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意猜不准殷铮在想什么,她只是想劝他。
东陵虽然是殷家的封地,可不代表是一直稳固的。此地富庶,民生安乐,海上往来船只的贸易,他手里又有独立的兵权,京城怎能不忌惮
仅仅凭着一个长公主母亲并无什么用,他在皇帝眼中就是姓殷。
“你不懂,”殷铮道,晚风让他的声音更加寒凉,“还有”
他顿住话语,朝着她一步步过来,直到看清她眼中的亮光,“我不想听妙儿说这些。”
头顶的压迫感让人无所遁形,沈妙意眉间深深皱起,对于眼前人竟生出无力感“阿兄,我是你的妹妹,所有人都知道”
她大了声音,似乎想以此将人喊醒。想了一路的道理说出来,他居然不听她是真的为他想了,是真的。
不要出那些可怕的事,平静就好。
“那又如何”殷铮无所谓一声冷嗤,“别说你姓沈,就算是姓殷又怕什么”
沈妙意不可思议的后退“你,你怎能说这样的话”
“你呢”殷铮反问,双目染上微红,上前堵住人的去路,“我想对你好,带你出去游玩,我对你赔罪道歉,你却还是推开我”
他压制住想把人再次抓来手里的冲动,努力的平和道“我喜欢你,愿意给你最好的,你不能离开。你要是怕什么,我都会去解决的,没人敢说什么。”
“不,”沈妙意摇头,“我不要”
她受不了,也不敢想那样的结果,韩家,沈家,母亲和弟弟
现在知道了,与他是说不通的,他是心里生了魔障,根本听不进去。
殷铮脸一撇,笑出一声“妙儿会留下的,我不会让你离开一步”
每个字从他的齿间滚落出来,清晰无比。
沈妙意浑身发抖,不再说话,迈开步子绕过一旁,想着离去。
她尽力的避开他,可还是被轻易抓住。他拉着她的手臂,轻松地拽回自己身前,另只手臂顺势缠上娇柳细腰。
“你说过不动我”沈妙意话里带了哭腔,这人的话怎就是瞎说吗
殷铮更勒紧几分,心里起了奇妙的错觉,他觉得再一用力,就会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可是她张牙舞爪的,明明以前那样乖巧听话,现在像只发脾气的猫儿,可也别样的可爱。
“放开”沈妙意羞愤难当,他是真要毁了她,“你会下地狱的”
“不怕,”殷铮抓着那只柔手执起,然后低头,张嘴咬住了嫩笋指尖,舌尖卷着,“炼狱也值得了。”
“嗯”指尖的痛感传来,沈妙意发疯的拍打着,“别这样,阿兄,求你”
耳边的祈求换不来人的怜悯,反而变本加厉,他箍着她,呼吸渐变急促“不要推开我,我那样喜欢你。要不,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黑暗隐藏着粘在一起的两人,彼此间推据拉扯。
沈妙意张嘴,狠狠咬上殷铮的手臂。
“阿姐”
小径上站着身形瘦小的孩子,略带迟疑的叫了一声,风刮着他的斗篷,像要将人带走。
沈妙意如遭雷轰,拼力挣着
“平弟来了”殷铮攥着女子的手腕不松,掌心感受着她的僵硬,甚至是绝望,“信写完了”
殷平站得位置正好只看见沈妙意的裙角,可他听到了,阿姐在哭。
“已经送出去了,就过来这边等阿姐。”他说着,侧侧身,“阿姐,你说带我去拿香囊的”
沈妙意抽着手腕,示弱了低下头去“阿兄”
“对了,”殷铮似是想起什么,松开自己的手,“妙意是不是把给我的香囊做好了生辰礼可不好一直欠着,对吧”
沈妙意当即退后,抬起袖子抹去眼角泪痕“是知道。”
殷铮颔首,抽出折扇在手中玩着,略有深意的道了声“天黑,走路小心别摔伤。”
“是。”沈妙意咬牙,从人身边走过。
殷平跑过来,小手扶上姐姐,担忧的问“阿姐,你方才摔着了”
“无碍的。”沈妙意心里发冷,紧攥着弟弟的手。
心中庆幸殷平没有看到那一幕,不然她不敢想会怎样
。
翌日,沈妙意和殷平应邀,去了镜湖畔。
碧波荡漾,柳枝轻摇,远处长堤上行人络绎不绝。
沈妙意刚从车上下来,还未前行,仇浮已经尽职的站去身后,生怕她从视线里消失一样。
“阿姐,是不是那个”殷平惦着脚,抬手指去前方。
在府里憋了好久,出来这一趟,只觉得天地宽广,什么都好看。
顺着视线看去湖边上,正停着一艘游舫,船头船尾各是两间阁房,中间是一条通透的过道,可见到一人站在那儿,如临风玉树。
“是,”沈妙意点头,紧绷的心弦有了一线松弛,以至于眼角发酸,“是五哥哥。”
殷平撒开步子跑过去,回头喊着“阿姐,快些”
到了船边,月云扶着沈妙意的手,小心踩上跳板,几步上了游舫。
舫身宽敞平稳,隐约可见船底工人的长桨。
沈修迎来了船尾,简单利索的装扮,就是一游山玩水的富家少爷,身旁是喋喋不休的殷平。
“妙意,小心脚下。”他上前来,再看到跟上船来的仇浮,笑容淡了。
对方也不在意,一句话不说,门神一样站在船尾也不再动。
沈妙意倒是高兴,已经有很久,她不曾这样出来,可惜的是还被盯着。
“五哥哥这两日都在船上难怪没了你的消息。”她跟在人身后,沿着船沿过道,一直进到船尾的阁房。
沈修推开门扇,带人进去“来了自然得好好看看。前日去了南岸的清恩寺,昨日去了东边的化雨茶园,当真美景。”
他啧啧称叹,走到桌前,抽了一把椅子出来,伸手示意沈妙意坐下。
“所以,今日便是游湖心岛了。”
沈妙意坐下,接过侍者端上的茶盏,嘴角浅笑“湖心岛看来五哥哥早有打算。”
这也就难怪了,湖心岛是当年清理湖底淤泥堆积成的小岛,是殷家的地方,也就是说殷铮答应了的。
游舫在湖中前行,船头琴娘素手抚琴;殷平站在船栏边,迎着柔柔凉凉的湖风。
如此,倒也很快就到了岛上。沈修站在船头,又是一番吟诵。
兄妹二人围着岛子慢慢转着,脚下铺着各色的卵石;正中,树木掩映中修了一座宅院,因为多在夏日过来,此刻只留着两个打扫的下人。
身后不远处,总是跟着面无表情的仇浮。
沈修回过头来,看着前路“我是才听说殷平的事,没有帮上什么。那还元丹的确难得,现在看着人好了,倒也没了心事。”
沈妙意点头,嘴角浅浅翘着“五哥挂心了,平弟今日算是开心了。”
她看到自己手指尖上的淡淡咬痕,皱了下眉,遂将手遮住在袖下“娘说过,以后要平弟去京城念书,拜入莫大儒门下。”
“不错,”沈修颔首,“以后你和妹夫也回京城,咱们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怎么行”沈妙意笑着摆手,眼角弯着,“都大了,还与小时候一样”
沈修朗笑几声,伸手拍拍女子肩头“怎么不行再大,你也是我们的小妹妹。”
“五哥”一句话扫去积压心底的阴郁,沈妙意像小时候那样,去拽人的衣角,笑的明媚,“五哥。”
“嗯,”沈修看着人,随后抬起自己的手臂,长袖垂下,眼中满是笑意,“你还可以和小时候一样,拿着哥哥的袖子擦鼻涕。”
沈妙意绷紧脸蛋儿,抬头瞪着人“我不会客气的。”
“自然,”沈修落手去女子头顶,“你是我妹妹嘛,这不,我还得推迟行程,留下来喝你的喜酒。”
有些日晒,树影微晃。
沈妙意抬脸正好对着日光,白玉无瑕的脸上微眯着眼睛“你会留下来吗”
“会。”沈修肯定点头,“等你成亲后,我再走。”
“好。”沈妙意重重的点头。
沈修留下来,她安心许多。沈家的人在,殷铮就不会那样放肆,做一些令人琢磨不透的事。
她有时也在想,为何人会这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两人都可以说很少交集
游玩一日,也算尽兴,游舫回转。
船头阁房是休息的地方,沈妙意推了门进去,眼睛看着仇浮大踏步的回了船尾。
殷平玩累了,躺在榻上睡着。
沈妙意坐在人身旁,手指轻拨开弟弟额前发丝,露出稚气的脸,肖似沈氏,与殷铮无半点想象。
沈修会留下来,这是一个好消息。
她支着手臂斜倚在一旁,也许这段混乱很快就会结束,明日韩家也会到侯府商议亲事,早就定下的,应该是顺理成章。
可是心里又升腾起隐隐的不安,殷铮会不会就此放手
之前,她不了解这个阿兄,与人也总是隔着些距离,现在才发现,这人是个疯的
“咳咳”
咳声打断了沈妙意,她看去榻上的殷平,见人身子勾成虾子一样,咳声不停。
“平弟”
“咳咳,阿姐我,”殷平脸色发紫,趴在那儿捂着胸口,“我憋得厉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