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我不要下这里,这一步不算。”
“观棋不语真君子,举棋不悔大丈夫, 我已让了你两子。”
“我又不是什么大丈夫, 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明知道下不过你,我才不要遵守这个规矩呢”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长姐与女人对弈,长姐正举着一枚黑色的棋子,皱着眉头左右为难。直到她像是瞧见了什么宝物似的, 沾沾自喜地将黑子落在了那纵横交错的节点上“你这次肯定没辙了吧,我赢定了”
女人看起来似是有些无奈。
少年又见她执起白子,中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白玉表面, 沉吟片刻后便落子堵住了黑子所有的退路“就这样吧。”她的语气云淡风清, 不疾不徐,仿佛赢得这场棋局的胜利并不算什么。
朝阳公主微微一愣,继而紧紧的盯着黑白子, 发现实在是退无可退,就算是悔棋也没办法直指胜利时,便臭着一张脸丢了棋子“不玩了, 没意思”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落在了一旁的象棋上
“我们比象棋吧”
象棋
洛扶殷皱了皱眉, 推脱道“我不太会。”
不会好啊, 就是要你不会
朝阳公主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一刻钟后
“你不是说你不太会象棋的吗”
朝阳公主盯着自己被“炮”直接轰掉的“将”, 不敢置信地攥紧了手底下柔软的坐垫。
“的确是不太会。”洛扶殷想了想, “大概仅限于只知道规则这一块。”
“”
朝阳公主绝望了。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傻。能让那个人特意吩咐用上软筋散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简单角色,怕是不给她下药,她随时随地都能给你溜个无影无踪。
“所以,你还要继续吗”
洛扶殷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现在貌似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她看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少年帝王,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少年帝王顿时看懂了她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种不能直言的羞耻,少年苦兮兮地瞥向了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长姐,希望对方能够稍微搭理一下自己这个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幼弟。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眼见着长姐正陷入魔怔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求助的目光,少年又再次将目光投向洛扶殷,干巴巴地问道“你很擅长下棋吗”
“不,我并不擅长。”
洛扶殷想也不想地否决掉了这一点。
朝阳帝姬闻言,终于抬起头,悲愤道“你胡说这还叫不擅长”
洛扶殷安静地看着她。
朝阳帝姬被她盯得心里发慌,却仍旧色厉内荏“如果像你这种人都不算擅长的话,我们这叫什么”
洛扶殷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也许是臭棋篓子吧。”
女人被她冷不丁的嘲讽噎得说不出话来。
洛扶殷嘴角微勾,继续说了下去“有些人天生不擅长与人执子对弈,便做了另一人的棋子诱人入局。棋道也好,人道也罢,行将踏错,棋差一招,便自有输赢。”
“我不愿去算计他人,便也做不得这执棋者。既然帝姬与我皆深陷囹圄,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总也好过这无休止的机关算计”
她这话一出,偌大的房间里死一般地寂静。
少年感觉空气都快要凝聚了。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挪向长姐。
只见长姐的面上褪去了那一层虚假的笑脸,一双上扬的细长狐狸眸子越发显得幽邃了起来。她蓦地轻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诡异突兀。
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艳丽的帝姬站起身,弯下腰凝视着洛扶殷的眼睛“像你这样的”
她缓慢的呼吸带起一阵香风,不同于寻常女子身上浓烈的脂粉气,那是洛扶殷说不清的暖融融的气味,只消一缕,便能让人面红耳赤。
洛扶殷冷冷地看向了她。
“天生的美人,在这里只能被作为容器与工具。”
朝阳帝姬的手很美,手指间几乎没有一点茧子。她的指腹也是异常柔软,柔软到洛扶殷甚至联想到了天边的云朵。
“你知道要让美人变得活色生香,需要经历什么吗”帝姬终于触碰到了那心心念念的嘴唇,就如同她想象中的那样温软芬芳,自带淡淡甘冽的香气,“美人就像是花,维持花期需要特殊的手段,除了养在温室里,还要定时为她松土除虫,剪去一切多余的枝枝叶叶。拥有权势和力量的人上人,最爱的就是这样精致的陪衬。”
“你想说什么”洛扶殷的语气很淡,要是仔细听的话,还能从那抹淡中听出轻微的疑惑。
朝阳帝姬微微一笑,“当然,也会有人最爱野地里的玫瑰,那种花浑身是刺,一不留神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那是与温室的花朵完全不一样的姿态,锋利又骄傲,会让人有种想要折断她脊梁、将她掌控在手心的冲动。”
“凛冽的美,脆弱的美,张扬的美,温和的美在我看来都作为美人的一种独特的姿态,你应该庆幸你在我眼中是个美人。”
“我不是美人。”洛扶殷反驳,“在我眼里,人不是花,也没有美丑之分。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不,恰恰相反。”
朝阳帝姬的手指反复地在她的唇角摩擦,下一秒,她做出了个让少年惊掉了下巴的动作
那属于美人的暖香,骤然间与另一道清澈甘甜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洛扶殷只觉得唇角好像被什么湿润柔软的物什蜻蜓点水地一触而过,周身被奇特的香气笼罩起来,逐渐地侵染了她的神思。
“你”
虽然洛扶殷自认也不是什么纯粹的直女,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崇尚男女搭配的世界,竟也有人大胆至此。
“很惊讶吗”朝阳帝姬略有些无辜睁着眼睛,“我倒觉得你应该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不在意也不能这样”洛扶殷那点微末的羞耻心终于有了探出脑袋的趋势,“你不是喜欢男子吗”
朝阳帝姬撇了撇嘴“纠正一点,不只是男子,好看的人我都喜欢。”
“”
洛扶殷被她闹得彻底没了脾气。
她略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直言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你的立场了。帝姬请放心,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希望牵扯到任何无辜之人。”
女人越是思索,越是觉得浑身无力,便下了逐客令,将逗留许久的两人赶出了房间。
偏殿外,朝阳帝姬神清气爽,连着眉梢眼角间洋溢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气。
少年搓了搓手,迟疑道“长姐”
“嗯”
“那好像是你的初吻吧。”
女人的背影顿时一僵。
“哈,你在说什么”朝阳帝姬死鸭子嘴硬,“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初吻,我的初吻早就贡献给了某个小白脸了好不啦”
这种奇奇怪怪的语气,果然还是初吻吧
少年捂着脸。
“不过,味道好像还不赖的样子,搞得我还以为吃到了薄荷糖,改天就让厨房做薄荷桂花糕好了。”
少年“”这种姬里姬气的发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边两人越走越远,另一边洛扶殷的房间内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袭棕红色的棉麻长袍,腰间缀满了叮叮咚咚的银器,清脆的声音随着他的走动,在偌大寂静的宫殿内还带出了回声。
洛扶殷坐在软塌上,毫不在意地抬起头看向了他。
方才她感觉到岁彩在她的手腕处发抖,一个劲儿地往里头躲,便知道来人恐怕是个狠角色,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算得上老熟人的人物。
“客靡央。”
洛扶殷看着越来越近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好久不见。”客靡央那双浅曈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极为特别的冷,“你瘦了。”
洛扶殷蹙了蹙被描摹得十分精致的柳叶眉。
客靡央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女装时的模样。美人总是这样,淡妆浓抹总相宜,他从前觉得洛扶殷太素净,可现在却又认为她浓烈得不可直视,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撩拨着人的心弦。
譬如现在,哪怕她的表情不算好,却也难挡那种独特的精致感。
真美啊
客靡央恍惚地想道。
“看来应当还有端玄吧。”
事关于客靡央与端玄,没有谁比洛扶殷更清楚两人的关系。明面上来看,两人一个是南疆密宗的暗帝,另一个是天机楼的主人,彼此间半点也搭不上什么关系,可洛扶殷却知道,两人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导致端玄的地方必然会有客靡央,有客靡央的地方也必然会有端玄。
“所以,是谁的主意”
女人冷冷清清地问着,那双凤眼一如既往地清澈到凌厉,莫名地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客靡央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