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丰城外的乱葬岗是一片焦土, 地面上犹且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黑气。
洛扶殷行走在其间,远远地望见焦黑的泥土之中藏着皑皑白骨,有的是不完整的颅骨, 有的是半腐烂的小臂, 也有着恶臭不堪的肉沫
堪称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好在洛扶殷见惯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 此刻面对着处处充满着危机与战栗的乱葬岗倒也能心平气和。
她脚踩在焦土上,下意识地避开了尸体密集的地方,逐渐往整座战场的中心走去。
如果不是沧秋烨突然间提起封魔印的事, 洛扶殷倒也发现不了这处战场其实也是一座阵法。
她并没有说想要夺取封魔印的想法, 不是说她没办法控制封魔印,而是没有必要。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她想起来先前在秦丰城日志上记载的食尸鬼事件, 虽然说距今为止已经有了十八年, 但从这处地界距今为止仍然人迹罕至的情况来看,恐怕并不是没有因由的。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呢
洛扶殷打算先入内看一看。
乱葬岗的的另一边,殷情也打算独自进入乱葬岗。
风澈算出的卦象上显示, 只有当殷情一个人进入乱葬岗才能取得阵中的那块印鉴,其他人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特殊之处在于殷情, 那么也就是说可以避免无谓的伤亡。
赫阑与殷情并肩站立在乱葬岗的入口处,看着眼前石碑后一片黑雾缭绕的景象,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您真的要一个人进入这不祥之地吗”
殷情道“风澈卜算出的卦象从来都没有出错过。”言下之意是, 此次乱葬岗之行的确得由他一人深入。
赫阑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他偏头悄悄地看了一眼殷情的侧脸, 发现这位孤月城的主人依旧冷静又矜持, 仿佛面对的不是变幻莫测的险地,而只是山清水秀的一隅。
赫阑已经忘记了他变了脸色的事情是多久以前了。
殷情这个人向来运筹帷幄,理智得让人觉得可怕,也分外让人安心。
而说到安心, 赫阑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失踪了八年的少年。
几乎全世界都在找她,可的确也没有一个人找得到她。她的出现就犹如昙花一现,在所有人年少的岁月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人不禁耿耿于怀。
也不是没有人去问过紫辰麟风她为什么要离开,可紫辰麟风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她是个光明正大的人。
光明正大的人这算什么回答。
“你在想什么”
殷情淡淡地瞥向了沉思中的赫阑。
赫阑老老实实回答“我在想那个人。”
“洛扶殷。”殷情肯定道。
他随即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投注在眼前的黑雾之中,嘴角勾起了似有若无的弧度“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洛扶殷越是往这片乱葬岗的深处走去,越是能感觉到其中的诡秘之处。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幽幽地缠绕在心间,使人极其容易生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这一点倒是和顾疏桐先前营造出的幻境有些相似。
洛扶殷又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机关,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在一片雪白的迷茫之中,唢呐和鼓乐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支娶亲的队伍从洛扶殷的眼前走过。
奇怪的是,这支队伍里的每个人脸上都盖着一张白布,白布上用黑色的笔墨歪歪扭扭地画着或喜或悲的神情。
当洛扶殷一出现后,那支娶亲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僵硬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在场唯一的活物。
“原来是阴兵娶亲。”
眼看着那群苍白诡异的队伍之下扭曲着粘稠的血影,洛扶殷丝毫不慌,反而还有点想笑。
所谓阴兵,实际上就是一种被灌以阴煞之气的傀儡,从大致的分类上来说,也是属于“脏东西”的一种。
一般人见到阴兵娶亲之后,如果是女人,就会被抓进喜轿里送往冥府之土,如果是男人,则会被摄取魂魄,成为所有阴兵中的一员,换句话来说,亲眼见到阴兵娶亲后的活人,无论怎样,下场都只有一个死字。
洛扶殷如今就在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
阴兵脚下的血影也在不停地变幻扭曲着,伸出了无数只鬼手,想要将洛扶殷拖拽入无边炼狱之中。
可洛扶殷只是喟叹了一句,狠狠地踩在了血影之上,若无其事地走向喜轿。
恍惚之中,似乎有什么生物发出了异常痛苦的尖啸声。
“不走吗”
在走入喜轿前,洛扶殷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扭过头来微笑着看着一张张扭曲得不成样子的简笔画,“我可是一直都很想去冥府之土的呢。”
阴兵们的表情和脚下的血影瞬间变得惊恐异常,纷纷宛如名画呐喊一般。
“不快点的话就赶不上吉时了哟。”
洛扶殷掀开帘子,大大方方地坐进了轿子之中,对着这群迟迟不肯动弹的阴兵可以说是露出了堪称和善可亲的表情。
“你们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吧”她柔声道,“要是坏了我的兴致,我可是一点都不介意超度你们呢。”
阴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纷纷转过头各司其职,动作迅速到宛如屁股后面有恶鬼在追逐。
洛扶殷轻嗤了一声,收回了右手让火红的帘子掩住了自己的身影。
“没主的软骨头。”
殷情那边倒是顺利得多,他才刚刚进入黑雾区没多久,眼前的景象便扭曲了起来。
一股阴风从深处卷席着风沙喷薄而出,对准了他的身影,使得他的衣袍与长发在狂风中猎猎起舞。
殷情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视线。
画面骤然间就是一个转场。
殷情不知道为何在狂风停下后就身处在一处婚房之中。
不,与其说是婚房,倒不如说是一处被装饰得火红的高塔。
有一条铺设着琉璃石的小道笔直地通向眼前拔步床,床上坐着一名用团扇半掩着面容的红衣女子。
洛扶殷实在是等得有些无聊了。
她原本自己能有机会通过阴兵到达方外的冥府之土,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却被送进了这座高塔之中,还莫名其妙地被换上了嫁衣她原本还以为这是什么进入冥府之土的必备仪式之一。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仪式好像也并不那么简单。
洛扶殷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时间又想到许多事情。
来人的脚步很轻,身量好像很高的样子,他的手修长而指节分明,指尖和指节上都有薄薄的茧,应当是个擅长暗器的人物
等等,人
洛扶殷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双手陡然间取下了她用来掩面的扇子。
两人四目相对,丹凤眼对上瑞凤眼,彼此俱是一愣。
殷情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洛扶殷,而且对方如今穿着华丽的嫁衣,眼尾被红色的胭脂勾勒出上扬的眼尾,与那殷红的唇相互印衬,渲染出了一种夺人眼球的艳丽之感。
“姑娘瞧着似乎有点眼熟”
殷情冰凉的手抓住了洛扶殷的手腕,目光有些迫人。
洛扶殷心里叹了口气。
殷情的到来比她想得要早了半月左右,她原本还想着等殷情拿到封魔印后再将他的视线转移到西京,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底还是她的消息滞后了。
所以,她现在该答什么
“这位公子,我们见过吗”
洛扶殷想了一小会儿,还是觉得装作完全不认识会比较妥当一些。毕竟她先前只见过殷情的易容,根本不知道他本尊到底长什么样子。
殷情手上的力道稍稍减轻了一些。
他的眼中氤氲着洛扶殷看不懂的情绪,深沉得几乎想要将人吞噬其中。
“抱歉,是我唐突了,姑娘生得与我的一位故人实在是相像得很。”
能够被殷情牢牢记在心里的人并不多,洛扶殷勉强算一位。她是殷情目前为止遇见的最滑不溜秋的人物,无论他这边如何发布悬赏,她总有办法完美地逃过各种各样的搜寻。
上次是四年,这次是整整八年,就是不知道下一次会是多少时间。
他松开了手,眼睛的余光瞥见了她腕子上刺眼的淤青
洛扶殷的骨架小,皮肤又很白,凸出的骨节旁,青色的静脉一清二楚。而在那薄薄的皮囊之上,交错的指印会显得格外明显,看上去一时半会儿很难消下去。
“公子”
洛扶殷见殷情一直盯着她的手腕看,以为他可能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异样,便将手往袖子里缩了一下,刚刚好挡住了那几道淤青。
殷情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状似无意间问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洛扶殷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殷情会问她叫什么名字,到那个时候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好在他避重就轻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洛扶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受到了委托前来调查乱葬岗的异样,遇见了阴兵娶亲,一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殷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委托你的人是谁”
“唔,好像是这段时间借住在秦丰城城主府中的一位生病的公子,我没看到脸,但他给的报酬足够多。”
对不住了,沧秋烨,这种事果然只能让你来背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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