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颍川到北海中间相距八百多里路, 途中或有下雨时以及休整调理,换马夜宿,用时半月而至。
据信上所述, 自党锢之祸后郑玄回乡教学著书。
距离郑玄的家乡高密已经不远了,西汉时,高密先后属胶西国、胶西郡。西汉改胶西郡置高密国, 治高密。后新王莽始建国改高密为章牟。东汉复称高密,改属北海国
北海雨热同期, 冬夏长而春秋短, 常年气候温和。陈群自来到此地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上一世他虽然不是山东人, 自毕业后却在山东教学, 一直有将近十年。
行至乡间,途中看见正在田间劳作的青壮年,田垄上生长的花草柔嫩,被顽皮的小童踩来踩去, 汁液四溅。
城门不远, 古老的城门上有把守兵卒。城墙傍山而砌,缝隙中杂草丛生。
城中尚且还见得到热闹的早市,带着地方特色的人大多生得魁梧高大 , 口音雄浑粗犷。街道宽敞,两边的摊子像是极力给行人车马让路,井然有序, 整齐划一。
“阿安, 停下吧。”他撩起车幕等马车缓缓停下来, 对着一路跟随的几名家仆说道“初次拜访先生,务必要备好六礼束脩,待我亲自去置办。”
“况且此处已经离郑公府邸不远, 坐着马车前去太过失礼。阿安,你去附近询问是否可以赁居,待我见了郑公后再禀告于我。”
“是。”
陈群只带了一个书童,在路上买好了见师礼向人询问了消息之后方知里郑玄住处虽近,然郑公居所甚为清幽,通往街巷幽长狭窄,四处通杂。
他记住了别人的描述,一路转拐,到最后不光自己,就连书童也绕得晕头转向。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站在岔道纠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选择了。
巷子中少有人走动,陈群从余光看见身后一青年人款款走来,此人相貌俊美,生有一部虬髯,颇有威仪。
陈群心想只好求助于他人,于是上前对着这人行了一礼,轻声询问道“劳烦尊驾,敢问康成公居所何处群为拜师而来,不想迷了路。”
他行礼之后抬起头来,与那个人温和的眼神对上,忽然发觉对方手中持了一卷书简,想必也是读书之人。
那人听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不久,开口之时嗓音低沉“在下冒犯,敢问阁下可是颍川陈群”
陈群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在下确是颍川陈群。”
对面那人这才缓缓露出笑容,变得亲和起来“在下清河崔琰,师从康成公。不才可替你带路。”
崔琰
陈群倒是不疑心对方有什么恶意,只因他生的便是一副正直模样,俗话说外貌是给对方的第一映像在陈群这里非常有用。
崔琰为他带路之时虽然言语不多,但是只言片语间可以发现他言辞有些迟缓。陈群心生好感,捡了一些有趣的话说与对方听,以致于崔琰开始放开言语,陈群这才知道崔琰到郑玄门下求学也才一个月之久。
到了郑玄府邸之前发现亦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这些人头交领右衽宽袍大袖上衣下裳。或是与友人谈笑,说不出的斯文儒雅。
“先生在此教学,所以平素有很多人来请教他。”崔琰对着陈群解释道。
进入府中,才发现府邸并不宽敞。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不见四周亭台楼阁。沿岸杨柳依依,柳丝垂落,一人自树下朝着崔琰走来,攀谈起来。
陈群转过头去假装是在欣赏路边的花草,但是两人谈话的内容还是一字不差地进入他耳中,他故作不知,给了二人很自然的谈话空间。
“伯正,此乃颍川陈群,来拜访先生,待闲暇时你我再叙。”
公孙方与崔琰互为好友,平日怕是亲近。今日见有人在场,便打住了话头。但是对方对于他的感官似乎并不差,与他相视互相点了点头。
公孙方对着陈群内敛一笑,双双行礼,“久闻颍川陈群大名,今日一见甚是有幸。”
“谬赞了,实在不敢当。”
陈群让书童等在前院,与崔琰一起到了后院,崔琰告诉他郑玄一向在书房见客,平素学生请叫他时也都在书房。
陈群听此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确认没有什么灰尘后才走到没有关闭的书房门前。举手小扣几下,音量略高,说是颍川陈群求见。
“进来。”
崔琰将他送到这里之后就坐在不远处的石亭内休息,陈群轻轻推开半拢上的门,进入书房一眼望见的便是一个曲裾深衣的中年人,发用头巾包住,脚踩帛屐。
或许是因为中年人穿的曲裾并不常见,陈群多看了一眼。
“先生。”
陈群对着他行礼之后恭声称呼道。郑玄从缓缓走来接他起来,仔细打量了几眼。青年一身青衫不加多余的修饰,青白之间无故觉得俊逸风雅。
陈群目光诚挚清亮,偏黑的眸子深邃,一眼望去却觉得如清溪一般澄澈。眼尾上挑,微带笑意。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种沉稳儒雅的气度。
郑玄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说道“我乃郑玄,字康成。以后见我不必多礼,唤我先生即可。”
“我与你祖父交情深厚,常与他有书信来往。近年来听说你学识日渐渊博,但与你族中长辈所学并不专同,因此希望我能教导你。”
陈群听到此言,见郑玄招呼他在书房中的木案前坐下,一如同辈相谈时,将清醇飘香的茶送到他手边,水汽袅袅之间倒有几分书香气。
“群听闻祖父说先生善于治经,心生仰慕,希望能拜入先生门下。”
郑玄听罢,说道“我亦有心收你为弟子。门外虽然诸多读书人请教,然收录弟子却是少数。”
“从和你祖父的交流中,我对你的志向可窥知一二。经学之中,我犹善治易学与律令,你若有心,可跟着我学习。”
陈群点头,彼时上门询问之人甚少了。
简单地行过拜师礼后,郑玄关心他是否已经找到住处,陈群回答道“来时已经差人找了住处,不劳先生费心了。”
“可及冠了”
陈群如实道“一个多月前已经行了及冠礼,学生字长文。”
郑玄看出他的恭谨,笑着安抚道“我并非迂腐之人,在我跟前不必如此恭谨。”
“既然你已经到了我这儿,该向家中长辈回信报平安了。”
陈群见他笑得和蔼,因为第一次离家求学,心里还有些许问题没有弄清楚。郑玄那双古波不惊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心中的疑惑。
他叮嘱陈群道“未时再来书房寻我,届时若有书中疑难可以向我请教。”
“与你入门相差不久的唯清河崔琰一人,前不久我已经告诉他你回来我此处求学,届时你们便是同窗。我观你二人性情相近,平素可与他交往。”
除了书房之后,绿杨树下的石亭里仍然坐着一人。崔琰端坐在其中一直很认真的看着书简上的内容,连陈群走来也没有注意到。
大抵是习惯了与友人自然熟稔的互动,陈群站在不远处看了崔琰半晌,直到对方注意到有人转过头来方才浅浅一笑。
“季珪,可有打扰到你”
崔琰表情并不多,一张过于正直严肃的脸让他想起了同一属性的荀攸。
对方连忙站起来迎他进来,道“并未。”
“群见季珪性情通雅,想与你结为好友,不知可否”陈群笑容温柔,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与忐忑。
崔琰言语迟钝,纵然心中欣喜,也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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