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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伤心
    皇后凤驾才入了高家, 就察觉到家中气氛不大对。

    容氏坐到一边椅子上,一边身子侧对她, 垂着眸,谁也不理。

    柱国公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亦是微侧着脑袋,手里捏着两个桃核在玩,面色瞧起来也是阴沉沉的。

    高媖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哪里不明白, 这两人又在置气了。

    就是不知这次又为何, 还好巧不巧地被她赶上了。

    高媖略提了声“看来我在这家里已经不受欢迎了, 秋嬷嬷, 摆驾”

    后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柱国公打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是皇上特许,急甚, 皇后要是想,多住几日都成。”

    高媖笑回“父亲这话不对, 我虽为皇后, 可定规则的不是我,住几日,也不由得我随意说了算。”

    皇后上面还有皇帝, 太后。

    高媖这话别有深意,也不晓得柱国公听没听明白, 面上扯出了一丝笑意,起身道“皇后今日先和你母亲叙叙,到明日,再与为父好好聊。”

    说罢, 人已经走到了门前,跨过门槛,往前院去,显然已经许久没在容氏这里歇息了。

    容氏看着男人无情离开的背影,心下是既幽怨,又无奈,想到自己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都错付给了白眼狼,更是暗恼不已。

    把下人遣得远远的,高媖将门窗关紧,打算和容氏促膝长谈。

    “母亲,你不如给我个实话,你和父亲当年到底闹了怎样的矛盾,若只是因着奉祖母的命将那女子撵出京城,何至于二十年过去了,你和父亲的关系仍难以缓和。”

    “我,我能为何还不是为了他。”说到这,容氏更委屈了,她握住小女儿的手道,“那时你还没出世,根本就不知道你那祖母有多宠她的小儿子。你父亲虽为嫡出,可到底是继子,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病逝,你祖父后娶的这位模样俊,出身也不低,极讨你祖父喜爱,若非你三叔你自己不争气,非要娶一个平民女子,这国公爷的位子,指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高媖有记性的时候,祖父母都已不在,父亲已经稳坐国公爷的位子,后宅亦是母亲说了算,再受宠的姨娘,也只是嘴皮子逞逞能,哪敢真的造次。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所享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哪里又能想到,在她未出生时,有过不少的波折。

    “所以,母亲,你再同我交个底,你当真只是把那女子赶出京,没做别的”

    说话间,高媖目光牢牢定在容氏身上,试图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容氏眼里掠过一丝异色,微微低头,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晕开的口脂,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我一个深宅里的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管着家中庶务,都怕做得不够,哪有心情想别的。”

    听到这话,高媖反而更不能放松,仍是看着容氏道“那么,女儿有件事一直很好奇,父亲又是何时同舅舅交恶的,为何舅舅过世,父亲都不肯到容家祭拜一下。”

    这事让高媖印象深刻,至今仍记忆犹新,只因父母那时大吵了一架,容氏将自己关在屋内,饿到晕厥,下人急得拿木桩子撞开门,强灌了糖水,人才缓了过来。

    也是从小看着父母不和,让高媖冷了心,只觉这男女之事,并无快乐,反而烦恼更多。

    弟弟就是容氏的逆鳞,提不得,一提,容氏就控制不住地激动。

    “你父亲是不是私下跟你说什么说你舅舅不好,罪有应得你父亲,你父亲才忘恩负义,若不是你舅舅,你父亲哪里能坐稳国公爷的位子,那时候,你祖父都已经要松口了,找你三叔回来,若不是你舅舅”

    话到这里,容氏尚有理智,险险打住,一只手捂着胸口,试图将突然而起的情绪缓下来。

    高媖却从中又听出了玄机,不想以后因娘家秘辛而受制于人,处处被动,追着问道“舅舅做了什么,才让父亲保住世子之位,亦或者,三叔的死,和舅舅有关”

    “闭嘴,这是你一个晚辈能说的话你舅舅多疼你,比疼自己的孩子还要疼,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给你送来,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通常打亲情牌,都是心里有鬼。高媖并不想恶意揣测自己的长辈,何况还是早已作古的人,可该问清楚的,也要弄清楚。

    “母亲别生气,人死如灯灭,不管三叔,还是舅舅都已经不在了,要计较,也已计较不来,我只是想了解真相,不想以后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对高家不利。”

    高媖不急不缓,徐徐道来,试图安抚容氏的情绪,再慢慢套话。

    清河县。

    过了两日,周家人来了,却只有周二妹背着个包袱,装几件衣裳,独自道来。

    周窈问爹呢。

    周二妹一进屋,喝了足足两碗酸梅汁,抹了抹嘴,才道“爹说他就在秀水镇,哪里也不去,等我们回去。”

    “爹一个人在家,你也放心”

    周窕不在意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丁叔丁婶人勤快,对爹也好,家里的活,都不让爹插手,我还悄悄躲在他们那屋窗下偷听,是实在人,没坏心思,你就放心吧。”

    “大白小白呢”

    “大白养好了伤,就带着小白回归山林了,快活得很。”

    “那爹有没有要你带话给我”周窈继续问。

    “有啊,要你好好养胎,别做多了针线活,”周二妹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又不是很想说,周窈就直直盯着她,盯得她不自在了,才不情不愿道“顺便看看哪户人家的郎君还不错,帮我定门亲事。”

    “哈哈,我就说吧,这才是正事,”周卓乐得直拍掌,“不过二姐,你再去远些,到那幽州,跟那怀三,指不定有戏呢。”

    “要你多嘴,一边玩去。”周二妹最烦弟弟嘴碎的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旁默默看着弟妹斗嘴的周窈,这时候不得不把妹妹叫到屋里,告知她一些事,唯恐她一时冲动,还真就去幽州了。

    “什么娘找到了在哪里”周二妹兴奋得无以言表,刚坐下去,又站起,直问娘人呢。

    “娘的身份有些特殊,你先冷静,深吸口气。”周窈看妹妹这样,有些不忍心,但又不得不说。”

    “你说,我已经很冷静了。”周二妹坐不住,在屋里来回走动,忽而转头看着周窈,“要不大姐你先歇着,我去问阿卓也是一样。”

    大姐太墨迹了,如果是阿卓,肯定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去找娘了。

    “娘如今的身份,阿卓也不知道。”

    “身份,娘不就是我们的娘,爹的妻,还能有别的身份,难不成是大户人家丢了的千金”周二妹异想天开道。

    “娘现在,不止是我们的娘,更是别人的娘。”

    “什么意思”周二妹不是很懂,“娘走丢了,被人捡了,又给我们生了弟妹”

    周窈略迟疑,道“按年岁算的话,你该喊他一声哥哥。”

    “喊谁哥”周二妹更懵了。

    周窈深深看着妹妹,带着几分不忍道“若你不想,也可以不喊,反正那家人与我们,也不会有过多交集。”

    “到底是谁啊你快说。”周窕更急了。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周卓暴雨般的砸门声。

    “二姐,快出来,怀三来了。”

    周二妹一听,愣了下,提气冲门口就是一声吼“你滚。”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对怀三有意,想嫁给他,她只是,只是

    有一点点动心而已,又不一定非要嫁。

    周窈不大信,拉开了房门,再问弟弟一遍。

    周谡从前院过来,正好走到门口,闲庭信步,极为随意地替周卓回了。

    “怀谦也来了,在隔壁。”

    一句话,周窈就懂了。

    她这娘在怀家想必过得不错,怀谦刚从京中回来就想着来找她,可比周父要积极多了。

    随即,周窈心里浮上几许自嘲,只觉这十年的执念,更像一场笑话。

    隔壁主屋内,三人吃过了一顿团圆饭,怀谦就将儿子打发出去,走到邹氏身前,隔着两三步,问她为何独自离开怀家,且迟迟不归。

    邹氏如今心里只惦记着孩子,便是怀谦亲自来接她,她也不想走。

    “我为何要离开大人何不问问你那大公子。”

    “瑜儿对你不敬” 怀谦何等敏锐,见邹氏提到怀瑜时满脸的厌恶,根本就不想掩饰,也能猜出大概。

    “你随我回去,若瑜儿真有不敬之处,我必不会轻饶他。”怀谦对邹氏许下承诺,她是怀家主母,绝不让任何人轻慢她。

    邹氏志不在此,神情疏散,心不在焉道“大人不如先回去,我这倒是次要,瑾儿那边,大人才真要护好了。”

    “瑾儿又怎么了”饶是怀谦如何精明,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一回到家,发现妻不见了,两个儿子之间气氛也是怪怪的,讲话都似夹枪带棒,亦是分外头疼。

    “瑾儿没跟大人讲”邹氏并不想插手怀家的内斗,只笑了声,借机拖延时间,“大人可要好好同瑾儿聊聊了,须知大人离开后,这家里当真发生了不少的事。”

    怀谦这时候也顾不上邹氏,把儿子拎到了另一件屋里,严厉审问。

    “父亲不是问我怀海呢他刺伤了我,险些要了我的命,好在我命大,没死成,杀了回来,将他给端了。”

    怀瑾到底是成长了,当时有多凶险,这会儿倒是还算沉稳,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

    震怒的反而是怀谦,脖颈处怒浮出几条青筋“一个家奴,如何敢弑主谁给他的胆子。”

    “谁给的胆子,儿子不好说,但确实够大,还说为了给我凑赎金,把怀家祖坟挖了,拿了不少里面的殉葬品。”

    高门大户,将祖宗墓地看得比命还重,尤其怀家这种传承百年的氏族,一听祖坟被挖,怀谦更是光火。

    “怀海如今人在何处,可有留他狗命,为父要亲自审他。”

    “父亲莫急,大哥会替您审得清清楚楚的,不过父亲怕是看不见怀海了。”

    怀谦听出儿子话里有话,指着他道“少给老子玩心眼,我不在家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速速给老子道来。”

    隔日一早,怀谦扯起儿子准备回程,多留一日都怕耽搁了,更不打算带上邹氏。

    “我先把家中的事情料理了,再来接你。”

    话一落下,人已经翻身上马。

    怀瑾还想多留些时日,与周家人叙叙旧,见见那个说不上几句话就躲他如瘟神的小姑娘,但在父亲威严的瞪视下,只能跟着父亲一道,策马而去。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邹氏挥手帕送走了父子俩,亦是长长松了口气,谁料一转身,随意一瞥,瞧见隔壁门口站着的几人,当即愣住。

    周二妹先走过来,看着邹氏直问“你就是我那脑子不少使,走丢了十年的娘”

    邹氏面露几分难堪,仍是竭力扯出一抹笑,满目慈爱地看着周二妹“你就是窕窕吧。”

    周二妹不理,只问自己的“怀瑾呢他又是你何人你不要我们,跑去别人家给别人做娘”

    问完,不等邹氏回应,周二妹转身,快步走远。

    经过周窈身侧时,周窈瞧见了妹妹发红的眼圈,不禁也酸涩起来。

    只有在意,才会伤心。

    周卓后知后觉,等二姐都进去了,他才反应过来,拔腿跑向仍在隔壁大门外愣着的邹氏,急道“你给谁当娘不好,为何非得是怀三。”

    扔下这句,周卓就跑了回去,留下邹氏独自难过,却又不明白他们为何都对自己这么冷漠。

    再后来,周家三姐弟聚在一块,却无人再提邹氏。周卓瞅瞅两个姐姐,最先忍不住,正要开口,周二妹一记眼神杀过来,他又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从今以后,我们就没娘了,爹那里,你们也不许再提。”

    周二妹少有地做一回主,人也是少有的严肃,周窈看看妹妹,心想她也需要时间慢慢平复,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到屋里,周窈捧着大肚子,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

    周谡端着热水进屋,就见媳妇又在走神,也没出声打扰,走过去把水盆放在她脚边,蹲下了身子给她摘履除袜。

    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子,因为肚子渐大,血气不畅,而变得有些肿,但在周谡眼里,仍是漂亮得不行,握在了手里就舍不得松开。

    水温刚好,很舒服,周窈从纷乱的思绪中走出来,垂眸,静静望着蹲在她身前的男人。

    “等孩子生了,我出完月子,就跟夫君一起去京城。”

    言外之意,你可不能轻举妄动,要去,也要带着她一起,否则别想。

    周谡抬头,看着目光坚定的女子,半开玩笑“你舍得孩子”

    “只是暂时离开,又不是不回了。”周窈做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不止是她,还有周谡,他们都需要一个说法,不为他们自己,也是为这肚子里的孩子。

    就像桂喜私下里跟她讲的。

    “主子为夫人已经耽搁许久了,夫人就不能为主子,稍微跨一步,走出来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生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