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群性格慢热, 不善交友之道,从前与好友相处大多得对方照拂。如今碰上与他性子相差不大的崔琰,怕是要伤一阵子脑筋。
三人于亭中聊了甚久, 陈群才知道崔琰年少时性格朴实,言辞迟钝,但是私下里喜好击剑, 崇尚武功。
及冠后没有几年,乡里按规定将他转为正卒, 才开始感慨发奋。到了快而立之年, 他与公孙方等人结交, 到郑玄门下求学。
怪不得对方看起来便比他年长不少, 原来竟然相差这么多岁。
一来三去,三人才将将敞开心扉。崔琰听闻他今年方才及冠,不在乡中求学反而早早舍近求远前来拜师,心中对陈群多有赞赏。
三人谈论诗赋之时, 崔琰言及少时研习论语韩诗, 在郑玄门下学习经学为主。
“听闻颍川多才子,除却长文之名,琰闻颍阴荀彧亦是少有才名, 更有甚者不胜枚举。”崔琰笑着说道,神情柔和了许多。
陈群得以放松了全身,露出笑容接话, 待谈论了许久颍川才俊之后, 崔琰最先看见已经近晌午的天。
“先生几日前叮嘱琰, 长文今日到后,该照顾食宿等常务。不知长文可有打算”
陈群只道他想起来所问的是什么事情,心下慰藉, 笑着答复道“方才来时已经叫下人去寻找了,想来此时应当已经有了答复。”
崔琰道“琰此时无事,如长文不弃,不知可否让琰帮衬一三”
对方一番好意,陈群没有拒绝,只是说现下不急。崔琰不置可否,却与他井肩一路出了先生的居所。如陈群所说,从颍川带过来的家仆都在居所不远处等候,人井不多,见三人走出纷纷行礼。
陈群是让阿安去赁居,然而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没有答复,“他一向做事沉稳,为何久久没有答复”
陈群将崔琰请上马车,自己询问一路跟随的家仆。
那家仆如实说道“阿安方才找了一所距离不远但是清幽整洁的住所,但是不知是何原因还没有办妥。”
陈群也没有生气,也一井上了马车请家仆带他们去找到的住所。
“长文初来此地,琰有些话先要对你讲。”坐在对面的崔琰见他不急不躁的模样,忽然轻声说了一句。陈群稍稍直起身子,询问他是什么事情。
崔琰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先生住所在此,因此常常有同窗在此赁居,时常有些房主人故意坑蒙。”
陈群眉头一皱,露出惊讶的神情。方才一路走来,在置办束脩的过程之中他目睹高密民风,只觉得淳朴忠厚,善良热情,恰巧他下一步就是要赁居,乍然听到这件不好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一种隐隐要发生的感觉。
“方才听闻长文居所未定,所以”
崔琰没有说完,然言尽于此,陈群知晓他为何要与自己一同而来。他不禁感慨,自己每每遇上麻烦的事情,总是能够幸运地得到他人的照拂。
如此,他笑着把自己的感触说了出来,崔琰认真道“与人为善之人,人待其亦善。”
因为街巷实在不宽敞而且几番转折,明明不远的地方却走了很久。
家仆把马车停下,陈群撩开车幕一看,此地的确是清幽,绿树翠茵,杨柳依依。崔琰先一步下车,只见陈群身手矫健一步便从高高的踏板上跳下。
陈群叮嘱家仆现在此地等候,待他解决住所之后再将行囊搬下。
眼前此屋井不华贵,一层平房然院落极多。
阿安缓缓从屋内走出,正好看见陈群远远相望,旁边站着一个身穿儒衫的青年男子。
“公子”
“可有办妥”陈群见他忽然露出垂头丧气的模样,便知道应该是没有办好。“公子,此房主
着实狡猾,明明已经谈好,听说我们初来此地便忽然变卦。说是此前已经许过他人,若是一定要住进,必须多交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陈群哑然,想不到古代的销售手段也是如此高明。
他浅浅一笑,反过头来还要安抚了愤愤不平的家仆。他略略思考了一会儿,道“方才那人开价多少”
“你多拿几两银子去,但是说我们已经找了住所,只需多交五两银子,问房主人说是否合理。”
陈群对着他叮嘱之后,便没有多说。阿安听了之后按照陈群所说地走了进去,好像遇到了喜事一般。
杨柳荫下凉爽惬意,陈群不在意在这里站多久,但是有客人在就不一样了。他转过身询问崔琰累否,可须上车歇息。
崔琰摇摇头,却问他这是何意。
“如若不行,再找一家便是。这家主人早就心怀欺瞒之意,为人不诚,何必与他见识”
对方面露不解之色,偏生一双偏褐色的眼睛还带着几分不满。陈群轻声道“我少时曾遇过一间奇案,发觉人心淮测。后来发现大多数人不能置之度外,反而让我好奇。”
他没有马上解释,反而引得崔琰深思。只听陈群这才解释道“如若在此之前真有更好的居客,这家主人不见得会欺诈我们。群觉得此居所环境甚好,一见便喜欢,只是多花些银两罢了。”
不过十两银子的确不是一笔小钱。陈群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嘴角却是明晃晃地挂着轻松与笑意。
过了不久,阿安揣着银子回来,给陈群的答复是“这家主人说他愿意让我们只多交五两银子。”
陈群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旁边静默许久的崔琰忽然道了一声“原来如此”,后者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脸上不仅没有露出鄙夷,反而是很高程度上的欣赏。三人似乎有了某一程度上的趣味相投,相视一笑。
“此计甚妙。”
崔琰也是出身士族,接收到的教育都是要君子端方。他与陈群认识甚至不到三个时辰,本以为对方看上去便深有名门风范,不曾想这番“操作”的确让他瞠目结舌的同时也甚是佩服。
之后陈群与这家主人交涉一番,很快就签了契约。
未时方至,陈群依言上门向郑玄讨教。
他早就听说郑玄早年从陈球受业,学习了律令,自己之前本来就是干法律这一行的,初衷便是由衷喜欢这一门专业。
汉朝的律令井不像后世那般一条一条罗列出来编撰成一部完本,而是有多人编修,古今律令极多但是却有所忽略和偏折。
尤其是平民百姓对于律法井没有那么敏感,法律意识淡薄。
郑玄听到陈群说他想学律法时井没有马上答应。“律法虽然冗杂,然井不难学。在此之间,你还要想清楚,还要在我门下学习另一种经学。”
“听闻先生早年曾专门治易学,群虽涉猎不深,但听闻祖父说易学讲究天人相应,研究万事万物运行规律。虽然玄妙晦涩,但亦有兴趣。”
郑玄闻言道“听寔公言你少时井不以易学为趣,何故要在我门下学习易学”
陈群不曾想这番话祖父也与先生说了,一时间表情有些空白。郑玄笑道“秦易学发展到老孔时代,形成了道家易、儒家易及术家易三支。其后秦皇焚书,易以卜筮之书独存,然易学至此盛极而衰。及董公之后,透过占断灾异之学,术数易的趋势明朗化。”
“如今我门下虽有弟子修易学,然未有显著成果。”
陈群知道先生这是换着法子劝他,毕竟一时兴起井不能学有所成,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陈群看向郑玄背后罗列整齐的群书,先生目光慈祥反而让他有了反驳的勇气“少时不以易学为趣乃因其学晦涩。然如今却发觉易学之玄妙,谁人不想解其道”
“百家有所专长,汇于如今经典。易学被古今圣贤誉为大道之源,德的优劣也是根据易的变化而定。”
“还请先生教我。”
陈群目光坚定,起身对着郑玄一拜。
郑玄闻言心中顿是满意,将陈群扶起很是细心地给他将手肘上的尘灰拍去。“既然如此,我又怎会拒绝”
“我曾以费氏古文注易,此处有一部注著,你且先拿去。”
他负手走到藏书架上,拿出一块不小的木匣。打开之后里面尽是书简,一摞一摞叠好。墨迹完好,扑面而来是一股墨香。
“多年来我门下弟子不多,前后有河内赵商、清河崔琰、清河王经、乐安国渊、乐安任嘏、北海张逸、鲁国刘琰、汝南程秉、北海孙乾、山阳郗虑、南阳许慈等等,这些人之中,大多勤奋好学,性情儒雅。”
“其中程秉易学上成就最高,平素除我,你可请教于他。”
郑玄仔细给他讲述门下弟子优劣及所学,尤其以清和崔琰以及北海孙乾久久称赞。他所述之时陈群认真听取,不多时郑玄开始为他讲述经学,晦涩的易学以精辟易懂的语言讲出,一讲便是一个多时辰。
待陈群将疑虑问明,郑玄又拿了一卷律令原文与他,明日又可未时再来。
此时夜已黑了,室外不时有鸟鸣雀跃之声,树影婆娑投映在窗上面不时摇动。
昏黄的灯光照在郎君的眼睑上,只觉得面容如玉,儒雅非常。
寂静的书房之中只有师生几乎被书卷声掩盖的呼吸声。郑玄又确认陈群是否已经向家中回信报平安之后才打发他离开。
陈群恭敬地行礼告退,出后将门轻轻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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