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城主府在经过白子臣的打理后, 退去了往日的颓圮,于细微之处散发着生机。
步入大堂前,道路两侧有块面积不小的草地, 前一任城主在任时疏于打理, 遍布野蛮生长的杂草, 白子臣到任后,倒是花了大精力修剪草地,在上头种了一丛丛雪白的六月雪和茉莉花。
六月雪和茉莉花都是夏季盛放的花朵, 白子臣这人对夏季这个季节格外偏爱些, 就连池塘中都移栽上了大片的荷花,似乎就等着盛夏时节里, 满院子的花朵竞相开放。
洛扶殷身着一袭简单的青衫, 带着两个姑娘堂而皇之地进入城主府,所过之境,长驱直入,来来回回的奴仆们几乎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止。
白子臣此刻正在水榭上与一名样貌俊美的青年执子对弈。
他视线的余光瞥见洛扶殷径自往水榭这边来, 在她靠近后,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哟, 今儿什么风把洛姑娘给吹来了”
洛扶殷完全没有理会白子臣,她转头看向了白子臣对面的那名青年“烦请白城主退让一下, 我有事要与您的贵客商议一番。”
白子臣“何事不能在我眼前商议”
“是白城主无权得知的秘辛, ”洛扶殷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白子臣, “白城主今日吩咐过府中的奴仆不得阻拦, 不就是早就打算好让我与这位贵客一叙么”
白子臣顿时沉默了。
约莫半刻钟后,他指着棋盘上的棋局“若是你能用三子破开白子的围攻之势,那么我就带着你的两个小弟子退出水榭。”
“不用三子,”洛扶殷早就观察了这盘棋局许久, “一子足矣。”
她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某个角落,瞬间扭转乾坤,破开了白子的围堵,甚至还有余力继续形成新一轮的攻势。
白子臣彻底没话说了。
他站起身,看了洛扶殷一眼,带着表情各异的瑾瑜和琳琅走出了水榭。
亭中一时间只剩下洛夫殷和那名青年两个人了。
洛扶殷“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系统”
“我更喜欢叫我伏魄,或者沧秋烨也可以。”
青年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用一双既纯真又妖媚的眼睛望着洛扶殷。
“你变了好多,无论是作为系统,还是作为沧秋烨。”
洛扶殷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格外专注。
沧秋烨轻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故意附到洛扶殷的耳边,呼出的热气惹得洛扶殷耳后的皮肤俱是一麻,恼人的热意蠢蠢欲动地泛了上来。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秦丰城吗”
洛扶殷克制住想要打他一拳的冲动,压下眉头,眼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她冷静道“你中毒了。”
“呿。”沧秋烨退开了几步,见洛扶殷与往日相比更显杀气腾腾的神情,感觉有些无趣,“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那你能说说为什么一定是你呢”
“因为你信不过别人。”
洛扶殷颇为冷淡地看着他,“如果说要论起谁更了解我的话,除了一直在我身边的狐焱以外,剩下的那个人就是你。”
“虽然说外界有很多人都想找到我的踪迹,但知道我可能会在秦丰城的人,除了你,我不做他想。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找到我,我猜应该是你身上发生了只有我才能解决的事,换句话来说,你是来求医问药的。”
沧秋烨自嘲一笑“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并不是临时起意才想起你来,因为我在两年前也才刚刚清醒过来。不管你信不信,我想找到你,不单单只是中毒的事。”
“你到底知不知道,殷情已经带着流云十八骑往秦丰城这里过来了。”
洛扶殷没有答话,只是听着沧秋烨继续说下去。
“秦丰城外的乱葬岗是隔开西京和东鲁的天然屏障,两国之间的关系从一多百年前开始就已经很紧张了,若不是那处乱葬岗,只怕西京骑兵早已经大举入侵。”
“乱葬岗”洛扶殷垂下来眼帘,纠正道,“那并不是乱葬岗,而是一处古战场。”
“好,按照你的说法,那就是古战场。”沧秋烨也没有在意洛扶殷的说法,接着说道,“那处古战场之下有一枚镇魔印,镇压着上古纪元的阴兵,要是让殷情再去拨弄封魔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洛扶殷凝视着水榭外的池水,神情淡漠到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许久过后,她才道“沧秋烨,你到底在怕什么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吗”
沧秋烨的目光瞬间凝滞。
他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洛扶殷“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封魔印本来就是殷情的东西吧又或者说,封魔印镇压下的阴兵本来就属于殷情,他遵循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的因果线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为什么要阻止”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沧秋烨也不再掩饰,一点都没有被戳破心思的不自在,反而大剌剌地坐了下去。
“你不在乎所有人到底能不能归位,也不打算做一名命运的阻碍者,”他深深地望着她的侧脸,“所以你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的答案”洛扶殷露出了一抹冷笑,“它很重要么”
园子外,琳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她望着瑾瑜的眼神仍旧懵懵懂懂,让瑾瑜看得直叹气。
“那位就是你喜欢的公子”瑾瑜似是在思考如何委婉地告知琳琅两人并不合适,“说实在的,既然是老师的旧识,那定然是从很小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就好比我和你一样。”
瑾瑜就差直接说一句“有人珠玉在前,你绝对没机会”的话了。她也不是说非要打击琳琅的自信心,只是转念一想,如果她身为一个男人,非要在老师和琳琅之间选,她也一定会选老师。
老师的优点太多了,与优点相比,不解风情好像都成了不值得一提的缺点,男人们不都喜欢见到高岭之花坠落神坛的景象吗
琳琅听懂了瑾瑜的潜台词,小声反驳道“万一他就是喜欢我这种小家碧玉呢前两天他还对我笑了呢”
“没可能的,”瑾瑜笃定道,“他对你笑肯定是在想这是哪来的傻姑娘,这么好骗,快醒醒吧小傻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错觉分明就是他喜欢我。”
“你,你说话不讲证据”琳琅鼓着腮帮子,忿忿地看着瑾瑜,“怎么会有这种事啊”
“你要证据”瑾瑜挑了挑眉,露出了一点不怀好意的眼神,“你还记得单方面痴恋老师的韩熹公子吗”
“记,记得啊那,那又怎么样”
琳琅的语气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乍一听中气十足,细听之下却能感受出其中淡淡的心虚。
“很好,那我就拿韩熹公子给你举个例子,”瑾瑜眯起了眼睛,“那是一个宁静的午后,韩熹公子在等待老师接见的时候,我恰巧路过他的身边,见他摘了一朵白色的矢车菊,正一瓣一瓣地扯下矢车菊的花瓣,每扯下一片花瓣,他的口中就会念叨着她喜欢我或者她不喜欢我,当扯下最后的花瓣是她不喜欢我的时,他又会自顾自地否认,说什么前些天她还对我笑了之类的话和你现在的情况简直一摸一样。”
琳琅“”我的老天爷,这画面感也太强了吧话说回来,韩熹公子原来是那种人吗
瑾瑜坚决否认自己是在造韩熹的谣,她脸上浮现出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和洛扶殷准备继续忽悠人时简直一摸一样,看透一切的逼格全线拉满,让人辨别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琳琅明显信以为真,她听着瑾瑜继续道“你要明白,在你对一个人有所期待的时候,你会渴望得到对方的回应和认可,当这种渴望过于强烈时,就有可能变成无法收回的执念。实际上,你喜欢的并不是那位公子,而是他所代表的理想的幻影真正的他,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残酷,就比如老师之于韩熹公子,明白吗”
沧秋烨和洛扶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出了水榭,刚刚好就将瑾瑜忽悠琳琅的话听进的耳朵里。
沧秋烨皮笑肉不笑“韩熹是谁”
“这不重要,”洛扶殷理直气壮道,“你难道不觉得瑾瑜说的很有道理吗”
“的确很有道理,”沧秋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总让我有种莫名耳熟的错觉,就好像某人也曾经这么一本正经地在我耳边循循善诱。”
洛扶殷一脸“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谁”的表情,她望着不远处交头接耳的两名少女,目光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
沧秋烨“左边的那个姑娘很像你,你教了个好弟子。”他所说的很像洛扶殷的人自然是指瑾瑜。
洛扶殷却摇了摇头,“光是像可没用,她要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不过是个过客罢了。但作为过客,哪怕聚少离多,也还是希望所有人能有更好的未来”
“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