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这天只是恰巧出来打探一下秦丰城内的情报, 在收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打算即刻启程,却没想到在某个角落里见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儿。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家里最年幼的琉璃总是渴望地望着别的孩子们玩耍的小眼神。
琉璃的年纪太小,哪怕她的武道天赋并不弱于任何人, 孩子们也总是将她看作易碎的瓷器制品, 凡是稍微有一点危险的游戏, 也从来不带着她玩。
倒是让洛扶殷这个老师经常在安全的角落见到琉璃艳羡和落寞的眼神。
总要给那个孩子一点鼓励才好。
洛扶殷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捡起了从前就稍稍会一些的翻花绳。
找到一根粗细、长短皆是十分合适的线绳,将其对折打个死结形成一个闭环, 再利用灵活的手指穿插其间, 就能变幻出各种各样神奇的图案。
洛扶殷也没想到,就只是那么个简单的小游戏, 竟然成功将小琉璃的目光转移了出来。
“老师, 这是魔术吗”
从来没有见过翻花绳这种技艺的小女孩儿抱着布娃娃,仰头望着她,眼睛亮闪闪地,让洛扶殷心里难得涌现出了一股怜爱之情。
洛扶殷很容易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存在着不轨之心。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察了人类这种生物许多年, 眼光有的时候实在毒得很。然而如若不是必要的话,洛扶殷也不愿意将一个人想得坏到极致。
她坚信人性本善, 除非天生坏种。
所以她才会觉得年幼的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无论是年纪最小的琉璃, 还是身负仇恨的朗希, 她都无法说服自己抛弃他们不管, 因此也总是想着要给予他们最好的引导。
琉璃虽然在武道上颇有天赋, 但她性格上的敏感和内向往往会代表她并不擅长言辞,且极其容易钻牛角尖,这个时候,让她建立一些信心反而是一件好事。
翻花绳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件新鲜的事物, 在年幼的琉璃眼中更是让她新奇不已,除了能够转移她的视线以外,或许还能让她稍微振作一些。
“琉璃的双手其实非常灵巧呢,能做出很多不一样的花样。”
“真的吗”琉璃从翻花绳的眼花缭乱中回过神,仰起头兴奋地望着洛扶殷,“我见到过老师给琳琅姐姐的那枚玲珑骰子,以后我也能像老师一样学会如何做这些漂亮的饰品吗”
洛扶殷整理了一下琉璃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认真道“当然。琉璃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绝对不比任何人差。现在的琉璃只是年纪小,以后一定会变得比老师更厉害的。”给孩子适当的鼓励和赞扬也很重要,光是这一点往往就能让人体会到偶尔从严师转变为慈母的趣味性。
洛扶殷觉得这种身份的转换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至少她如今在面对哭泣的小孩子时,拥有了各种各样能哄他们开心的办法。
“你看,很神奇吧”
洛扶殷的手里的花绳从一座铁塔变为了一座桥,让方才抽噎不止的小女孩儿瞬间就忘记了伤心,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手中的绳子。
“现在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哭了吧”
她的相貌本来就生得好看,没有故意端着高冷态度的时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那种平易近人的漂亮大姐姐。
“我、我和娘亲,走丢了”
小女孩儿断断续续地说道,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洛扶殷。
“那姐姐带你去找娘亲好吗”洛扶殷变戏法似的又从身上拿出了一块油纸包裹着的糖果,递给了女孩儿,“随便哭鼻子的话,整张脸就会变成小花猫,都不好看了。”
“真,真的吗”
小女孩儿被洛扶殷的说辞吓了一大跳,睁圆了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接过了她手上的糖果。
洛扶殷面上的表情更是温柔,她揉了揉小女孩儿的头发,声音里含着笑意“好孩子。”
半刻钟后,小女孩儿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洛扶殷变开始询问女孩儿的娘亲是什么时间带她出门的,出门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面貌特征又什么。
她暗自从袖口处推出两枚铜钱,在小女孩儿一边思考,一边描述的时候在地面上卜了一个简单的卦象,大概地推测出了小女孩儿的娘亲在什么方位,然后迅速在这条拥挤街道的另一边找到了正急切地找着女儿的妇女。
小女孩儿的母亲见洛扶殷抱来女儿的那一刻流下了眼泪,她接过了女儿,不住地向着洛扶殷道谢。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洛扶殷站在妇女面前,态度也很是谦逊,与那天在白子臣面前全然是两副模样。
白子臣站在一边抱着胸,看完了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对于洛扶殷那种随时随地可以卜卦的能力很是感兴趣,在她铜钱出手的那一刻,他也清楚地看见了铜钱所摆的位置,那种玄妙的感觉,与中都的韦国师在祭台上祈雨时有异曲同工之妙。
实在是大材小用。
白子臣讽刺一笑。
他原本以为秦丰城不过是个贫瘠的边陲小城,却没想到除了在这个地方见到了销声匿迹已久的前宫廷首席医者乌逢春外,居然还有一个精通各种术法、不见深浅的神秘少女。
这座小城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值得这些原本应该作为各大势力座上宾的人物安于一隅
至于这处地界的三条地头蛇,那就更是平平无奇了,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儿,不过蝇头小利就能将其全部收买,根本一点挑战都没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中都
白子臣烦躁地想道。
“那位新城主的耐性已经告罄。”
桃园中,乌老与许师傅铺毡对坐,摆了一张矮矮的小桌,正悠闲地架起了小炉煮着茶。
园子内自从入夏后,桃树上便结出了颗颗青涩的果实,一个个隐藏在茂盛的绿叶间,倒是颇有几分夏日正浓的意味。
许师傅毫不在意道“告罄便告罄吧,年轻人静不下心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倒是乌老你,看上去像是认识新城主的样子”
“认识的确是认识,”乌老拿起茶杯,将煮好的清茶从茶壶中倒了出来,“说起来,白家的那小子也算是我的小辈,他不敢开罪于我。”
“原来如此。”
许师傅喟叹道,语气中没有半点惊讶的意味,就如同与乌老在唠着家常一般。
“其实有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当年我听闻你是抛弃了中都的荣华富贵才来到秦丰城的,现在我不是城主了,没有这方面的隐忧,作为私交甚笃的好友,我可询问你为什么会将隐居的地点选择在秦丰城呢”
乌老倾倒茶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也不是不能说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是为了缅怀一个人,她就葬在秦丰城外、那十里赤血的土地之下。”
“年轻的时候我不懂事,看不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如今年纪大了,才知道错过的人或事永远都不会回来,便想着用剩下的日子为她守灵。秦丰城是离她最近的一个地方。”
许师傅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过后,他才拿起小桌上半凉的茶水,猛地灌下了一口。
精心冲泡过的茶水去除了大部分的涩味,留下了茶叶的清香与甘洌,让人回味悠长。
可许师傅却不知为何从中品尝出了淡淡的苦。
“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夫人在世时,常常吟诵这句诗。我是个大老粗,不怎么理解它,夫人离世时才知道诗句里的滋味。”
“她在时,这秦丰城外的万顷黄沙也是好看至极;她不在了,便是山花烂漫又能如何左右那个你希望陪你看花的人不在了。”
许师傅也笑了笑,眼神却没什么焦距,空茫到半分情绪也无。
乌老叹了口气。
两人皆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面上更是带上了几分伤感。
许师傅道“你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轮回呢我只知道执念深重的人死后会留下残念,却从来不知道他原本的灵魂去了哪里。”
“谁知道呢”乌老闭上了眼睛,“如果真有轮回的话,我倒希望等我百年之后,能再见想见的人一面,一面就好,我并不贪心。”
两人就着轮回的话题再度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双方都有各自不能直说的伤心事,但又因着那些伤心事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由此可见,有的时候,隔离开两个人的,并不是所谓的身份与地位,而更多的或许是立场与观念。
在抛却了一切外物之后,不再去深究彼此的利益,也不再刻意去探寻各自的心思,反倒能相处得分外平和。
暂且先不论这桃园里悲春伤秋的情景。
大街上,洛扶殷在将小女孩送回她的母亲身边后便打算打道回府,却不曾想,那日教训过的年轻公子哥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不停地摇晃着,看上去倒是比那天狼狈的模样风流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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