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时节, 正值春日之始,桃花烂漫的时节。不知不知觉之中,这已经是洛扶殷在秦丰城所待的第八个年头, 她这几年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鲜少出远门, 整个人销声匿迹到外头的人差不多都已经遗忘了琴公子的存在。
这正是洛扶殷想要的。
她住在秦丰城的这座小院子里,教授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最开始的学生已经能够独立地跑去外头的世界四处闯荡, 一时间, 洛扶殷的身边只剩下琳琅和瑾瑜还在陪着她继续教授年幼的孩子们。
八年的时间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 足够一个原本只到洛扶殷腰际的孩童成长到比她还要还要高大, 也足够洛扶殷送走了一个本就濒临死亡的朋友。
许师傅走了,他的时间留在了两年前的那个绿树成荫的夏季。他唯一的女儿接到他病危的信件后,急匆匆地从远方赶回,按照当地的习俗, 将他的悬棺安放在了他妻子的身边。
洛扶殷、乌老、乌木雅还有一众留在秦丰城的孩子们,手捧着雪白的鲜花, 在许师傅的棺椁彻底放置好后,将无数的花朵投进了悬崖之下他来时呱呱坠地, 哭声嘹亮, 死后便让他的灵魂伴随着彼世的鲜花与芬芳, 安静地离开罢。
一个人, 逝去了就是逝去了,没有来世,也不会有轮回。
也许洛扶殷会在若干年后见到一个和许师傅分外相似的人,可说到底, 无论再怎么相像,那个人始终不会是洛扶殷曾经认识的许师傅。
生命如此脆弱,却也独一无二。
乌老仍旧和洛扶殷一起住在院落里教导着学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屋外的青草一茬一茬地生长着,屋内的学生也从最开始的十二位变为了如今的四十多位,洛扶殷给予了他们成为武者的机会,也告诉他们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被埋下种子的孩子们通过了洛扶殷的考验,如快乐的小鸟,自由地奔向了广阔无垠的天空。
而作为师长的洛扶殷,只能站在城门口,默默地目送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
离别总是无可避免。
洛扶殷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她不知道还能作为一个老师工作多久,心里也总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马上就要到你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马上”又是多久呢
洛扶殷觉得心里有些惆怅,背起腰篓进山采药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并且往往在山中一待就是一两天,因此也并不清楚家里的几个正值怀春年纪的女孩子们最近到底在做些什么。
琳琅最近总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连瑾瑜让她来药庐帮忙,也时常看着药材就开始发起呆来。
瑾瑜停下来手中捣药的药杵,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几天怎么老是频繁地走神”
“啊”
琳琅回过神,抬起头迷茫地望着瑾瑜。
“没,没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目光有些闪躲。
瑾瑜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严肃地盯着盯着琳琅“老师临走前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什,什么事”
琳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后,猛然间意识到洛扶殷根本就没布置什么任务给她。她随即睁大了眼睛,生气道“瑾瑜姐姐,你诓我”
瑾瑜抱着胸“你这样还说没什么事本来人就不怎么聪明,现在看上去更傻了”
“我才不傻呢”
琳琅郁闷道。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桃树下,整张脸都几乎皱在一起。
“别纠结了,”瑾瑜走至她的面前,掐了掐少女的脸颊,“我的琳琅那么爱俏的一个小姑娘,愁眉苦脸地就不好看喽。”
“瑾瑜姐姐,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和老师简直一摸一样,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长大了”
琳琅忿忿地抬起头,怒视着琳琅的眼睛。
“好好好”
瑾瑜微微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继续捣起药来。
“现在长成大人的琳琅可以对姐姐说一下自己的小烦恼了吗”
“烦恼说出来就不是烦恼了,”琳琅鼓着腮帮子小声嘀咕道,“瑾瑜姐姐你也不能让人家立刻就喜欢上我”
“哟,”瑾瑜显然没有错过琳琅方才小声的自言自语,挑了挑眉,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有喜欢的人了那我的小琳琅是真的变成大人了。”
琳琅不答话。
许久过后,伴随着药杵击打石碗沉闷的声音,琳琅这才小声道“瑾瑜姐姐,我喜欢的那个人生了很严重的病,你可以让老师帮忙瞧一瞧吗”
“为什么不直接跟老师说”瑾瑜疑惑地看着她。
琳琅“他住在城主府,老师不喜欢白城主,估计也不会愿意去救和白城主有关的人。”
七年前,自从洛扶殷给白子臣解决寒泉和火鳞后,白子臣在这期间也曾多有拜访,但洛扶殷不管对方如何威胁强迫,答案都只有两个字不见。久而久之,孩子们也都知道洛扶殷对白子臣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观感,也就鲜少与这位白城主接触。
正是因为如此,瑾瑜对于琳琅喜欢上白城主府中的人这件事,才会更觉得奇怪。
她蹙起了眉头“你去了城主府”
“当然不是”琳琅当即否定,然后吞吞吐吐道,“其实是前几天的簪花节啦,你知道的,老师她不喜欢出门,我就一个人上街溜达了一圈,就、就遇见了他。”
“一见钟情”
瑾瑜觉得琳琅有点不靠谱。她的某些观点和洛扶殷是惊人地一致,都不怎么看好“一见钟情”这件事,洛扶殷认为这是见色起意,巧合的是,瑾瑜也这么认为。
他们这批洛扶殷最初的学生里,年纪最小的琉璃都已经在前几个月里跑出去浪迹天涯。唯有琳琅屡屡无法通过洛扶殷的测试,与自愿留下的瑾瑜一直待到了今日。
瑾瑜没有看不起琳琅的意思,她只是认为琳琅还太年轻了,这当然不仅仅只是在外表上,而更多的则是在心理层面上。
琳琅处理事情太过理想化,做事也莽撞,就这样让她跑出去未免也太不让人放心了。
瑾瑜眉间的褶皱更深刻了。
她想到的事情更多一些,比如这个能够住在城主府的人是谁他又为什么来到秦丰城琳琅说他生了病,什么病不能找名医,还非得来秦丰城这种小地方
只怕来者身份并不简单。
瑾瑜也听乌老说过,秦丰城以外的世界,有很多人都想找到老师,他们会出于各种目的招揽老师,有的是为她的医术,有的是想要老师利用绝脉之体为他们冲锋陷阵,有的则是想要老师珍贵的心头血。
以上所有的事,无论是哪一种,对于老师都不是很有利,尤其是在老师如今还有牵挂的情况下。
瑾瑜又看了一眼琳琅,对方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央求的目光望着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瑾瑜鲜少见到琳琅求人的时候,因此便忍不住软下了心肠。
“这样吧,”瑾瑜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老师和乌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如果你想找医生治病救人的话,我也可以去试一试。”
“我可以解决的话,就不用麻烦到老师和乌老了。”
“这样好像也可以。”
琳琅眼前一亮,全然没有意识到瑾瑜想要借此先行打探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翌日清晨,她们俩正打算出门时,便远远地见到洛扶殷扎了个半头,戴着斗笠,背着药篓走了回来。
她见瑾瑜和琳琅正打算出门,便问道“你们俩打算去哪儿”她的视线落在瑾瑜斜挎着的药箱上,询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琳琅顿时眼前一亮,动作快到连瑾瑜都来不及阻止。
“老师老师,我们正打算去城主府呢”
瑾瑜叹了口气,捂着脸,暗道真是马失前蹄,祸不单行。
洛扶殷了然道“你们不用去城主府了,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瑾瑜有些讶异,便听见洛扶殷继续说“城主府的那位客人说起来还是我的旧识有的时候,不想面对的人或事总会有面对的一天,我逃避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瑾瑜不解地看着她。
“是白城主亲自带着故人在城门口堵截于我。”
洛扶殷脱下了斗笠和蓑衣,将其交到了管事的手中,“既然你们也要去城主府,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吧。我的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也就是比别人多认识几个大人物罢了。”
“那您这是”
瑾瑜的心里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见老师的表情不太好,便直觉这位故人来者不善。
“老师,”瑾瑜欲言又止,扭过头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琳琅,“您还是先”
她的话还没说完,洛扶殷便笑道“傻孩子,这个世界就这么大,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我自问行得端,坐得正,从未做过一件亏心事,便是要面临着豺狼虎豹又能如何”
一句话,堵截了瑾瑜所有未竟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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