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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瓷白映照,卫宴放下又拿起手中酒杯。粗砺指腹来回辗转,他不经意侧目看向了燃得正旺的龙凤烛。

    就在那簇跳动起伏的烛火中,染染坐在圆桌另一侧,而自己和她之间,只是隔了一方朱色的红盖头。

    流苏凤冠,如意耳铛,黛眉丹唇一如既往。他嗫嚅嘴角想要说些什么,可眼中面容还是利落地转了过去。

    “太子殿下,成婚礼行过了,妾身走,还是殿下走”苏染染猛然起身,还将桌上的红盖头也攥在手里。

    她此时真的累了,只想回去抱一抱阿梨,这个世上同自己最亲近的人。

    半晌,苏染染都没有听到回话,而喜房中溢出的酒香,愈发浓郁。

    苏染染侧身,回头,把卫宴手中的酒盏盯得出神。若是可以,她倒是也想大醉一场。

    “染染,唤我夫君,好不好”

    卫宴轻快说着细语,手中水光很快见了底。他不敢去想唐卿的恨意是从何而来,或许这世上的重生之人,根本就不止他一个。

    “染染,孤不杀楚子歌,也不会让唐卿死,因为我答应你的事,从来不会食言。

    京城五年,变了许多。温姨娘为承安侯的平妻,苏琳琅虽未嫁,却与赵思明情投意合。

    而安阳和谢辞成婚以后,就去了北疆戍守,每每年关才会在长公主府热闹一番。”

    字字柔声,酒香都盖了下去好些。苏染染听着耳边话语,心间平静又被打破。

    她知晓这就是卫宴的缓兵之计,可伸出去的手掌,还是搭在了病白手背上。

    “太子,你该喝药,而非喝酒。事已至此,我会同殿下回去京城。”

    苏染染语气哽咽,眼中扑闪的泪珠一下子就掉落出来。她看着眼前卫宴,就想到那晚在青松岭做的怪梦。

    她看到了前世的卫宴,在自己死后的卫宴。她瞧得并不清楚,甚至是恍惚。可他周身的悲凉,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些。

    “嗯”,卫宴轻轻应了声,将手掌迅速抽出,继续呷了口清酒,“染染应该早就见过青竹了,刚刚那番废话”

    卫宴突然低笑一声,悲寂神情中喃喃细语不断,“孤的错,是孤的错。可染染,孤还能和你说些什么呢”

    咔滋咔滋,清脆狠厉的响声直接被卫宴捏在掌心。他牢牢攥死手中酒盏,起身走向苏染染。

    “染染,要走吗就和五年前一样。”

    卫宴的话说得极慢,随着细语低笑,他那一双狭长桃花眼渐渐变得猩红无比。

    “可染染,今日是我们的大婚日子,连那对龙凤烛都还在燃着。”

    黛眉低垂,苏染染下意识躲开了卫宴的灼热视线。她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嘶哑低笑,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直接沉入了无边暗色中。

    眼前的卫宴,她前世见过许多次。每每都是猩红双眼带着温润,以最温柔的姿态,做着疯癫之事。

    “染染,你要走吗”

    她失神片刻,那嘶哑低声一落,卫宴的挺拔身姿就彻底笼罩在跟前,手中还捏住一团沾血的碎瓷片。

    “染染,你还要走吗”

    卫宴又一次问道,嘴角两边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眸带笑,闪动了熠熠亮光。

    可低眉阖眼的苏染染看得清楚无比,他惨白指尖的血珠,一颗连着一颗,全滴在自己的攒珠绣鞋上。

    你要走吗,你还要走吗

    苏染染耳畔反复响着卫宴的嘶哑和笑声,脑海已经浮现出前世卫宴用金铁链锁着她的场景。

    咣当咣当,只要她双脚每挪动一步,整个大殿内就会萦绕着久久不断的铁链声响。

    走,她走得了吗

    苏染染杏眸流转,浓密眼睑一抬,而她那一双腿就好似陷入了隆冬的深深雪地,半点也动弹不得。

    “染染”

    劲风吹过,卫宴落在嘴边的话猛然打住,而他的那另一手腕也被苏染染用力攥住。

    “太子殿下,这又是你的苦肉计”

    苏染染莞尔一笑,嘴角两边的梨涡盛满了嘲讽意味。时至今日,她压根就不亏欠卫宴分毫。两人之所以会落得如此,难道不是他一手促成的

    苏染染,别忘了,你早就给过卫宴无数次机会。

    “太子,松开。”

    丹唇轻启,她冷清出声,将卫宴模样学了十足。良久,喜房内都是静悄悄的,但那簌簌血珠的滴落声响,愈发大了起来。

    缄默无言,苏染染目光所及之处,全然都是映亮的朱红衬着死白面容。她嘴角依旧挂了笑,纤细指尖死死攥着卫宴手腕,没有放开。

    她不知道卫宴有没有分寸,但这次,自己一定不能心软,也不会心软。

    血是卫宴流的,命也是他自己的。

    自己早就让他松开手,不是吗

    又过一会,苏染染看着眼前左右摇晃的人,眉眼笑意更浓,而他还是没有松开手。

    “染染,这是苦肉计。纵然是苦肉计,孤也留下你了。”

    随即,卫宴一把松开了修长骨节,掌心的所有碎片应声而落,响彻喜房的清脆声充斥着苏染染整个脑海。

    “染染,苏染染,你是孤的。至到你死,你都只能留在东宫之中,留在孤身边。”

    铁链咣当,她的下巴被卫宴捏得生疼。前世卫宴所谓的“留”,便是囚。

    而这次却是,苦肉计留下她了

    苏染染这一瞬笑靥如花,一双杏眼都阖成了条小小细缝。可那细缝也盛满了光,浮动泪珠涟漪。

    卫宴留下她,是为何卫宴留下她,还能是为何。

    苏染染嘴角嗫动,软嗓含笑,“留下我,就是因为太子想要我和你的孩子”

    她哑着嗓音露出了梨涡的笑,除此之外,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

    “不”,卫宴微微张了张嘴,踉跄身形往后退了下。只不过,苏染染一心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是”,她只听见卫宴答应得干脆利落,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染染,洞房花烛夜,是孤五年前便欠下的。今日大婚,正好也是染染亲自选定的良辰吉日。”

    卫宴含笑说完,反手就抓住了苏染染的细腕。他心里很明白,无论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那倒不如顺了染染的话,让她心头畅快些。反正她对自己的恨意,只增不减。

    “是,是染染亲自选定的良辰吉日。”苏染染满口应下,转而就扣住卫宴掌心,“可太子,染染今日愿意嫁的人,是楚子歌。”

    脚尖抬起,苏染染挪动绣鞋走在卫宴前面。洞房花烛夜而已,既然她不痛快,那卫宴也别想太欢喜。

    不过做那事,她前世早就已经坦然自若。

    眼中娇小倩影蹁跹,卫宴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染染说,她今日愿意嫁的人,是楚子歌。

    愿意嫁的人,是楚子歌。

    是楚子歌。

    须臾,卫宴底靴停歇,一手揽回眼前的苏染染,双手成环,将怀中人牢牢抱紧,抱紧,如同融入骨血一样。

    染染的愿意,他得不到,这世上也休想有人得到。本来,他前世也是强求着染染的。

    一个时辰后,烛火剪影,窗外暮色更浓。而那釉金帐钩两相垂落,帐内的暖香热汗褪尽了黛眉红妆。

    夜过子时,春雨袭窗。一阵接着一阵的豆大雨点跌落,坠进喧嚣软嗔,只能是润物细声。

    三更打鸣,细雨渐停,可那道道疾风如绸,不断攀爬向上,映亮朱色融为了一幅极美的画。

    霭色鸦青,帐影颤动。守在门外的蔺云和青竹两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正眼瞧着谁。

    两日后,京城宸王府。

    新木抽绿,流水潺潺。而在楼阁倒影之中,跪满了一地墨色衣襟。

    “王妃,还没有找到”双手负在身后的卫恪阴冷出声,一袭宝蓝锦袍,略显空荡。

    “回王爷的话,太子走后,小皇孙就住进了景阳殿。属下属下刚躲过圣上的暗卫,就被小皇孙撞见。”

    小皇孙卫恪听着话语转身,一脚就踢开为首的人,“那是小皇孙”

    “世子,是世子殿下。”跪着的黑衣人连忙改口,顺势就继续说道“世子殿下还让属下带了话,说是,是”

    “是什么”

    卫恪面色稍有缓和,蜷缩手掌也渐渐松开了。五年之久,他连聿儿的面都没有见过。而拦在其中的人,还是他的父皇。

    “是”

    说话那人的后背都在颤抖,他真是活得太久了吗小世子要给王爷说的话,还不如不说。

    “说,本王今日饶你不死。聿儿今年的生辰,快了吧。”

    卫恪说着话,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远处的东宫。他后悔了,他早就后悔了。

    他不该让苏毓月去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知道易容换脸的事。

    “宸皇叔好生得闲,从皇宫到东宫,还真是一处也没落下。他想见我吗他是要杀聿儿的人。”

    轻声落下,那人的呼吸都停了下来。他此次当真寻死了,小世子乃是打小就养在圣上身边的。

    “还有吗聿儿他知道,本王想要见他。”卫恪面色未改,一双丹凤眼缓缓地阖上了。

    至今,他也还没有输。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有时机让卫宴命丧黄泉。

    “世子,世子还说”那下属喉咙一紧,连着整张脸都变得煞白不已。

    “世子还说,让王爷不要白费心思了,他不想弑父。”

    嘴边话落,那下属只是一个劲磕头,额头很快就有一滩血色溢出。

    “没了没了。”卫恪低声说着,甚至连离他最近的侍卫都没有听清。

    “够了,你先下去。”

    那人听着话,身形一软,随后就连连谢恩。可卫恪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此后就跟在世子身边,半月一回信。只要本王没见着回信,就会立即厚葬你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这次应该不会被锁了吧悄悄地说

    s:重新捋了后面的情节,35完结不了正文头秃,但七月上旬一定会完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