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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砰然一声,苏染染身后的紫檀座椅轰塌坠地。透亮釉光重重砸在深褐毡毯上,在偌大寂静的正厅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几乎同时,苏染染腰身被卫宴弯臂狠狠地一揽,柔软紧着扑通扑通跳响的胸膛。

    卫宴此刻的心跳很快很快,胸膛衣襟是冰凉的冷,贴在嫩黄腰带上的气息,也是冷的。

    “殿下,染染没事。”

    苏染染仰起眼眸轻声说道,嘴角的梨涡还露着笑。在腰身后仰腾空那一瞬,她心底确实是害怕的。但熟悉药香在鼻端紧绕,自己便慢慢平静了下来。

    有卫宴在,他会护着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她下意识相信卫宴的程度,早已经超过了前世,她爱着卫宴的时候。

    所以,她前世爱过的卫宴,这辈子仍然会爱上。纵然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待自己,没有爱。

    “太子殿下,染染当真没事。”

    细声又响了一次,而腰间桎梏并没有放缓松开,反而愈发用力地锁紧。

    疼。

    浅黛蛾眉微蹙,苏染染唇齿间轻颤了声。耳边听着急促步伐声声,冷白唇沿不由得又嗫动着。

    “殿下”

    “染染,孤就抱抱你。”

    嘶哑嗓音忽高,在偌大的华贵宫殿内响着喧闹。卫宴紧紧阖着双眼,鲜红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不想和染染争吵的,他也不想见着染染声嘶力竭地落泪,可前世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他逼哭了染染,终究还逼死了她。

    “阿宴,阿宴,染染没有动手推宸王妃,染染没有染染没有”

    那是在隆冬时候,难得的风雪停歇,怀有身孕的苏毓月不请自来,同染染在兰轩殿赏雪。

    恰时,他和卫恪已然是水火不容之势,同染染倒是缓和了些多。虽然他还将染染困于兰轩殿,但她在东宫内走动,他也是默许的。

    在苏毓月邀着染染赏雪之时,他是知晓的。但因为隆冬大雪,东宫政事颇多,自己就没有立即去兰轩殿看着一二。

    待他前去,在满地茫茫雪白里,有一抹很是刺眼的血红。那血红还在流动,白色一片很快就变成了红。

    卫宴至今还记得,他拖着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双手掌心紧紧攥死的上好狐裘袖面,染了血腥气味。

    平静若止水的眼眸中,是站立在一众慌乱的婢女婆子之外的苏染染。她着了很厚的披风,颜色有些浅,是他许久都不穿的月白。

    月白映出一层朦胧浅蓝,站在手忙脚乱的喧闹外,和茫茫雪白,和刺眼鲜红,都不一样。

    几乎是见到她的一瞬,他心底松了好大一口气。还好不是染染,她好好的。

    染染朝他看了过来,一双杏眼哭得通红,小巧鼻尖也是红红的。这时,他才看了清楚,染染是倚靠在她那婢女青竹身上的,搀扶动作落在腰间。

    “太子殿下,你可要为宸王妃作主。兰轩殿的苏良娣,竟然在和宸王妃的赏雪途中,双手使劲推了宸王妃一把。

    这位置,还真是选的极好,恰好就在回廊石阶处。苏良娣莫不是还要辩解着,是宸王妃自己走滑了路,才失足成了小产征兆。”

    喧闹人群里,不知是谁开口说了句,接二连三的指认谩骂,都指向了苏染染。

    “太子殿下,你莫要怪罪染染。是臣妇自己先来寻染染赏雪的,臣妇”

    虚弱话音哽咽着,他冷眼瞥了在场的一众御医,薄唇紧抿绷直,一言不发。

    突的,一团娇小重重砸在雪地里,那月白披风被雪没过了好多。她乌黑长发半披半挽,也倾身覆盖在刺眼雪地里。

    砰,砰,砰。

    三个磕头。

    是对着泣不成声的苏毓月,只因那御医刚说,“宸王妃小产,出血已经止住了,此后半年都得好生静养。”

    在哭喊连天中,他知晓苏毓月怀的是男孩,又一个宸王府的小世子。

    三个磕头消散了许久,他才望见染染抬起了头,“阿宴,染染没有动手推宸王妃,染染没有,染染没有”

    嘶哑嗓音断了,染染昏倒在雪地里。

    待他将此事全然处理妥当,他只身去了兰轩殿。然而就是那一天,漫天的雪下得很大,兰轩殿乃至东宫,都和往日一样静谧。

    锦白衣影簌簌滑落,染染就在他眼前死了。心口上插着的寒光刀柄,是他在苏州山寨,用染染换回苏毓月时,他亲手交给她的。

    “太子殿下,你不就是想要染染死吗你大可放心,妾身必定在山匪靠近三尺以内,立即割喉自尽,以保清白。”

    刀子似的话,刺得他心口生疼。终究,染染还是死了,用他给的匕首,亦然是他一手促成的。

    眼前画面一遍遍闪过,卫宴死死扣住怀中的人,轻轻地将下颌抵在娇小肩颈上。

    他的染染还活着,还在他的眼前,好好活着。

    “太子殿下,你先松开染染,殿外的蔺侍卫和一众人都在候着。我当真没有事,当真没有伤着。”

    苏染染说的每一个字都分外艰难,她也不知道卫宴是在撒什么疯。那一双弯臂,好似要把她的腰身掐断,再狠狠揉着其中。

    咕噜咕噜,一股子血腥气味使劲从胸膛往喉咙处涌动。

    卫宴察觉着身体喉间异样,嘴角噙起一抹恰到温柔的浅笑,就如同他平日里对着染染的笑容一般。

    惨白面容渐渐远离了嫩黄身影,落在柔软腰间的冰冷手掌也缓慢地松开。

    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了,他清楚看见了染染的面容,薄汗蕴在额间面颊,唇色有些白。

    染染,是他的,是他的命。

    温柔眉眼一展,笑容勾起,鲜红血色顺着他的菱形唇沿,迅速往下流动。

    苏染染瞧着,一双恍惚杏眼瞪大,惨白如纸的面容上,彻彻底底呆住了。

    卫宴,他

    噗呲一声,簌簌血红往上散开,好似大婚当晚的红绸和龙凤烛交辉相映。而苏染染眼前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太子。”

    “太子殿下”

    “阿宴。”

    在众人围着的呼声中,苏染染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随即,蔺云和一众御医就躬身跪在她跟前,身侧是青竹搀扶了她的胳膊。

    “众人先散开些,由李御医为太子诊脉之后,再做定夺。蔺侍卫守住东宫内外,一丝风声也不能传出去。”

    沉稳话音徐徐,苏染染失神看着平静躺着的硕长身姿,心口冒起突突的刺痛,甚至还有一丝恍惚,自己待卫宴,是不是太不公了些

    前世,这辈子,她当真把略有不同的卫宴分清了吗有没有一丝丝渺茫的可能,他爱她苏染染。

    回着她,只有夜色寂静,朝雾朦胧。

    翌日辰时,景阳殿,卫宴醒了。

    苏染染对上茫然目光的一瞬间,心中平静,眼中也平静。她突然觉着,两人如今这般便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倘若,倘若今后都能如此般一样,自己还要走吗彻彻底底地逃离卫宴。

    “殿下醒了,昨日由东宫御医都看过,殿下身子并无大碍。现今是辰时,殿下可要用过早膳,再饮些滋补气血的汤药。”

    细声慢慢,如同世间最柔软的话涌入卫宴心尖。他在昨日倒下的一刹那,想明白了好些事。

    前世只能是前世,而他和染染还有这辈子的年年来日。他要信染染,不能任由心底的暴虐肆意横行。

    昨日吐血,就是他对前世的永别。至此今后,他只有着,和染染的这辈子。

    “孤还不饿,也不想喝药。染染,孤就看看你。昨日,把你吓着了吧”

    熟悉嗓音还虚弱着,幽深眸子迸发明亮,闪动出温柔的光。苏染染抬眼望见,如同溺入夜空星辰,周身都蕴开一层层光辉。

    她还逃吗,还逃得掉吗

    “殿下昨日,吓到了”苏染染没有回着卫宴,反而以相同的话问了他。

    “是,孤被吓到了。”卫宴想都没想,带着宠溺语气应声。

    他乐意听到染染把心中不明的话都问出来,而是掖着藏着憋在心中,让他想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今后,他要对染染更上心,两人之间无需言语,便能看懂眼神一切。

    “那染染”

    苏染染有意拖长了话音,她确实没有想到,卫宴会如此坦然自若。

    “染染,昨日也被吓着。可殿下突然倒下,景阳殿不能乱,东宫更不能有何异样。所以染染,不害怕。”

    轻快细语在卫宴耳畔雀跃起来,他笑着看向眼前的人,唇齿间是甜的,心间更是甜甜的。

    他的染染不害怕,他的染染更不害怕他。朝暮昼夜,月月年年,他应是等到了。

    七月初七,乞巧节。余晖从天边西落,长安街上的花灯渐渐高挂亮起。

    在热闹非凡的长安街,罗裙珠钗纷纷扣响,衣袂锦带随夏风飘动着。

    在酒楼铺子之前,络绎不绝的窜动身影中,有一对前后走着的佳偶璧人。

    只见绛色红衣缓缓而过,京城中人都知晓,这便是大婚不久的太子太子妃。

    双七乞巧,成婚或是未成婚的才子佳人,皆可赏花灯,逛月老庙,放孔明灯和花灯。这是没有宵禁的一日,世家布衣都能欢乐共庆,乃至还有各地来的人。

    “殿下,是兔子灯好看,还是狐狸灯更好看”

    苏染染置身站在卖花灯铺子前,一手提着一个,正细语柔声问着卫宴。

    “染染都买下,不就好了。”

    卫宴拿着手中被染染吃了一半的糖画,红润面容是笑得很欢喜的。

    这是他和染染过的一个乞巧节,此后每年都有。

    “那”苏染染面露难色,继续把花灯递到卫宴眼前,“那染染就只要一个,兔子灯,还是狐狸灯”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