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郑玄入颍川学院之后, 颍川学院名气大涨,从各地来颍川求学的才子不计其数。
这一年,天子大赦天下, 却在谗言之中罢免了太尉张延的官职。不久之后朝廷派使者带着符节,在长安任命张温为太尉。
此后,刘宏任命中常侍赵忠为车骑将军。
不久朝廷下令修复上年毁于火灾的南宫, 并且费尽各种心思大肆铺张休整,所用的钱财都是从百姓那里搜刮而来的。
同时又下令让各地举孝廉。
颍川郡历年来推举了许多才德出众的孝廉, 今年朝廷命令各郡推举孝廉。
“孝廉”是汉武帝时设立的察举考试的一种科目, 孝廉是孝顺父母、办事廉正的意思, 更是察举制常科中最主要、最重要的科目。
可是再这样考核松弛, 察举不实的条件下,“举孝廉”不少是滥竽充数,与吏治腐败互为因果,文人不以“举孝廉”为荣。
在朝廷的诏令下, 才子众多的颍川郡推举了许县陈群等诸人。
按照本朝规定, 举孝廉不久之后便应该前往洛阳,按制度并不立即授以实职,而是入郎署为郎官, 承担宫廷宿卫,目的是使之“观大臣之能”,熟悉朝廷行政事务。
可是自陈群得知自己被郡里举了孝廉, 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应该担忧。
想到上次黄巾暴乱以来, 自己从北海归来, 在家中还没有待够两年,又要去洛阳。而且在这个时候,入朝为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陈群在家中左右也无事可做, 想到每次拜访郭嘉时对方一脸“感情淡了”的表情让他实在是忍俊不禁,潜意识里也想去与他道个别才是。
想到此处,他便沐浴更衣,拜访好友。早晨就坐着马车向阳翟而去。
此时正是盛夏,烈日炎炎,当空之时尤其灼热。一只白鸽自树梢落下,闲庭院中树荫蒙蔽了日光,那只鸽子扑棱几下,停在木窗下。
窗子里不时扇来凉爽的风,那鸽子的羽毛小幅度地动着,小巧玲珑的头一点一点地转动,发出几声轻微的叫声。
扇风的人倚靠着窗子,将桌子上剩下的东西喂给鸽子,信手一抓,将它抓在手里像死物一般把玩,不时还发出笑声。
那鸽子被抛上抛下,却没有挣扎。等主人玩够了,便把它放在一旁的笼中,等待下一次的驱使。
郭嘉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他嘴里一边嘟囔着热,一边还到处无聊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桌子上的书简被打翻了的茶水浸湿,墨迹有些发散。
这样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着实是令人看了笑话去。
陈群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他府中。因为是常客,所有也没有请家仆去通知,而是三步并两步走到郭嘉院子中,透过窗户远远就看见了斜倚的人影。
待郭嘉看见投放下来的一片阴影时愣愣往上看,恰好看见一双盛满了笑意的眸子。
“奉孝”
“奉孝”是郭嘉的字,在不久前,郭嘉就已经及冠取了字。因为家中没有长辈,所以取得十分率性潦草,幸而郭嘉还不至于和自己的字过不去,还是中规中矩起了个字。
郭嘉在心里盘算着,对方的笑意之中还带着几分无奈,不知道在窗后看了他多久。也许是自己把茶杯扫翻的时候,也许是自己在那儿自娱自乐的时候。
陈群不等他想明白,就已经从门口进来了。
郭嘉眯着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对方博带广袖,深色儒衫,玉兰之姿。
浅色的腰带不紧不松地系在腰间,偏偏让人觉得那腰对于一般男子而言过于细了。
郭嘉动了动嘴,见对面那人白皙的脸上敷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却是吸了吸鼻子倒了一杯凉水给他。
陈群捻杯饮下,端是斯文儒雅。眉宇之间温润谦和,垂目之时又显得表情过于寡淡。
他没有感受到对面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灼热的目光,或者说还没有深究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郭嘉将目光移开,自顾自的托腮沉思。
方才发呆时都没有想过,此时看见了当事人才想起来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陈群被郡里举了孝廉,没过多久又要去洛阳去了。
他心里为陈群叹了一息,然后又长长地替自己感慨了一声。
“阿正,你便要动身去洛阳了,以后便不知何日才能与你相逢。”郭嘉有意无意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陈群沉默半晌,直让郭嘉心里有了几分紧张,这才忽然开口道“我听闻太学学风蔚然,奉孝可去洛阳求学,到时你我三人也可做个伴。”
郭嘉摸了摸下巴,摇头道“我观洛阳极乱,倒不如待在颍川快活。”
陈群低下头,原先未有察觉的期待不觉少了半分。他眨了下眼睛,心里想想也是。
“我又何尝不知呢”
陈群笑笑,便不再说起自己的事情。
他将散乱的发丝捋回到发间,然后又悄悄地重新搭回在耳后。
陈群见桌上狼藉,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那卷被打湿的木简上。他想要动手将那书简从水中分离出来,然而刚才还一脸慵懒的郭嘉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去。
“阿正莫动”
郭嘉用袖子擦干净,然后放在怀里。以陈群的角度可以看见书简里夹着的一卷布帛。
他见对方一时间露出来的警惕,好像母鸡护崽似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郭嘉反而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一起笑。
陈群笑点高,但是被他逗乐了笑得也是停不下来,郭嘉一边笑还一边看他,于是这种违和让他渐渐笑不出来了。
陈群抿嘴停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揉了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没有征兆地像着郭嘉刚才一样的模样,却是很斯文俊秀地打了一个哈欠。
郭嘉心领神会似的起身坐到榻上,没骨头似的躺下后拍了拍床榻“阿正,小憩一会儿吧。”
陈群杵着下巴,头微微倾斜,神情慵懒着看他。他嫌少露出这般随意的表情,但是郭嘉对于他来说太过熟悉了。
搭在耳后的发吹落下来,半遮住耳垂上本来就不显眼的红痣。
郭嘉见那双眼睛轻轻合上,连轻轻颤动也不曾有,便像已经入睡一般的紧闭。
陈群道“奉孝,我不想只身一人去洛阳。”
他说得极轻,就像是自己对着自己呢喃这。郭嘉竖着的耳朵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句话,心里怦然跳动,有想说的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但因为理智就是没有说出口。
后者在思考,因为一句话就随着好友远赴洛阳,这种举动正常吗
他想到时候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等到回神之时陈群已经从蒲垫上站起来,也躺在床上。
挚友的手臂轻挨着他的大腿,虽然隔着一层衣料,蓬松的衣衫根本没有互相接触的可能,可是郭嘉却不自然地抖了一抖。
陈群睁着眼睛看向床边的穗子,轻轻叹了一声“奉孝,群觉得你我不似此前那般亲近。”
他单纯地觉得郭嘉的情态和动作太不自然,却不想郭嘉脸颊上涌上一抹红,轻咳几声道“以前是未及冠之时,自然恣意些。但如今嘉明白礼数为重,才是重视他人。”
陈群心里莫名有些欣慰,勾起唇角。
半天无语,待到晌午之时,蝉鸣逐渐变得响亮。郭嘉靠在床边读六韬也实在无法专心。
转头一看,陈群在床榻内侧闭眼小憩,双手搭在小腹上,显得规矩极了,不像他四仰八叉地躺着。
许是过于热的缘故,鼻上附着一层细汗,凑近一些脸上的绒毛也看得清楚。
郭嘉今天明明没有喝酒,却闻到了酒香。
他凑近了些,俯下身子,忍着心里的狂跳以及心理上的羞耻与惭愧,不管不顾地在唇边烙下一吻。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因为前者没有半分感觉,郭嘉背上黏腻一片,已经热出了一身汗。
“阿正,嘉心悦你”
郭嘉撑着半张脸看了他许久,不知什么时候不自觉地说出了这番话。陈群醒着的时候他不敢说,即使侧敲旁击过对方并不介意,他也还是不敢明说。
明明渴望对方洞悉他的内心,又不敢表露。
“咕咕”
这般悄无声息之时,白鸽在笼子里不快不慢地跳着,发出轻微的响动,在蝉鸣中如同伴奏。
琉璃般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看着场中的情况。可惜看了等同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想到吧,我还有存稿。
因为之前申榜了,不知道有没有榜单,所以提前准备了一万五千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