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尾巴里, 天气渐渐有了步入夏日的炎热,洛扶殷也将上课的地点搬去了绿树蔽荫的临池水榭。
课程的进度一如既往,只是在少了淬体那一项后, 反而节省出许多时间让洛扶殷教导孩子们其他的课程。
她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扩大如今私塾的规模, 但转念一想盲目地扩张似乎也并不好, 最好还是将人数维持在三十到四十个人左右。
还好她买下的院子足够大,腾出几间空置的房间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这如今秦丰城内盯得紧, 要暗地里找合适的孩子放在身边教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做得多了反倒会引人注目,让人怀疑在组建什么组织。
毕竟, 洛扶殷的某些想法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过于惊世骇俗。
因此, 她总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等风声过去后再暗搓搓行动,却从来没有想到掉马来得如此迅速。
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大抵就是如此。
这天, 乌木雅像往常一样离开院子去往集市采购食材,却在刚出门之际就在路边看到了昏迷在墙角的年轻公子。
他紧闭着双眼, 脸色苍白,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显得格外地脆弱。
若不是他胸前还有着微微的起伏, 怕不是让人错以为这位公子早已没了气息。
乌木雅犹豫了一下, 似是在纠结该不该回去叫人出来。
乌老自从前阵子从新城主那儿回来后, 又出了趟远门,没有十天半个月是绝对回不来的,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洛扶殷一位医者了。
洛扶殷曾经告诉过乌木雅如今是多事之秋,行事万万不可像以前那般自由无束。乌木雅听在了耳里, 记在了心里,可乍一见到晕倒在墙角的不明人士,还是会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去救人。
她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挎着竹篮子匆匆地往院子跑去。
洛扶殷这时正在水榭边让孩子们思考一些算题,乍一见到乌木雅急匆匆地往这边来,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乌木雅「有人晕倒在路上,扶殷姐姐你能跟我一起去救人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在哪”洛扶殷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书卷,站起身走到了乌木雅身边,“带我去看看吧。”
乌木雅没想那么多,在得到洛扶殷的首肯以后,她赶紧扭头为人带路,内心祈祷着千万别去晚了。
当两人一路小跑到乌木雅发现年轻人的地方时,却发现对方早已辗转而醒,如今正颤抖手,从怀里摸出了药瓶打算咬开瓶塞。
洛扶殷蹙了蹙眉,迅速上前,伸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顺势掐住了他的脉搏。
“如果不想早死的话,我劝你还是少吃这种虎狼之药比较好。”
洛扶殷在切完脉后,取走了这位年轻公子手里的药瓶,弹开瓶塞嗅了嗅,顿时露出了堪称锐利的眼神。
“你体内有两种毒素在交织纠缠,分别是寒泉和火麟。这种药物能够缓解其中一种毒素,却会加具另一种毒素,与其说是解药,我看到不如说是催命药。”
年轻公子一下子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他微微睁开眼睛,在一片迷蒙中对上了来人那双冷淡的凤眼。
洛扶殷见他清醒了一些,便摩挲了一下脖子上金色的项圈,“岁彩,去咬他。”
她的话音刚落,乌木雅便惊讶地看见洛扶殷向来不离身的项圈动了动,变成了一条金色的小蛇,借助洛扶殷的手臂迅速蹿向了那位半昏半醒的公子。
「扶殷姐姐,有蛇」
乌木雅目瞪口呆地看着岁彩狠狠地咬在了公子的虎口上,然后便觉眼前一花,那条漂亮的小蛇又不见了身影。
“无碍,岁彩是我养的小宠,一直以来都伪装成饰品藏在我的身上,它的毒液可以消解迷心丸带来的毒瘾,左右不过就是让这位公子陷入冰火两重天的境地而已。”
「而,而已」
乌木雅愣愣地看着地上攥紧了草地,快要将这一块草地给抓秃了的年轻男人,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扶殷姐姐,我感觉他看上去似乎很是痛苦」
洛扶殷淡定道“正常现象,半刻钟过去后他就能清醒过来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打算扭头就离开。
「把他抛弃在那里真的好吗」乌木雅有些迟疑地指了指男人,「感觉好像有点危险的样子。」
“相信我,死不了的,”洛扶殷露出了一抹笑意,“寒泉和火鳞这两种毒药并不致命,最多就是折磨他一下而已,反倒是这迷心丸,才是会真正要了他命的毒药。如今药毒已解,以他的身子骨,就是多受些磋磨罢了。”
乌木雅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这么回去就好了」
“准确来说,你还是先出门把食材采购了比较好,再晚些可能就要误了集市的时辰了。”
洛扶殷轻飘飘地看了她手里的竹篮子一眼。
「呀」乌木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也是个心大的,一听对方没什么大碍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另一个方向小跑了过去。
原地只留下了洛扶殷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
“如果已经清醒了,那就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吧”
洛扶殷的眼神彻底地冷了下来。
她背对着倚靠在墙角的年轻男人道“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字不落地都听了进去。如果你是想着我会好心收留的话,恐怕你是想多了,我还没有闲暇到了那种程度。”
男人的睫毛稍稍颤了颤。
“寒泉和火鳞不过是西京耶律皇族用来折磨俘虏的药物,反倒是这迷心丸我不管你是在知道迷心丸的用处后故意吞食的,还是说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为人所欺骗,如今我为你解了迷心丸的药性,仅仅是出于一位医者的仁心罢了。”
洛扶殷的言下之意是,解完毒后爱去哪就去哪,别来烦她,她没必要为他的人生负责到底。
白子臣没想到自己只是寒火毒发作,竟然就在这个偏远的小城里遇见了能够准确判断出他所中之毒的人物,并且还意外得知了他所食药物的真正作用。
他眯着眼睛,总算看清眼前人的样子那是一位容貌上日趋走向清冷精致的女性,她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以至于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疏离与冷淡。
高岭之花一般的人物。
白子臣立刻在心里落下了这样的判断。
他费劲地扯了扯嘴角,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要打扰你生活的意思,事发突然,我只是”
“好奇我会怎么做是吧”
洛扶殷打断了他的话,连头也没回。
“所以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让我先离开了吗”她侧过身,指了指白子臣暗藏在身后的右手,“知道我为什么在人离开后才突然发作吗就是因为知道有你这种人在,才不想污了她的眼睛。”
白子臣右手手心有一枚召唤术的法印,只要他划开掌心,让鲜血染在法印上,就能启动召唤术,让其按照他的意愿做事。
洛扶殷身为万中无一的绝脉之体,其实完全可以忽视白子臣的召唤术,甚至能用反召唤术制衡于他。
但她对于白子臣反咬一口的做法实在看不过,这才打算陪着他好好玩上一把,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黄雀。
白子臣见洛扶殷戳破了他的小动作,疑心骤起,反倒有些吃不准她还有什么后手。
“各退一步如何”俊秀的青年低头咳嗽了一声,提议道。
“好啊。”洛扶殷语气轻飘飘地,听不出任何异样。
白子臣的手指动了动,正打算撤去正在启动的召唤术时,却发现手心的法印根本不听使唤,一直在散发着灼热的痛觉。
他随即意识到洛扶殷做了什么,便见眼前的女人冷冷地睨着他“怎么样马上就要被自己的术定在原地的感觉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的意愿是什么”白子臣惊愕地看着她,“不,应该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扶殷的嘴角微微上扬。
“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她的语气仍然是淡而平静的那种,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染上了些许嘲弄,“说到底,不管你如何运用那个法印,只要是召唤术,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任何作用。我不喜欢把事情做绝,不过半个时辰的束缚隐身罢了,算是小惩大戒。”
女人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其身形就开始在空气中渐渐消散,约莫半刻钟后,最后留给白子臣的,就只有一片安静的环境氛围。
白子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糟糕,这次遇到了高手,是真的玩脱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洛扶殷这样的人物愿意隐匿在秦丰城,直到过了半个月后,他又在秦丰城的街头看见正在用翻花绳这项技术逗着小女孩儿笑的洛扶殷。
白子臣“”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姑娘那高冷到不能再高冷的气质,再和眼前这位温柔可心、恬静优雅的人一比较,顿时怀疑那场争锋相对只是自己在无聊时的一场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