。

    但她没有来看他。

    萧熠前两天还好些,能沉得住气。

    到了第三天上,他就明白羊车望幸之心了。

    尤其是听说蒋际鸿过来接贺云樱出去,说要一同去探望同窗云云,萧熠手一抖,幸好他素来敏锐,即时收住,才没将墨滴到书信上。

    报了信的柴兴义躬身低头等了半晌,见萧熠没有下一步的吩咐,便默默退了出去。

    书案前萧熠再沉了片时,才将笔暂时放下。

    他忽然明白了贺云樱曾经的心情。

    即便以前他那样宠爱她喜爱她不染二色,可是他们之间并无真正的名分,且贺云樱身后也没有有力的娘家。

    当外头的流言风声都在说,摄政王应当与某家联姻,或谁家郡主初长成,贺云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起初刚在一起的头一年,他自己心里的确是模糊的,拿不准是应该直接让她做正妃,还是先封个侧妃再扶正。

    当然有人提,生了孩子再册封过明路也不迟。毕竟他正妻之位空悬着,与一些家族交际往来之时就有个可以吊着对方,往来斡旋的由头。

    到了德化十年后,政局开始绷紧,他反而担心给了贺云樱这个名分,对她更危险。毕竟外室从礼法上当然是个不好听的事情,但没过户籍,至少能少了些参奏攻讦。

    那关系虽不好听,却很容易转圜。所以他就又将这事拖着。反正他自己知道,他不会娶旁人压在她头上,更不会让她受委屈。

    他想,哪怕不说那么清楚,只看他平日不染二色,又对她百般呵护宠爱,贺云樱也应该能知道他的心思,应该能信任,应该不会害怕。

    但一直到如今山水轮转,萧熠到了不完全一样但大致相类的情势下,他才知道,这种以为,这种应该,是何等可笑。

    自从改换成柏衡之名到了她身边,贺云樱也对他不差。

    衣食是寒酸了些,但也在她能力之内照应了,也放在了心上。更不要说给他上药,给他洗手做羹汤,过生日,主动抱他亲他开解他。

    算起来,这也是“宠爱”。

    但这又如何呢

    当他听到贺云樱跟蒋际鸿一起出去了,酸涩、挂怀、生气、担心,还不是一同涌上心头。

    按说,她是女子,她若是都亲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应该放心的吧他应该觉得贺云樱不会再考虑旁人吧

    然而并不是,别说她只是亲了他无人得见,她就算是跟了他、嫁了他,她还是可以心属旁人、心悦旁人、改嫁旁人。他一想到这后者的可能,便五内俱焚。

    那么当初的贺云樱又是如何担心呢

    他手握重权,才貌地位无一缺少,便是三妻四妾,天下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怎么会曾经觉得,没有得到他亲口承诺,也没有得到名分地位的贺云樱不会害怕,不会担心呢

    而她,担心了整整十年。

    萧熠不由从心底生了极浓的苦意。

    先前没想到,尤其是没有身处其境的时候,并不能知其中是如何苦楚,以及她到底曾经是多么爱他,才能一直那样温柔深情地陪在他身边。

    现在他知味了,也明白了,这样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地冒出来,那苦意仿佛沿着心肝入了五脏六腑,不疼,却比疼更难受。

    这一日,最后萧熠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批完的公文,又如何回到的左院。

    次日一早,贺云樱拿了一盒果子去看他,进门见到就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你这三天干什么了”

    眼下乌青比先前更深,像是一夜没睡。

    “云樱,你真的会考虑蒋际鸿吗”

    萧熠平静地给她斟了一盏茶。

    贺云樱哪里知道萧熠在想什么,第一反应当然是萧熠听说了她昨日被蒋际鸿接走,一起去探望生病的窦启明之事。

    她撇撇嘴“当初说好了的,你不许干涉我议亲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的进一步改造和反思差不多了咳咳感谢在20210710 23:56:5220210711 23:4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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