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日上三竿,荀子楚从宿醉中醒来,浑身酒气,脑子痛到快要炸裂。
他皱起眉头,想起昨晚酒席上的觥筹交错,暗自咒骂和楼朔月分在一个院里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原本那场筵席是男十二院和女十二院每年的例行联谊,今年恰好碰上内院开启,因而万峰盟的那四位可以不用出席。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不算什么。
更令人恼火的是,各大院里的其他首席纷纷带头找借口翘班不干,把责任推到了他们这些次席身上。
等到荀子楚和左飞到达扶摇芳华庭时,各院的次席们已经聚在了一起,纷纷吐槽自家首席的不靠谱。
荀子楚面色铁青地听完这些翘班理由后,心里又狠狠地给楼朔月记上了一笔。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女院这些女孩子,也不能用这种理由吧说什么女院这些女人太丑,还不如自己女装出去找乐子什么的话,你听听,像样吗这不是把女院所有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吗
荀子楚几乎绝望到想要放弃挣扎。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男院里家世样貌能力出色的个个都没来,女院的那些世族小姐们也颇为失望,然后把怒气发泄在他们这些来了的人身上。
每年都是这样,男院这一方的人员永远到不齐,总有十多个刺头儿放鸽子放得理所当然,且借口一个比一个奇葩。
回忆到此结束。
荀子楚揉了揉额角,取出了几件干净的衣裳,打算去后山的琥珀泉洗漱沐浴。
他方打开房门,便瞧见同样拿了衣服准备前往后山的左飞。
“楼朔月夜不归宿”
瀚海院目前只有三个人,院里唯二的两人都出现在小院里,而楼朔月的房门迄今为止没有动静,荀子楚便以为那人昨晚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一大早就起了。”左飞摇了摇头,“我清醒得早,瞧见他在房门里倒饬了很久,满面春风地就出去了”还有一句话左飞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总觉着楼朔月自出关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女装也不穿了,还破天荒地作了男装打扮,活像个开了屏的公孔雀。
难道真的是春天快到了吗连万年自恋的楼首席都动了心。
左飞不禁摩挲了下开始长胡碴的下巴,这般想道。
荀子楚陷入了沉默中。
他感觉左飞说的场面似曾相识,他好像也在什么时候见到过
两人心有灵犀般抬头对上了视线,内心纷纷有了猜测。
左飞晃了晃手里的木质脸盆“一起吗”
荀子楚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一起穿越落英缤纷的小径,路过繁盛的紫竹林,在嗅到了一点点药香时终于停止了脚步。
眼前是由无数个单独的琥珀泉构成的沐浴胜地,每个琥珀泉之间用一个小小的沟渠打通,形成循环往复的活水,一起汇入山下的南清河中。
男院的少年们所住宿的地方距离琥珀泉都不太远,走几步路就到达了平日里沐浴的池子。有琥珀泉的地方大多景色优美,扬川内尤以内院占据的这处琥珀泉为最,再加上每个单独的琥珀泉间又罩上了好几层水火不侵的鲛纱,水汽氤氲配合上鲛纱的轻柔,宛如仙境一般。
若是洛扶殷在此,大概会吐槽这分明都是一群小仙男,还是谁偷了衣服就嫁给谁的那种。
荀子楚和左飞就近找了个没人的池子脱了衣服后就下了水,宿醉带来的难受和黏腻在入水的那一刻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琥珀泉内含了一些安珀石精的药力,沐浴时会带来一点点温热酥麻的感觉,不过对于已经经历过洗髓淬骨的武者来说,这点细微的触感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我们沐浴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去城内看看”左飞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听说今年萧栖泽亲自下场,想必也会精彩很多罢。”
“上一次难道不精彩吗我们可是折腾得够呛呢。”
荀子楚猛然间睁开了眼睛,眼底缓缓流淌着深沉的墨绿色。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世家的人。”左飞好奇地凑近看了看荀子楚变色的眼眸,“楼朔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真好啊,我也想换个瞳色。”
某些世家的人本来的瞳色并非黑色或褐色的事情在各大家族里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当他们那双与常人不一样的瞳色显露时,身上往往会觉醒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据说是和这些世家流传下来的血统有关。
荀子楚的腰腹处有一道虎形纹身,是他自出生起就拥有的、作为白玉京荀氏正统嫡系的证明。
“有什么好的。”荀子楚的眼神越发深邃起来,“需要定期服用药物压制奇怪的气场,麻烦得很,我倒希望普通些更好。”
“你别说”
左飞本来还挺正常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再看荀子楚,心跳得越发快了起来,连耳廓都染上了红色。
“卧槽,你先把瞳色盖下去,我感觉我有点不太正常。”
青年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荀子楚瞥了他一眼,转身就从岸上拿了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全然的黑色。
左飞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搞了半天,楼朔月露出真正的瞳色时反而还有压制。你这个才是无差别攻击”
荀子楚“”这他妈不是你非要看的吗
青年冷嗤了一声,闭上眼睛什么都没再说。
几分钟后,前来琥珀泉沐浴的人越发地多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昨晚参加筵席的内院学子。
“哟,原来你们俩在这儿呢”
荀子楚和左飞眼前的鲛纱帐中间突然间冒出了个脑袋,赫然是和洛扶殷四年前一起解决魅女案件的谢曦沉。
左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欠扁的脸,只想一鞋子飞到对方的脸上。
诚然,谢曦沉长得不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嬉皮笑脸的时候自带猥琐气息,让人看得手很痒。
“呵呵,谢二狗”
左飞大开嘲讽,连那双平素里水盈盈的大眼睛都冷了下来。
“二狗”是谢曦沉的小名。
这要从谢家老爷子原本一心只想要个可心的女儿这件事说起。
谢曦沉出生之前,谢老爷子连女儿的小名大名都给取好了小名茹茹,大名雪澜,“雪消楼外山,正秦淮、翠溢回澜”的雪澜。然而,没想到孩子一出来居然是个带把的,老爷子登时大手一挥,换小名为“二狗”,美名其曰贱名好养活。
谢曦沉原本对于“二狗”这个称呼藏得分外严实,结果他那憨憨堂弟一口一个“二狗哥”,把他给暴露个干净,导致整个内院都知道谢曦沉有个土到爆炸的小名叫“二狗”。
“二狗算什么,”谢曦沉一听对方嘲讽的语气,也忍不住反驳,“总比左仙女要好吧”
左飞身形纤瘦,体态风流,还男生女相,外貌上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因此内院里的人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小仙女”。
左飞平日里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人,遇着了就一定非要和对方在奇怪的地方比谁更男人,比如
“你敢不敢脱光和我比我掏出来绝对比你大”
行吧,从男人的尊严上来说,这种比较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
荀子楚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搐,他发现他好像找到了瀚海院和封隆院关系不好的原因人家首席惜字如金,我家首席酷爱女装,半个字都聊不到一块去;人家队员喜欢挖黑历史,我家队员也喜欢挖黑历史,互相攻讦起来,这关系怎么可能好得起来不直接动手就不错了。
看破一切的荀子楚苦笑jg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见谢曦沉的动作顿了顿,嘴里像是嘟囔了几句。
以荀子楚的耳力,倒是清晰地听见了他的话。
他说“今年,那个人应该会来参加吧”
那个人
荀子楚皱起了眉头。
是谁
洛扶殷回到包间以后,看见楼朔月手里拿了个茶杯轻轻地摇晃。
“你这个茶杯”
她记得自己方才还有半杯的茶水未喝完,就放置在圆桌上对准门口的地方,怎么一回来就不见了呢
难道楼朔月手里的那个杯子
洛扶殷闭上了嘴,选择沉默以对。
以她对楼朔月这人的了解,这种事他还真做得出来。就这么说出来反而不好,感觉后续会很麻烦的样子。
洛扶殷不知道普通人会是什么反应,她只知道她自己现在有点窘迫。
“算了,”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换个杯子吧。”
12138“等等,宿主你就这反应”
洛扶殷无语“你觉得我该怎么反应尖叫指责”
12138的声音弱了下来“好歹,好歹羞涩一下吧这可是间接接吻啊”
“羞涩是什么感觉”洛扶殷歪了歪脑袋,“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就是”
12138斟酌了下。
“大概心跳会加速,会不好意思,会感觉整个人都被烧起来。”
“哦,那没有。”
洛扶殷回答得无比迅速冷酷。
12138“”艹,我到底为什么要对宿主这种人抱有期望啊感觉完全就是在浪费感情。
12138再度自闭。
另一厢,楼朔月见洛扶殷的反应平淡,就像是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便兴致缺缺地将茶杯放在扶手上。
他俯视着大堂里渐渐平息下去的人群,问道“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洛扶殷摇了摇头,“我告诉王掌柜纯安殿下马上就要来二楼雅间用餐,希望他能尽快处理好事情。”
“是中州皇室的纯安公主”
洛扶殷点点头。
楼朔月却轻笑了一声“你和那位公主很熟”
“一般。”
洛扶殷觉得自己和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很一般,能和狐焱还有楼朔月这般平静相处,也不过是占了彼此并不一定会成为对立方的功劳。
毕竟,如果把人换成洛长苏,她就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说到底,还是立场的问题。
洛扶殷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常常把人的感情一概而论。可她最近却发现这样并不好,尤其是在出了楼朔月和狐焱这两个例子以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对处理人际关系这方面稍微重视一点。
至少,不能再处于被动的状态里了继续下去说不定会造成什么不得了的后果。
洛扶殷的预感一向很准,哪怕她有的时候实在非酋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