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43、京城之风
    中平四年, 京师洛阳发生火灾,南宫被毁。

    宦官中常侍张让、赵忠等劝汉帝刘宏税田亩来铸铜人及重新修建宫殿。于是第二日,刘宏便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 亩税十钱助修宫室。

    不久之后,眼看着这些赋税不足以弥补大火损失,又诏发州郡收集材木文石, 派遣专门运送京师。在这之后宦官从中为奸,还有刺吏、太守复增私调。然后又规定, 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迁除, 都要缴纳银钱修建宫殿。

    因此新官上任前, 竟然不是先熟悉职务, 而是先去西园讲定钱数,偶有官员缴纳不清者竟然选择自杀。如此剥削之举,遭到了百姓怨恨。

    此时刘宏宠幸何皇后,外戚的权力越来越大。何皇后的兄弟何进由此逐渐掌握朝廷政权, 此后朝廷之上以何进为首的外戚及宦官集团对立, 干扰朝政。

    执掌朝廷权柄的外戚大将军何进为了笼络人心,在解除党锢之祸后不久,就再三征辟郑玄入朝为官。起先郑玄不从, 然而州郡官吏胁迫起行,郑玄不得已,只好入朝去见何进。

    据传闻, 何进为表示礼贤下士, 对郑玄礼敬有加, 设几、杖之礼以待之。郑玄为保其名士节操,拒不穿朝服,只穿普通儒者的便服与何进相见。可是郑玄不愿意被授予官职, 于是星夜之中连夜逃出京师。

    陈群自乡中赋闲半年之久,乍一听闻此事也是惊讶了半晌。他并不觉得先生郑玄的选择有什么不好,反而庆幸先生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入朝为官。但是郑玄离开京师之后,又能去哪儿呢

    他忧心忡忡,偶有客人到访也总不能专心招待。

    夜里,陈群在房中翻看郑玄送与他的那些书籍。麻纸脆弱而且轻薄,陈群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般小心翼翼。

    桌边的灯油不时地晃动,陈群这才抬头看了几眼,仔仔细细挑了灯芯。

    房中始终萦绕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味儿,整日整日地坐于房中,就是连发丝和衣衫上也沾染上几分。陈群平时闻不到,但是起身时却有一股清幽但是并不浓郁的淡香扑面。

    他疑惑地凑近来嗅了几次,然后作罢。

    手收拢起宽大的袖袍,起身之时将书合上。身形颀长,背脊挺直,如松一般俊拔。

    陈群轻轻打开门,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吱呀”的响声。院前几簇墨竹经过方才新雨的洗礼,尤其显得俊秀自然。

    他站在庭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看得整个人身心全部放松,如空山新雨后的气爽自然,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到荷塘之中。

    塘中什么也没有,只会在庭院灯光的映照下偶尔看见几个泡儿。

    陈群看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身旁换换走过来的陈纪。

    陈纪脸上攀上了细纹,然而面貌周正清俊,却是没有多少变化。他自池塘那头走来,见陈群身穿着薄衣对着远处愣神,院中清冷多风,即使刚刚入春也尤其寒冷。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发冷,自然觉得陈群合该冻得浑身发抖的。

    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比自己还尤其高上半个头的陈群,对方眸中的茫然叫他心里本就不怎么大的气儿消减了大半。

    “长文,屋外寒冷,为何衣着单薄便出来了”

    陈群息下看风景的心思,轻轻一笑将他请进屋子里去。“阿父衣着也过于单薄了,进来坐坐吧。”

    他相貌俊美,笑起来眉宇之间又是过于乖巧,不知不觉之中总有叫人心软。陈纪一边笑骂他惯会躲巧,一边还是坐下来看他。

    “方才我见你望着池中,可是在看着什么”

    陈群道是什么,于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方才见池中鱼隐隐而现,想起了幼时祖父与叔父们说起我和阿忠,而我们却是躲在门外偷听。那时,也是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又站在门外对着池塘。”

    屋中寂静无声,陈群望着昏黄灯光之中脸色尤其显得柔和的阿父,继续温声叙述道“世道艰难,此时不禁产生慕艳之情。”

    陈纪道“水鱼之乐见或悠然自得,然不知世事沧桑,终究少了几味。”

    陈群笑着说“阿父非鱼,怎知鱼之乐有何极”

    陈纪不禁大笑,方才那几分凝重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

    陈群用手摩擦了几下衣服布料,忽然提起了不久前知道的关于郑玄的消息。陈纪沉吟片刻,说道“今日早时,我已经与你祖父说过了,他言及郑公与他有书信来往,恐怕会直下颍川。”

    陈群歪了歪头,表示疑惑。陈纪安慰道“康成公与你祖父交好,既然有消息,必然是一路平安。”

    陈群这才知道原来明面上是在逃的郑玄私下还在与祖父保持书信来往啊。

    二人说完之后脸色都好了不少。温馨寂静之中耳听风起,雨打屋檐,发出噼里啪啦犹如落珠的清脆声。

    陈群起身将窗子和好,将炭炉拿近来,忽然想起了什么“阿父,阿瑛屋中的炭火可够”

    “自她搬来之后一人照顾两个孩子,足不出户,眼下天犹寒冷,若是炭火不够,当心冻坏了。”

    陈纪脸色稍霁,轻声说道“天犹早,你可多送些炭火去。”

    说罢也没有再久留,趁着风雨不大便走了。

    陈群也随着他出去,半路上叫家仆送了些炭去荀瑛住的院子。

    然而想起那两个侄儿,陈群还是亲自抱着装炭的木箱顺着走廊走到荀瑛院里。

    隔着一层墙,隐隐能听见稚儿哭闹的声音。

    陈群轻轻将箱子放下,叩了叩门“阿瑛”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荀瑛站在门内询问的声音“兄长来此有何事”

    陈群知晓她有些避讳,知道这都是人之常情,便也没开门,站在门外不远的地方说道“群恐夜中寒冷,你与两位侄儿难耐,于是搬了箱炭来。”

    “夜里风急,但也须开些缝隙,不然容易中毒。”

    陈群说完之后,便不再留在门前,也没有提出要看看两个侄儿的愿望,体贴离开。

    果然,他转身走不过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门轻轻被打开了,陈群依稀听见木箱拖拉过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到屋内,然后消失。

    等他再次走到自己院前的那墨竹前,那竹子已经被风吹得乱晃,互相碰撞摩擦之间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陈群身上多披了一件衣衫,却觉得尤其冷。他打了个哆嗦,连忙躲进屋内,一时间暖气扑面,缓解了寒冷。

    四月,陈群自郭嘉府中回来,听说郑公从洛阳来,已经进了许县,连忙回家。

    一路中几支梅从墙角处,雪白的瓣中透着几抹自然的红晕。陈群心下喜欢,又是驻足多看了几眼。

    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

    陈群来不及回房,便去询问祖父陈寔。

    房门紧阖,陈群几次叩门才听见来自陈寔的沙哑低沉的声音。

    外室中对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年过八旬自此简出的陈寔,另一位觉得十分熟悉,尤其是那一身曲裾。

    陈群走到不远处便对着陈寔到了一声安,施礼再近来。果然见那背对着他的中年人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陈群还是有几分惊喜“先生”

    陈寔对着他招了招手,让他入座。陈群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这才轻轻跪坐在桌前。

    郑玄长须半白,目光柔和且慈祥,只是仔仔细细看去才可以发现眉宇之间几乎瞧不见的疲惫。

    他的目光清亮,在陈群身上打量几下,眉开眼笑道“自北海一别将近一年未见,长文样貌变化不大,但气度已然有了成长。”

    “乍一看以为焕然新生。”

    陈群不知道这位许久不见的先生是从何处见得他“焕然新生”的,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陈寔,便低头听着,没有反驳。

    待郑玄说完,陈寔笑道“康成,我们多年未见,你便是夸着我这孙儿不放”

    郑玄捋了捋长须,眯眼笑道“此言差矣。实在是此等才俊着实少见,又兼故友之孙,何不欢喜”

    陈群听二人又说了几番话,想来是在他来时已经叙完旧了,陈群一来便是半句不离他了。

    郑玄问他这半年来在家中可有仔细研究自己赠送给他的几本书,可有进步陈群便一一回答了,这才让郑玄满意。

    陈寔道“起初我于易学亦是颇有所得,然六子之中仅一人得我真传我,唯季方可说精于易学,可惜早逝。”

    “谌之子陈忠自幼修习,半年前也因病离世。”

    陈寔叹了口气,说到此处,忽然将目光移到陈群身上,唯余下慈爱“长文幼时,我曾感他天资聪颖,我陈氏极有可能由他更为发扬显赫。”

    郑玄见老友虽然语气中含着期待与欣慰,却亦是有几分伤感,可惜陈群不善言辞,也没有感受到那几分伤感,于是自己出口劝慰道“子孙之祸福,我们自是无法预估。”

    陈寔不等他再说,便已经轻轻叹了口气,早已豁达“自是如此。”

    陈群看向祖父发间仅剩的黑发,又听他缓缓说道“这些年我深入简出,不再过问朝政世事,只是闭门治经著书。”

    “康成既然来颍川避祸,一年两年自然不能再回北海了。再次之后你可有何打算”

    郑玄观他之意,也是长长一叹,不由自主地笑道“听闻颍川书院师资极丰,声名远扬,不妨替我做个媒介,在此处教学,也是一桩美事啊”

    “自然极善”陈寔欣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3 17:55:1120210826 15: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k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穆弯弯 20瓶;花吹雪 10瓶;从言从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