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殿内,赵琰刚接到线报,完颜沧月登基为帝的消息,拳头松松紧紧,心也没个安定。松的是,完颜沧月北归,前线的压力暂时没那么大了;紧的是,完颜沧月都登基了,敌国有一个年富力强又野心勃勃的国君,赵国前景更堪忧
虽然他也是正当盛年,对待国事无不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可是这些年的战争中,他只觉千千万万的军士都是像他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一败再败,一退再退难道天意如此赵国气运日薄西山
想到这里赵琰想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这样想
当卓渊和申思尧灰头土脸的来见他,又只带回来云树的威胁之语后,赵琰再也忍不住,抓起手边的玺墨就摔了出去,骂道“废物废物谋划这么长时间,一个女人都抓不来朕要你们有何用”
卓、申两人脑门儿贴在地砖上不敢抬头。“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赵琰在书案前走来又走去,越走越生气。“她竟然还敢威胁朕哼她可真是能耐了朕要看她还能反了天”怒火升腾的赵琰抓起茶盏又在地上摔得粉碎,溅得灰突突的卓、申二人一头的茶水、茶叶、碎杯渣也未敢移动分毫。
“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好生思过”
“臣告退。”
申思尧的手脚绵软无力,起步时犹困难,他起身不利索,卓渊扶了他一把。申思尧看不上这个被女人折了心志的上级,挥开卓渊的手要自己爬起来,爬了一半,起身失败又重新摔到地板上,地上的碎杯子划伤手臂,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灰色衣袖。
卓渊握住申思尧的手臂,低声道“圣上面前,别闹了。”
怒火犹烧的赵琰发觉申思尧的不正常,喝道“你那是怎么了”
申思尧推开卓渊的手,身子控制不住似的“扑通”一声重新跪了下去,眼角泛红。“回圣上,臣,臣手脚俱废,怕是无法再担都虞侯之职。”
赵琰气的拍桌子,“你们竟还给朕留着这样的惊喜卓卿呢你也成废物一个了”
卓渊重新跪了下去,“臣,无碍。”
赵琰喝道“这是出自云树的好手笔”
“是完颜沧月。”
“完颜沧月岂会放你们回来”
“是云树,从完颜沧月手中讨来我们二人的性命,后,后又放了我们”申思尧声音越来越低。
“又是云树又是云树云树成精了不成”
申思尧还想要弥补点什么,“我们本来抓住了云树,但是她当时伤势过重,再动就会没命。我们,我们就被完颜沧月追上了,然后就,一败涂地。”
功败垂成
让他们拿饵钓鱼来,结果损兵折将不说,还被恶鱼威胁赵琰气得不想说话了。
“滚出去”
卓、申二人退出去后,赵琰越想越气,一扬手将案头的折子挥了一地。天天批这些狗屁不通的折子做什么没一个能帮他解决问题的
一心改革的李宰辅没了,投笔从戎非常成功的卓知州没了,拎得出的大将损的损,折的折,本以为卓知州的儿子能子承父业,但看他今天诺诺无声的蔫样子,怕也是指望不上了
赵琰的焦虑又添一成,在大殿内又怒又郁的转了许多圈都无法平息,摔袖出了太初殿,内监、侍卫忙跟上。
在一个偏僻寂寥的小院内,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声尤为突出,那是一个身形极为削弱的人在院中四处乱跑,无片刻安宁,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赵琰没有着人虐待他,可那崭新的衣衫穿一天,就能被他弄得又脏又破。刚救醒他时,他便这个样子,还以为是装疯卖傻,后经御医诊治,确实是疯了。
御医说,或可一试,但赵琰没让试医好了他,他跑的利索,不如让他疯着,圈着,是对云树的惩罚,也为留待他最后的价值。
赵琰有时会立在廊下看他,就像现在这样,看多了,就觉得就像有一个无形的手,在指示着他做许多疯傻之举,一刻不停;越看越觉得他失了一缕重要的魂魄。
这个人立在云树身边时,英俊挺拔玉树临风的样子早没了。这几年来,他越来越瘦,越来越像个鬼,而失偶的云树有了孩子,依附一个又一个男人,如今,她要回来找他算账了
赵琰苦笑。
疯傻的宋均抹着眼泪跑过来,又忽然揪去赵琰腰间的玉佩,大笑着跑开。
赵琰也没跟一个疯子计较,任他拿了去,心却不由自主的想这个疯子是怎么得到云树的心的
这么想着,一封战报急急送来。赵琰按按脑袋才展开看果然又输一阵,只是对方这一仗打得挺硬
一艘小战船,几十人的甲兵,一点不晕船,战法凶狠利落,来到江中直接对赵国巡航的船只发难。在救援到来之前,对方已经连人带船都拿下,驾着船去了对岸。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赵琰觉得这是挑衅来自云树的挑衅
这不只是挑衅,也是云树为了坐稳帅帐的实力展示。
江北真国帅帐内,云树向赵拓道“这一战,你可服了”
这干净利落又凶狠的打法,赵拓心里挺佩服的。在陆地上叱咤风云的赵将军,在水面上可没这么威风过,慨想千军万马都能有这样的雄风,赵国何愁拿不下可是他不愿意承认。还是觉得完颜沧月太儿戏了不仅把云树弄到军营里,还要他把帅印给她,听她指挥还要全力配合她的要求她女扮男装就真把自己当男人了还带着个小孩子来军营简直胡闹
云树又劝道“大丈夫目光当放长远。我并非前来抢赵将军的军功,而是助赵将军破临安城。军令出一,才不会自行乱了军心。待破了临安城,这帅印,自当重新回到赵将军手中。”
“你一女子,放着安逸日子不过,带着幼小的孩子来这里,你图什么”
“图,我跟赵琰有仇心结不得解,日夜寝食难安”
赵拓看了一眼旁边昂昂立着的小云昭,故意为难道“你说一年拿下临安城会不会太久”
“铸船、止晕、练兵、造势,都会需要些时间”
“铸船已有的船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你能铸出让人不晕的船”赵拓禁不住有些激动。兵士晕船之事他是束手无策。
“想知道”
赵拓矜持道“嗯,可以说来听听。”
云树嗤笑一声,“帅印拿来,本帅就跟你多讲讲。”
赵拓不说话了。
“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再说,你们不是奉行强者为尊吗难道赵将军要为我破例”
“你带着孩子进军营已是破例”
云树敛了好脾气,“我没有时间跟你耽误。你说话做事要像个男人,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不配统帅三军”
赵拓被说得禁不住耳朵发热,他本是一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人,只因为云树是个女人,两人又有些前嫌,心中确实不平,又加上他懂得完颜沧月信中的暗示,这才反复刁难。
“听闻云爷枪法了得。若能赢了我,我就奉上帅印,由你差遣。”
云昭人小脑子清明,嫌弃道“这个大人好不要脸啊”
云树清清嗓子,“昭儿,不可骂人。”
云昭“喔”了一声,“昭儿看不上此人。”
赵拓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亲儿子”挤兑人的方式如出一辙。
赵拓对战的提议让云树下意识按按左肩。
云昭眼明,急道“不可以,您的伤才刚好些。”
“你受伤了”
“嗯。你此时即便赢了我,也胜之不武。”
“云爷康健,尚有一手好枪法,如今废人一个,更是难当主帅之任。”
“我不是有赵副帅吗”
“本副帅又不是你的”赵拓此言一出,又觉似乎用词有些不妥。
云树却接道“不是吗这信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信件所用为私印,不可与圣旨等同。”
“你若执意要求道圣旨,我就着人去京城讨一道。你知道的,圣旨我是一定能讨来的。可是你我为帅印起争执,于军心不利。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赵副帅熟知兵法,不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赢了我,我听你的。”赵拓坚持道。
云树无奈,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云昭抱住了云树的腿阻拦,云树抚抚他的脑袋,低声道“放心。”
云树出了帅帐,披坚执锐的赵拓已巍巍然立在练习场中,周围挤满了赤膊的军旅莽汉子。
云树摊摊手,原地转了一圈。赵拓竟会意,抬枪指了指兵器架,云树在兵器架前转了一圈,看中一把劲力的弓,边上倚着一壶箭,回身道“没有铠甲啊”
赵拓又一次会意,一时也没有适合云树小身板的铠甲,为示公允,就把自己的铠甲扯了。在他扯去最后一片铠甲时,云树迅捷扬手背上箭壶,几乎同一时间,长弓一挥,三支箭羽已然飞射而出。
赵拓惊诧之余挥枪格挡,吼道“比枪啊”
云树道“赢了就好”
一壶箭,一张弓,云树硬是射出了不绝流矢的影像。
众军士忍不住纷纷喝彩。
赵拓一把枪转成花,箭羽纷纷落地,人也向云树扑来。云树的箭羽忽然停了一息,赵拓挥枪一收,正欲说话,又一枝箭星火流星般直击面门,此时,再抬枪已有些来不及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