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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快意
    西街芙蓉巷的某处僻静宅院,约在半月前换了主子。这户人家来头似乎不小,护院仆从加起来,浩浩荡荡地约有百来人。

    只是低调得很,搬进来之后,从未与周围邻里往来,平日里也总是门扉紧闭。

    今日,却迎来了一位尊贵客人。

    有心人留意到,那客人衣着华贵、举止风度翩翩,正是这段时间在县衙落脚的京城贵客,县令大人刘武进这段时间挖空心思招待的对象皇甫述。

    皇甫述骑马来的,骏马被门房小厮牵走照料,他本人则被管家请入,带到前院的会客厅稍待。

    后院,接到他拜帖的靖王妃微微蹙眉,道“皇甫家的人,一向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还说要探你的病”

    顾休承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便道“见一见便知。”

    “你别起来,我去。”

    顾休承前段时间病情凶险,好容易稳定下来,靖王妃待他却更比从前小心谨慎,“你就在这儿好好躺着,若他找你有什么事,我为你转达,若无事,就把他撵走。”

    顾休承微微一笑,没拒绝长姊的好意。

    皇甫述等了盏茶功夫,主人家才姗姗来迟。来的不是病世子,而是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的靖王妃。

    皇甫述也并不失望,毕竟他也不是为了顾休承来的。与靖王妃寒暄几句后,他便有意将话题往世子最近的大夫身上引,靖王妃却无意与他多谈,只简单一句“医术尚可”的评价。

    皇甫述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顾休承药石罔效,注定英年早逝,既如此,何必为难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若真叫这病世子死在初念手里,恐怕她难以顺利脱身。

    毕竟这位靖王妃,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顾皇后,是出了名的偏袒弟弟,因顾休承早死迁怒赵国公府,几代公卿的大族,竟在她荣登后位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湮灭了。

    也不知前世,她是如何斡旋的。皇甫述想着初念的手段,心知就算没有他,此事她也能顺利解决,只是必定要吃不少苦头。

    而他,却再舍不得她吃苦了。

    皇甫述不好直接从靖王妃手中抢人,只得另想他法,比如,为那顾世子再推荐几个旁的大夫。

    要迁怒就迁怒旁人去。

    正酝酿着如何开口,却见一名婢女匆匆走进来,对着靖王妃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原本姿态闲散的靖王妃骤然坐直了身子,脸色也黑沉下来,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客人才在,抬手端茶道“皇甫公子请见谅,我府上出了些事情亟待解决,不便招待了。”

    皇甫述来意尚未说明,哪里甘愿这样被送客不过想来确实是出了什么事,靖王妃竟等不及他起身,便匆匆离开。

    皇甫述心中不安,还有什么事能让靖王妃如此失态

    莫非,是顾世子的病情

    想到这儿,皇甫述也顾不得失礼,无视前来送客的管家,跟着靖王妃往内宅走。管家未能阻止,竟让他一路跟到世子的院落。

    这一进去,皇甫述便愣住了。

    原以为病入膏肓只待阎王索命的顾世子,竟坐在轮椅上,被随从推了出来。他膝上盖着薄毯,脸色看起来略显苍白憔悴,除此之外却并无半分不妥,绝非传闻中命不久矣的模样。

    难不成,这个相貌出众,长得跟靖王妃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并非顾世子本人

    不待皇甫述深思,此人脱口问出的话,让他又是一惊。

    “阿姊,我听说姜大夫回来的路上遭遇流匪,是真的吗”

    靖王妃连忙安抚他,道“不用担心,季轻已经派了好些人去找了。你不要着急,姜大夫不是说过,要你保持心平气和吗”

    顾休承点了点头,看向不请自入的皇甫述,眉心微蹙“这是皇甫公子”

    皇甫述却顾不得寒暄,焦急问道“你们说的姜大夫,是初念吗她出什么事了”

    靖王妃未料到皇甫述一路跟进了内宅,正要送客,闻言不由得多问了句“皇甫公子,认识姜大夫吗”

    “先别废话了,她到底怎么样了”

    这不客气的态度,让靖王妃将最后的客套也收起来,冷声道“此事与皇甫公子无关,今日你来探望舍弟,心意我们领了,现在还请公子尽早离开,我府上现下正忙着,恐怕无暇招待。”

    皇甫述见问不出什么,也无心纠缠下去,匆匆离开顾宅去找曹良,令他派人立刻去打探情况。

    此事倒也并不难查,不到两个时辰的光景,下属便前来回禀,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县令刘大人派人乔装为流寇,劫持了为顾世子诊治的女大夫。现在那个大夫人还没找到,靖王妃已经派人围住县衙,登门找刘大人质问情由了。”

    “刘武进,他怎么敢”

    皇甫述头晕目眩,这才想到,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前世他在山梅县街头惊鸿一瞥,远远瞧见了初念,便对她一见钟情,无奈当时没找到她的人,只能遗憾错过。第二次见面,便是在刘武进招待他的宴席上。

    那时,席间似乎还发生了一桩冲突,好像是初念的表兄前来找她,场面闹得十分难堪。原本皇甫述还有些介怀,经那位表兄一闹,他才知道,原来初念她并非风尘女子,而是被迫的。

    却没深思过,原来,她竟然是被刘武进强抢去的。

    皇甫述心中翻江倒海,面前,那下属在继续禀告“听闻这刘大人性喜渔色,见到貌美妇人便会设法收纳后宅,那位姜大夫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恐怕是因此才招来横祸。”

    他忍着各种暴戾的情绪,冷冷一笑“走,我们也去看看。”

    县衙门口,里里外外围着许多人,堂上,一人持剑站立,正是季轻。他正在质问县丞相刘武进的下落,对方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二话不说,拔剑相向,那县丞才吞吞吐吐地交代“大人今日兴致好,在后院与姨娘饮酒。”

    光天化日之下,身为一县父母官却不思公务,竟公然白日宣淫。难怪此人闪烁其词,却是为他主子遮掩,季轻不与他为难,冷着脸道“去把他给我请来。”

    那县丞跌跌撞撞地去了,半晌没见回来,季轻正等得不耐烦,正要另外遣人去,却见那县丞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地前来回禀“不好了,大人出事了大人不见了”

    皇甫述赶到时,正是这样一副混乱场面。

    却说那时,初念从马车中偷溜出去,其余众人忙着打斗,竟一时无人留意。她成功潜入等身高的草丛中,悄无声息地远离了现场。

    自然不能再走大路,她专挑僻静无人的山野小道,疾走一刻钟左右,才发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门口竹竿上晾晒着一身青色男装,她摸出两个大钱放下,趁无人注意,将那衣物捞走,寻到一处无人的溪边套在身上。再从包裹中取出一张材质古怪的柔软面具,用药水均匀涂抹一层之后敷在脸上,如瀑青丝放下,用手指梳理成男子发髻的样式,用布条与树枝固定在头顶。

    再转身时,已是一名面目平平无奇,落入人群也不会惹人注意的普通少年。

    初念已经计划好,待将山梅县的诸事处理完毕,她便去京城。

    殷氏固然有诸多她很讨厌的人,但父亲、六哥的恩情,她却不能不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大家子走向覆灭。

    为此,她闲暇时间便开始采买、制作各种可能派得上用场的物件,这个用于易容的面具,也是前不久才制成的。

    她本没打算这么快就用上。

    那个县令刘武进,包括前世那些对姜家落井下石的各位,初念并没有准备什么先发制人的招式。虽然他们前世恶事做尽,但今生只要不来招惹她,她可以当作没那回事发生。

    毕竟这世道早就乱了,天底下恶人那么多,难不成要见一个杀一个

    就算是她自己,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然而,当她认出那个斜眼衙役,得知刘武进竟然在她如此深居简出避免麻烦的情况下,还要找上门来,心中到底还是没忍住燃起一簇怒火。

    一个两个,都当她是泥塑的不成

    远居京城的那位赵国公夫人,她暂且没那么长的手去收拾她,近在眼皮子底下的刘县令,难道还要再一次任他欺凌

    若是这点儿事她都不能解决,而是等着旁人或能够或不能的解救,她重活一次又有什么意思

    改头换面的初念不再遮掩行迹,落落大方地迈上了官道。

    她脚程很快,疾速奔走时甚至忍不住暗生感慨,活着真好,年轻真好,能够健健康康、能走能跑能跳,真的很好

    前世的她,因被人暗算,徒有一身好医术,并有天纵奇才的师父在侧精心调理,每日也不过苟延残喘,抱着一副残破身体徒劳等死罢了。

    那时的她,偶尔也会妄想着,若是能有一副健全的身子,许多事是否都可以被改写

    而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面前,她为何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不妨从现在开始,便快意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