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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子歌,楚公子。她和殿下。

    楚子歌缓慢起了身,匆匆掠过熟悉倩影以后,就连忙低下了头。眼底覆上暗色的一瞬间,他脑海中划过了许多画面。

    雨点清寒,慢慢盖在身上,他就疾步撞过,与一张坚定而满目含泪的脸庞相视。细密针脚的绣品散落了一地,而那女子只顾着向自己致歉。

    苏家娘子,苏染染,这是他们相见的第一面。至今,也是他记得染染眉眼最清楚的时刻。

    他的一年求娶,未得其果。在旁人看来许是痴心妄想的癫狂之症,就连唐家公子也不搭理他的无理取闹。

    “苏娘子,在下求娶,是不是真的在胡闹给苏娘子带了诸多不便。”

    忐忑和惊慌,便是他那时问话的所有。他不知道心悦一个人,该有怎样的礼度。但他所知的三媒六聘,就是自己该给她的心意。

    “楚公子,如果我说是,你会就此打住吗”

    话语一顿,他就见着染染坦然从容的继续说道“你不会。你性子纯粹执着,换句话说就是只认死理,旁人多说无益,只能你自己想通。

    我并非觉着你在胡闹,相反,我从未遇见你这般纯粹的人。可楚公子,情之所钟,心之所向,我没有你想得如此好,也承不下你的情谊。等你何时想明白,便好了。”

    想明白他想不明白。分明只是起初的莽撞一行,竟真成了心中执念。

    楚子歌往后一退,双手拱起,良多话语在嘴边流转,“染染苏娘子太子妃,草民躬谢太子妃玉言。若没有旁的事,草民先行退下了。”

    染染对太子是有情的,他能看出来。

    只是自己没有想到,至此也还处于震惊之中,当朝太子会拦街抢婚。还有,染染离开京城的五年

    恰时,楚子歌心头的万千思绪都化成一句,“先行退下了。”

    步履连连,朱红未褪。卫宴的一声“慢着”,让苏染染都忍不住攥了攥他怀中衣襟。

    卫宴,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苏染染并不想让任何人介入其中,这只是自己和他的事,苦难祸端,不能殃及他人。

    “还请子歌暂且留步”,又一道浑厚响起,是停在卫宴跟前的唐卿所言。

    他扫了眼三人身上的绛红,面上扬起笑意,“扬州唐家唐卿,见过太子,太子妃。”

    皎白如月,弯腰行礼。而苏染染一听着唐卿的嗓音,便知晓了他的意图。

    这一世的唐卿与前世而言,他更不畏惧卫宴。更何况五年前的事,她并没有得到他合情合理的解释。

    所以

    “殿下,我们回去。”

    软糯细声,苏染染压得很低。她不知晓唐卿和楚子歌可有听到,但眼前卫宴,对自己笑了笑。

    “染染,孤不急,良辰吉时,我们不会耽搁的。”

    温声细语响,腰间桎梏愈发狠了些。卫宴依旧没有看眼前的唐卿,只是把眼尾余光落在了楚子歌身上。

    说起来,楚子歌和唐卿还真是像极了。一个胆大妄为的把染染带到扬州,一个死皮赖脸的要迎娶染染为妻。

    唐卿,自己前世就看着他死霍一遍。至于这楚子歌,他还真是头一次知晓。

    “太子所言甚是,良辰吉时,刻刻都是。暂且庆阳街左右,还请太子息怒。而这楚公子,也该随着一同贺喜。”

    话落,苏染染掌心颤了下,她攥着衣角也顺势放开。刚刚那话是唐卿说的,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嗯”,卫宴轻声附和,面色神情也变得饶有兴致。他没看唐卿的模样,反而正眼瞧了楚子歌。

    这两人,有点意思。

    “太子,草民不敢有所妄言”

    “好,楚公子,还请你的马让个道。大婚喜酒,也别忘。”

    一语定下,卫宴甚至无视了还在躬身行礼的唐卿,流星大步从楚子歌身侧越过。

    耳畔马鞍叮当响,苏染染丝毫都没有犹豫的,抬脚踢了卫宴一脚。

    “卫宴,我回去,我跟你回去。”

    杏眼扑闪,她后背紧紧地贴上卫宴胸膛。朱色衣袂交错,两人安稳坐在了枣红的汗血马上。

    “染染,我们成婚就回去,不急于今日一时。”

    明明是温热气息萦绕在耳廓,而苏染染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她后背就贴在卫宴的心口处,只听着扑通一声又一声。

    “卫宴,楚子歌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是我亲口答应了他的求亲。”

    接二连三的冷声飘落,卫宴下颌就猛然抵在了苏染染的肩颈上,“染染,我知道的。”

    区区半月而已,他也没有想过染染会答应楚子歌成婚的。可是染染,当你唇齿间念出“楚子歌”时,你就已经慌了。而他的胸膛,也撕裂出一道大口子。

    “你知道”

    苏染染麻木重复着卫宴的话,酸胀眼眶又涩又疼,她很清楚卫宴的疯癫性子,不疯魔不成活。

    惨白细腕缓缓上抬着,苏染染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唐卿死去的场景。

    她不知道卫宴意欲何为,但自己绝对不会让前世重演,绝对不会。

    突然,圆润指尖抓住了卫宴手掌,丹唇皓齿轻启,“卫宴,我求你不要杀人。”

    求他,不杀人。

    卫宴手中缰绳一顿,两人都停在了马背上。他太阳穴两边不断涌入刺痛,连喊着染染也不起丝毫作用。

    也对,卫宴自嘲笑了笑,染染此刻就在他的怀中,却是心心念念盼着旁的人。

    求他不杀人,那是让他不要杀谁好呢

    杀意,暴虐,如同流淌全身上下的血一样,悄无声息地啃噬着卫宴内心。

    须臾,他死死咬紧了牙关,直到脖颈的青筋乍现,都没能让耳边撕裂的痛意减轻分毫。

    “卫宴”

    苏染染的话还没有落下,一阵刺骨凉意就从脖颈传至全身各处。他的手掌很冷,他的上下唇沿更冷。

    苏染染不知道她是何时松开卫宴的,但飘逸在两人间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

    良久过后,她还是哑着嗓音说道“卫宴,不杀人,我求你。唐卿,楚子歌,扬州城,你都不能杀人。”

    “好,孤不杀,我只要你。”卫宴有气无力回了话,整个喉间都只有浓郁的血腥味。

    他不杀人,但他自己可以死。

    半个时辰后,别院门前。

    苏染染抬眸看了看锦红绸缎挂满的隔壁院子,一阵郁结之气就堵在胸膛,上下不来。卫宴就住在她隔壁院子,还是早于半月之前就搬进来的。

    眼见卫宴就站在自己身侧,她袖下双手愈发攥紧,一步步跟在卫宴身后走了进去。

    正堂之内,并没有多少人。苏染染仅是扫过一眼之后,就把目光从蔺云和李锦儿身上收了回来。她早就应该想到的,李锦儿和蔺云一样,都是卫宴属下。

    “奴李锦儿,奴蔺云,叩拜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

    听着熟悉嗓音响起,苏染染却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中的事。她如今这般境地,和前世被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差别。

    金丝雀而已,所谓名头,摆设罢了。

    “将宾客迎进来,吉时快了。”卫宴是在苏染染后半步走进来的,他看着满目空旷的院子,竟有些欢喜。

    成婚,他和染染又成婚了。

    “不必,你俩既是称我一声太子妃,这些虚礼也是不必。我倦了,喜房何处,还请李姑娘带路。”

    红盖头撤下,珠钗作响的瞬间,苏染染就转过身,背对着卫宴。

    她没有闲情雅致和他再拜堂成亲,更何况,卫宴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蔺云,请人,吉时快了。”

    卫宴说着话,还将苏染染手中的红盖头接了过来。他答应染染不杀人,可今日仍然是大婚的日子。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最后几个字,是楚子歌用尽全身力气念出来的。可他心中随之生起的释然,也让眼前的熟悉背影更远了些。

    染染说得很对,情之所钟,心之所向。而他永远都记得,冷风骤雨,还有她。

    院外,蔺云持长剑挡住了唐卿的去路。冷光乍现,惹得唐卿连退了好几步。

    “唐卿,扬州人士。五年前,在太子迎娶太子妃的路上,是你指使人造成了轿辇倾斜。”

    冷声扑落,剑鞘就跌入唐卿手中。他掂了掂掌心玄铁,把尖端指向自己胸膛。

    “蔺侍卫,聪明的人应该查到宸王府头上,而不是五年前的我,一个初次进京赶考的扬州人士。”

    唐卿笑着说完以后,就把剑鞘交还给蔺云,临了还说道一句,“蔺侍卫可要藏好些,此前半个月的大夫,我都仔细问过了。这世上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咯吱咯吱,蔺云双手成拳,一对怒目送着唐卿远去。

    同时,卫宴也给苏染染关好了喜房的小窗。酒香潋滟,他手上的两只酒杯撞出了层层波纹。

    “染染,这是唐卿,扬州人士。”

    清冽过喉,卫宴却没有半点喜色。他细细回想着,自己这辈子到底是何时何地,和唐卿碰面的

    这是唐卿,扬州人士。太子大婚,轿辇倾斜。无数话语同时响起,在苏染染脑海绕成了无厘头的圈。

    “卫宴,这五年,倘若没有唐卿,我早就死了。第一次死,在乞巧那晚,我亲眼目睹兰桂吐血身亡的时候。”

    苏染染闻着鼻端酒香,继续掷地有声地说道“第二次死,在客栈昏倒以后,我病死垂危,连扬州城的所有大夫都不敢接。”

    水光轻颤,一股子醇厚酒香从酒盏口径飘扬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