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适应力总是格外强的,尤其这个人还心性坚定。

    大军开拔半个月后，褚曦就彻底适应了行军的强度，不至于每日扎营倒头就睡,骑马赶路时也有了多余的精力欣赏沿途风景。

    大军离开北州一路向西，曾经被闻斐领兵迅速攻破的乌羟如今已彻底归附，皇帝在这里新设了州府，又派了能臣干吏治理，比起两年前多多少少已变了模样。再往西行过草原，经过戈壁，踏入沙漠，所见俱是从前不曾见过的风景。

    大漠的风里裹挟着沙尘,远远看去便好似一阵黄风,铺天盖地。沙丘在风中缓慢的移动变形，行在其间的旅人却难以察觉，一步一步艰难的踩在上面。

    整肃的军队在沙漠中被拉成了长长的队伍，不少人面上都绑着面巾，以免沙尘进入口鼻。但更多的人却没有,因为天气太热，实在戴不住此时不过初春，但沙漠的白天烈日当空，依旧如同酷暑般热得人汗流浃背,偏到了夜间又冷到滴水成冰,实在磨人极了。

    出征时踌躇满志的军队,到了此时也不免有人心中泛起嘀咕建功立业是他们的目标,开疆拓土是帝王的期许，但贫瘠的戈壁荒漠就算纳入版图又有什么用

    士兵们想不明白，但好在数年如一日的操练早磨掉了他们多余的棱角。他们学会了令行禁止,也不会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出退却。于是大军继续向前，向着他们并不理解的目标，依旧带着建功立业的渴望，缓缓在沙漠中跋涉。

    闻斐穿着轻甲戴着头盔，走在队伍前方，蒙住口鼻的面巾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庞。她眯眼看着前路，所见除了黄沙依旧是黄沙，时间久了多少有些焦躁。

    “这里距离绿洲还有多远”闻斐扯了扯面巾，呼出口气。

    拿着地图的向导赶忙驱马上前，摊开地图后指着一点示意闻斐看“回大将军，前方绿洲还有三十里，咱们如果赶得快的话，今晚应该能赶到，也能趁机补充水源。”

    闻斐点点头示意他收好地图，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行进在沙丘上的队伍拉得长长的，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后面的队伍也不全是军队，隔着不远还有几支商队随行，俱是些大胆且敢于投机的。就连闻斐也不知道这一路要不要打仗，又要打几仗，这些商人偏就敢跟着。

    褚曦戴着帷帽，将头脸全部遮住了，身下的马儿驮着她不紧不慢上前几步，来到了闻斐身旁“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闻斐便摇摇头，收回目光“没什么，晚上咱们就能赶到下一个绿洲了。”

    这话不仅是对褚曦说的，闻斐还让传令兵一路传了下去，于是原本还有些颓靡的队伍顿时又振奋起来。毕竟没有什么是比在沙漠中见到绿洲更让人开怀的了，尤其他们前一次补给还在两日前，如今队伍里干粮是不缺，但各人水囊中的水却快要见底了。

    褚曦听了这话也很高兴，取出马鞍旁的水囊小小的抿了一口，干裂的嘴唇得到些许滋润沙漠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风景，可真的来了这里，才明白这里不似诗中的美好。苍茫辽阔不假，落日恢弘不假，可真正行走其间所要吃的苦，却也是她平生仅此。

    闻斐因她的动作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小声问她“你的水还够吗”

    褚曦便冲她晃了晃水囊，让她能听见水声，于是闻斐不再说什么。她也没催马再去前面，只策马不远不近的行在褚曦左右，默默守着她。

    傍晚的时候，众人踏着夕阳的余晖，果然赶到了地图上标识的绿洲。幸运的是这里没有荒废变迁，不幸的是这绿洲不知何时起盘踞着一伙沙盗马贼

    嗯，不幸的是马贼。

    一番简单的交锋，这伙足有千人的马贼便伏诛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很快就被沙尘埋没。

    闻斐并没有身先士卒，如今的她也不必如此。她只在事后下令众人夜间仔细戒备野兽，而后西征的队伍并那些大胆的商队一起，便在这绿洲安营扎寨了。

    喝了水，解了渴，队伍里的储水车一辆辆被装满，炊烟也在营地里升起。

    闻斐回到营帐时，褚曦正在帐中擦洗，散开的长发上灰扑扑的全是沙土。她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脏过，可即便是到了绿洲，也没办法让她放开了梳洗。于是只好换身衣裳，简单的擦洗一番，最近也不肯让闻斐靠得太近万一身上有味儿怎么办

    当然，闻斐是没想那么多的，即便知道褚曦所想也只会为她心疼。她默默上前几步，一言不发抬手撩起了褚曦的发丝，帮着她一起清理。

    褚曦回头看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气氛一时温情脉脉。

    在绿洲的一夜过得很平静，许是大军人数众多的缘故，夜里不管是人还是野兽，都没敢前来打扰。不过到了第二天再次上路，军队却在半路遇上了伏击。

    是昨日逃走的漏网之鱼，不过那漏网之鱼带回来的却不是马贼，而是一支正规的军队。

    由此，闻斐率领的西征大军与西域路上的第一个小国开战了。战争的过程并不算激烈，因为彼此的实力相差其实十分悬殊，西征大军轻而易举就获得了首战的胜利。接着一鼓作气，几乎推平了这个小国，最后以小国的主动投降作为结束。

    闻斐没打算继续灭国，因为这里距离中原实在太远了，跨越沙漠的领土并不好治理。相反只需收服这些小国，令他们俯首称臣，便能带来足够的利益。

    当然，这只是闻斐的想法，现实该如何处置还需送回长安请皇帝定夺。

    不过眼下攻克这小国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在降书送回长安的这段时间内，大军得以进驻小国休整，不必在茫茫荒漠中跋涉行军。而后者即便满心畏惧不甘，也不得不拿出最好的东西，供养这一支打败自己国家的军队。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莫名其妙出现在闻斐房中的小国公主

    难得的休养时机，再加上这西域小国有着与中原迥异的异域风情，闻斐特地抽空带着亲卫陪褚曦去王城里逛了逛，还买了不少小东西回来做纪念。

    两人玩了一天心情不错，回到驿馆时还是有说有笑的，不过等二人推开房门看到房中少女未着寸缕的时，两人的笑容便都僵在了脸上。而受惊的还不止她们，对面的少女不料进门的会是两个人，也是惊呼一声，然后扯过衣袍披上，飞快的跑走了。

    自然，没有人会去追她，反而是外面的亲卫又被吓了一跳。

    褚曦手里还拿着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木制面具。她没去看那逃走的少女，只一边拿面具敲打着手心，一面扭头看向闻斐，似笑非笑“大将军好艳福啊。”

    闻斐能嗅到空气中隐约有点醋味儿，但她也被媳妇看得背上汗毛一竖，就差指天发誓了“我不认识她，也没见过她。阿褚你这些天可是与我形影不离的，我见过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哪里还有你不知道的”

    褚曦便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当晚闻斐就睡了地板，理由是褚曦嫌她挤，可驿馆的床再小也不会比营帐里的行军床更小。

    遭遇无妄之灾的大将军暗地里磨了磨牙，最后在媳妇的冷眼下，还是乖乖睡了地板。直到半夜她才偷偷爬上床，美其名曰沙漠夜里寒凉，她上床也好替媳妇暖脚。

    被惊醒的褚曦闻言翻了个身，没再说什么，两人也就默契的和好了。

    只不过和好不代表事情过去了，因为就在第二日，她俩便又见到了那个少女。

    少女是小国的公主，也是小国的第一美人，不说生得花容月貌，但高鼻深目也是别有风情。也正因为她生得美貌，国王才将她送来闻斐这里，以期讨好军队的统领。而昨日的意外和失利，也没有令他们放弃，今日国王更是亲自领了女儿登门。

    闻斐一看这架势，头皮就炸了，压根不敢回头去看媳妇的脸色。赶在国王开口推销女儿之前，她抢先一步开口道“多谢盛情，不过我在家中已有妻室，感情甚笃。”

    国王闻言，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阿依娜没想高攀。她只是仰慕将军的才华和勇武，希望在这段时间陪陪将军罢了。”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都不含蓄，以至于闻斐尴尬得都不知该如何接话，然后她就看见褚曦转身走了思及昨夜睡了半晚地板的无妄之灾，大将军当即倒抽一口凉气，想也没想就追着媳妇离开了。边走还边与她解释，压根没再顾得上那国王父女俩。

    最后国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闻斐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离开时顺手带走了他美丽的女儿，这也让她大大的松了口气。

    随后不知从何时起，小国里就流传起了中原将军断袖的传闻。传闻中她身边有个比女郎更美的男子，两人从来形影不离，那是她的心爱之人。

    听到传闻的闻斐哭笑不得，对褚曦道“好歹传闻里有一句是对的，你是我的心爱之人。”

    褚曦听了，唇角到底扬起抹笑，抬手捏了捏闻斐耳垂“不许招蜂引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