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扬州来信。”
就在卫恪转身之际,一道有条不紊的恭敬语气从黑衣身后传来。
“太子已寻到苏染染,不日便归京。此外,太子所患头疾,无药可医。”刘岸缓缓说完后,便将信鸽双手奉上。
找到苏染染,所患头疾,药石无医。
卫恪仔细瞧着狭长信笺,嘴角低笑连连不止。他还当卫宴此次南下有何要紧之事,原是寻苏染染。
他心中一字一句念着,布满阴鸷的目光却是要把“苏染染”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
卫宴啊卫宴,你还真是枚痴情种。一晃眼五年过去,苏染染还当真被你给找到了。
可这又如何
苏染染能离开你五年,就是不爱你,不要你了。更何况,你这个早就应该死的病秧子还患上了古怪的头疾,药石无医。
“哈哈哈”,卫恪低笑变成了阴恻恻的大笑,他反复扫过陌生又熟悉的飞舞字迹。
突然,冒出青筋的手背一顿,另外一掌心的雪白信鸽彻底闭上了双眼。
“刘岸,这信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冷声飘散,染了鲜红的信鸽也被狠狠地丢掷在地。
“王爷,这信确实为扬州”
“唐卿,扬州第一富商唐家的独子,是他,就是他。这字迹,就是他所写。”
卫恪咬牙切齿说着,恶狠狠的目光也盯向了刘岸。虽然他府上谋士甚多,但刘岸这人却能与赵思明、苏琳琅扯上不浅的关系。
当年贿赂考官一事查清后,他便给了刘岸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果然不出他所料,此人在苏琳琅和赵思明身边安插了一枚可用的棋子。
这五年来,赵思明和苏琳琅一直藕断丝连,倒也没有成婚。除此,他还给赵思明使下不少绊子,这才让获得状元之名的赵思明没有得到父皇的重用。
“王爷,这位唐公子,奴略有耳闻。五年前,就是他将苏染染带离京城。而且,王爷在五年前不就已经和他同谋过。”
刘岸毕恭毕敬回着话,话意之中却没有半点惶恐。他当然清楚这信是由扬州唐卿所写,他还知道宸王和宸王妃在五年前就被唐卿戏耍了。
“你知道,还将此信拿上来,你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吧”
狠声落在刘岸头顶,那墨色字迹也瞬间变成了齑粉。随即,卫恪的左右侍卫就将刀光横在刘岸脖子上。
肃杀寒气中,卫恪面色阴沉到了极致。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刘岸会知道唐卿,而那个低贱的伪君子唐卿竟然还敢来。
“王爷,唐公子所为,不过是以千两黄金换了苏染染一条命。如此,王爷还觉得唐公子是小人吗不过奴的确忘了,唐公子在医馆处,还杀了宸王府的暗卫。”
谦卑低语说完,刘岸没得到回话便仰头了,而此时的两道刀光还架在脖颈上。
“王爷,奴说些你不爱听的话。苏染染确实是奇女子,前有东宫太子苦苦相寻,后又有唐卿公子一掷千金。
这都五年了,奴恳请王爷好生想一想,唐公子的信,是为何而来”
刘岸面上带笑,亦然不等卫恪回话,就继续说道“王爷和唐公子,可以成为暂时的挚友,至少在对付东宫这条路上。”
刘岸说完以后便躬身站起,那侍卫的刀依旧架在脖子上。他本就区区草芥,早已不畏生死。
但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看着赵思明死。
“刘岸,你的此般心计,用来对付赵思明和苏三小姐不成婚的话,未免太可惜了点。不知你可有意,让卫宴此行,再也回不了京城。”
卫恪由怒转笑,抬手就将其中侍卫的刀拿了过来。他懂了刘岸的心思,不过是恨赵思明。而让卫宴丧命的话,还得用上不少的兵力。
“王爷,东宫太子可是还写了让谢将军回京的信笺。”
此话一落,卫恪的一双丹凤眼压了下。想来是他低估了刘岸对赵思明的恨,这次背水一战,他必定要让卫宴死在京城之外。
“刘公子,见笑了。”
卫恪声落,就飒然转身将刀光刺入了侍卫的腹部。这五年,宸王府养的闲人确实太多。
劲风抽出,一道成环的血滴就洒在刘岸身上,好似开在冬日的红梅。
扬州城内,苏染染别院中。
夕阳渐落,晚风吹起了层层红绸。青竹端着手中汤药,不知该不该再敲响眼前的门扉。
小姐和太子那晚过后就一直坐在厢房之中,连对着阿梨都没有露出太久的笑容。虽然自己伺候小姐的洗漱和膳食都依旧,可两人间的嫌隙终究有了。
“叩叩叩”,青竹鼓足胆子敲响了门扉,可镂空门扇是从里打开的。
“小小姐,你终于愿意开门了。这汤药是”,话语没有说完,苏染染就把青瓷碗拿在手中。
直到褐色药汁喝完,她才把药碗重新塞回青竹怀中。樱桃唇瓣轻启,微甜的药香不断涌入鼻端。
“无大碍,死不了。这两日,卫宴可曾来过”
软音吐字,句句柔绵。而青竹听着话,脖颈下颌压得很低,连余光都紧紧收拢。
她原本都快忘了太子还在隔壁一事,经小姐如此一问,她又想起那日的面红耳赤。
细雨过后,鸦青色也渐渐消散。她盯着蔺云那张可恨的脸,双手拳头都是狠狠攥紧的。
不过,最可恨的太子连换洗这般事都没让自己经手,叫水倒是勤快得很。
水雾氤氲,红痕如梅。青竹连忙晃了晃脑袋,眼前那缀满了赤色的凝脂玉久久挥之不去。
“青竹,太子这两日,可有来过”须臾,苏染染掩面擦了擦嘴角,拔高嗓音问道。
这两日,她想清楚了一件事,卫宴待自己,就是对一只金丝雀那般。而金丝雀最应该做的,便是温顺。
温顺她在承安侯府的十七年,可是足够温顺的。
“小姐是问太子”
青竹再次听清后,话语都结巴了,“回小姐的话,太子这两日并没有过来,但李锦儿和蔺云每隔一时辰就转悠着,还差点把阿梨给吓到。”
卫宴没来苏染染缓缓垂下衣袖,连手腕处都没敢碰着袖面。
“小姐,这药是补身子的,青竹一直盯着煎煮,没让他人经手过。小姐可要在院中走走”青竹弱声问道,目光还是不敢看向她。
走,走走。苏染染顺着青竹的话,就仔细地扫了院子一圈。玫红山茶花有些蔫巴了,她亲手栽种的梨树,还是根飘着星点嫩绿的小苗。
处处熟悉,处处身影。苏染染垂落眼眸,盖住了青黛暗色。她这两日一直想,自己的一场重生,到底有何用
就算提前知晓了一切又怎样,她兜兜转转着,还是和卫宴回到了前世的纠缠中。或许这就是她的命,永远也挣脱不了卫宴的桎梏。
“不了,我去隔壁一趟,你不必跟着,照护好阿梨,更不用担心我的性命。”
柔声停在尾音,苏染染努力睁开双眼,抬头望了望天。
如果这辈子也注定如此的话,她倒不如一直活下去,活到卫宴丧命那日。终归不能和前世一样,凄惨到自裁求死。
而卫宴在芙蓉帐内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染染,我爱你”,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红绸悠悠,冷寂戚戚。当苏染染孤身踏过红木院门时,她还以为那晚都是前世的一场梦魇。
“太子妃太子妃,奴叩拜太子妃,太子妃万安。”
恰时,李锦儿的一道惊声闯入了苏染染眼前。她看着眼前人,黑衣墨靴,还有腰间绣了字样的锦带。
“璃”,长公主府,李锦儿是长公主的人。
“起来吧”,苏染染顺势说道,濒临干涸的心间有了一丝丝暖流划过。
“是,是,奴这就起来。”
李锦儿语气忐忑,双目的视线还飘忽不定。她就该听从长公主的话,一找到太子妃就带回京城。如此,那还有这么多荒唐事。
“太子不在还是说,你要拦着我。”
苏染染抬眸,正视眼前的女子。她越看着李锦儿的神情,越觉着不对劲。若真如青竹所言,自己此时过来的话,卫宴应该在。
“太子妃,奴不是要拦着你,而是”太子的病,又犯了。
“蔺云见过太子妃,太子此刻就在偏院厢房中,还请太子妃挪步。”一身褚色的蔺云恰好出现,盖过了李锦儿的话。
偏院厢房李锦儿听着话,狠狠瞪了蔺云一眼。这人的记性还真是不好,此次过后,该是要赔上命了。
思绪流转间,李锦儿并没有注意到苏染染看了她一眼。而蔺云此次,还真是传了卫宴的话。
光影斑驳,红霞收拢。苏染染跟在蔺云身侧每走一步,后背冷意就往脊骨上划了一遍。
卫宴又在装神弄鬼些什么,他是嫌那刺骨的一身寒意还不够瘆人
“太子妃,到了,属下不便进去。”
咯吱一声就响在蔺云说完话后,苏染染双手蜷着杏色袖面下,她就不信卫宴还能吓到自己。
肩颈越过,一扇十二折琉璃屏风就立在苏染染眼前。她匆匆扫过厢房内一圈,并未看到卫宴身影。
“卫宴,我找你。”
苏染染言简意赅,她也没有太多心思和卫宴玩这些多余的把戏。他不就是想要自己给他生孩子吗
那好,她也要让他尝尝前世自己所遭遇过的羞辱。生孩子,一个人可不行。
“染染,染染,孤的孤的。”
暗哑撕裂,苏染染拿在手中的茶杯都颤了下。她捏紧掌心温热后,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整杯茶。
“染染,染染,孤娶你了。染染,唤夫君,唤孤夫君。”
声起声落,苏染染拿着的茶杯应声落地,掌心划开一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