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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值得
    案桌上的沉香已经焚烧了大半, 只留短短一小截,似羞怯的少女轻轻颤着, 一点点将那灰烬抖落到八角香炉里。

    太后瞧着那燃烧殆尽的灰烬,不由痴痴发起了呆,薛嬷嬷端盘走进来,瞧着主子立在香案前已是好半晌,也不觉得腿酸,忍不住地提醒道。

    “主子,夜深了, 不如先回去歇着, 明日再来。”

    然而, 太后恍若未闻, 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炉的香灰发怔,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徐徐道“你说, 他会怪我吗”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谁又想呢要怪就怪谭钰那小儿, 撺掇着皇上南巡, 贬黜他已经算轻罚了,他便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世间的事,哪里又是一句非黑即白就能定论的, 薛嬷嬷忠人之事,不为别的, 所有言论只希望主子开怀,过去的弥补不回的,就不要再想了。

    太后终于有了反应,目光从香炉上挪开, 落到了薛嬷嬷身上,仍是难以全然释怀。

    “若他不怪我,可为何我日日虔诚地焚香祷告,他仍是不肯入我梦,告知我他在那边可好”

    “不入梦,那就是没有遗憾,喝了孟婆汤后,了无牵挂地入轮回,必能投个好胎,兴许仍是帝王家呢。”

    说着,薛嬷嬷停顿了下,觑着太后面色,小心翼翼道,“奴婢观小殿下,长得尤其像皇上年幼时。”

    若实在是想了,不如去看看小殿下,也是个寄托。

    听到这,太后迟疑了好一会,轻叹一声道“还是算了,去了,也不受待见。”

    话里,带着隐约的几许怨气。

    薛嬷嬷何尝不明白自家主子,这是眼前的不听话了,闹脾气,不愿见她了,情绪才会特别的郁结,愈发想到已经不在了的那位。

    “皇上只是一时想不转,等小殿下再大些,会说能走了,皇上真正体会到做父母的不易,就会体谅娘娘当时的为难了。”

    为了太后着想,薛嬷嬷也不想这对尊贵的母子之间失和,毕竟皇帝位子上坐久了,便是再温驯的绵羊,在体尝到至高无上的权力诱惑后,心态上必然也会发生改变。

    如今的皇帝,就有这种趋势,尤其在得知自己也是正统皇嗣血脉,并非假冒以后。

    薛嬷嬷能想到的,太后又如何想不到,但孩子已经大了,又哪里是想管就能管得住的。

    “皇后那边呢”

    “柱国公夫人进宫了,好像已经征得皇帝许可,要在宫里住上几日,帮着看看小殿下。”

    太后听后扯起唇角讥笑了一声“千辛万苦生下的恩情,还不如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几句甜话。”

    “娘娘可不能这么想,真正遇到事了,皇上头一个想到的必定是您呢。”

    薛嬷嬷费劲了口舌劝,但在太后心里,到底仍是落下了一丝阴霾,终不能开怀。

    皇后这边,正与自家母亲聊着家常,皇帝来了一趟,只坐一会就走了。前些日子皇帝光顾着病,还有调整心情,耽搁了不少朝务,需要赶时间处理。

    母女俩送走了帝驾,回到屋内,容氏捉着女儿的手道“你族中十几个堂兄堂弟,男儿多又如何,加起来都不及你一半有能耐。”

    容氏子嗣不丰,先后生了两子,都不幸病逝,独独这个女儿,最有福气,当了国母,生下小太子,真真正正的贵不可言。

    如今高氏全族上下,哪个不敬着她捧着她,就连仗着受宠,生了两个儿子的姨娘也得乖乖顺顺给她端茶倒水。

    高媖看着母亲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想必也是憋了许久,自己身为女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仍是委婉提醒“父亲那边,母亲您也不能太冷着,父亲不是已经说了,家中已有子嗣承袭,再也不纳妾,这几年,他也做到了。”

    做到皇后这份上,不仅有无上的荣光,也有无尽的压力,再加上自己也有孩子了,高媖考量得更多,娘家是她背后最大的助力,父母之间的和睦更是尤为重要。

    容氏到底意难平,想到男人那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仍是不能释怀,眼见女儿已经成家有了子嗣,实在是不吐不快。

    “你父亲若是个好的,他爱宠谁就宠谁,只要面子上与我过得去,不损我在家中的地位,我管他如何。可他偏偏不自爱,看上谁不好,非得,”

    多年了,容氏一提到那事儿,仍觉吞了苍蝇般吐不出难受得很。

    容氏很少这么情绪化,勾起了高媖的好奇心,不由问道“父亲看上了谁”

    压了压翻涌的情绪,容氏抬眸看着女儿“你可还记得你父亲有个嫡亲的弟弟”

    高媖点头“记得,母亲说过,我出生不到一个月,三叔就病没了,红白事不能相冲,是以家中给我安排的满月礼也取消了。”

    “哪里又是病没了这般简单,从小顺风顺水,年轻又眼皮浅,外面皮相稍微好点的野女人一勾,就五迷三道的,连父母至亲都不要了,非要跑到穷乡僻壤,最后落得个客死他乡。”

    原来还有这般曲折的过往,高媖首次听闻,着实吃了一惊。

    “可是,这和父亲又有何关系”

    “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家里的妾还不够他受用的,偏偏,偏偏,”

    话到这里,容氏又停了下来,然而这回高媖也不问了,本就聪明的她脑子一转,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那后来呢三叔不在了,那女子如何了嫁人了没有子嗣吗”高媖更想问的是那女人有没有三叔的子嗣,但看母亲对那女子芥蒂很深,又不好明说。

    “那种耐不住寂寞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嫁,也亏得男人眼瞎,就好那口。”

    “她嫁给谁了”

    容氏不情不愿道“怀谦。”

    闻言,高媖一怔“幽州那个”

    “不然呢”容氏没好气道。

    高媖回过神,随即想到父亲来信,有意弹劾怀谦,要她多在皇帝耳边吹吹枕头风。她那时就纳闷,怀谦远在幽州,与父亲并无多少交集,公务上更是各司其职,为何父亲偏偏就针对怀谦。

    思及此,高媖面色略沉,这回直白地询问容氏“母亲可有打探清楚了,三叔在外真的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容氏摇头“我找人在幽州守了有一两年,前两年又派人到那里打探,若她怀了高家血脉,且生了下来,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馅都不漏,怀谦身为地方大员,更不可能为别人养子。”

    高媖听后也不再说什么,只轻声喃了句“但愿无子。”

    清河县,听闻怀家夫人要当主审官,谭钰乐意卖她这个人情,当即就允了,且邀请邹氏到他新买的一处私宅来住,地方大,景致美,比窝身客栈舒适多了。

    然而邹氏只想离女儿更近一点,谢绝了谭钰的好意。

    可就在当晚,所有人都锁上门,准备入睡,周谡带着姐弟俩离开客栈,住到了东边一处大宅院里。

    宅子比他们在秀水镇的还要大些,而这宅子的主人,周卓定定望着立在大门口迎接他们的矮瘦老头,惊喜一声大喊。

    “桂老爷,你怎么也来县城了。”

    “不敢当,不敢当,唤我桂喜就成。”主子的妻舅,也算他的主子,可不能乱了规矩。

    周卓不懂,周窈不动声色道“那就喊桂伯伯,这一声,该受的。”

    桂喜为难地看了看一声不吭的主子,却见主子一双眼睛胶着在小娘子身上就没离开过,不禁更是感慨。

    江山,美人,谁轻谁重,主子这回真是要坐实昏君的名头,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好在,这美人争气,肚子里揣了个金饽饽,即便将来不为太后所容,有小金孙在,总不会太差。

    安顿妥了,周谡又亲眼盯着周窈入睡后,这才起身到书房,桂喜正在里头等着他。

    “皇上,奴才瞧着太后娘娘对您仍是分外在意的,这么多年相处出来的母子情分,自然更加深厚,不如皇上干脆就说开了,给太后去信一封,尽早回京,”

    话到这里,桂喜红了眼圈,抬袖子抹了眼角,抽着气道“奴才为主子不值啊,分明您才是对的。”

    “回了京,又该如何解决宫里那个孩子,算谁的皇后,是废是留,你去问问太后答不答应,皇室宗亲答不答应,文武百官答不答应”

    到了这个地步,他即便回到京城,也是一盘死局。

    更何况,那个代替他的人,并非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而是他的亲弟弟。刚刚听闻时,周谡有些难以接受,心情平复后,也多了几分释然,比起这个从小就被送出宫,隐姓埋名的弟弟,他确实幸运多了。

    周谡问桂喜“你要离京,他是何反应”

    桂喜“他问了奴才三遍,您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还说,若可以,想到您坟前拜拜。”

    听到这话,周谡笑了,看着桂喜,最终只道这三个字。

    “再看看。”

    既然都姓肖,又一母同胞,他愿意让出这位子,弥补这个弟弟二十多年承受的不公待遇,但前提是,值得。

    若是不值,他不介意再收回。

    毕竟,他迟早也是要有儿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捉个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