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到了周村,一路没怎么费劲便打听到了村长周福家。周福的儿子去年成了亲,新盖的院子有不少空房,专门腾出来给姜家人住。姜承志租钱给得大方,周家便将他们的吃食也包办了。
初念拎着大包小包进门时,受到了热情的欢迎。她跟众人寒暄了几句,就连神情冷漠的秦氏也主动打了声招呼,才得以进屋去跟姜道飞说话。
周家人留了午饭,饭后初念到底没忍住,私底下重新查看了一遍姜道飞的伤势,仔细地把了脉,知道他恢复良好,这才放了心。
姜道飞知道她即将为顾世子拔毒,便没有强留她在周家待着,又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推敲了一番,便放她离开。
姜承志出门相送,一路上神情都有些不安,直到初念准备上马车,才忽然开口道“山上的房子已经开始重建了,等你有空时,我带你去看看。”
初念便说好。
姜承志又说“我娘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有心的。我看她也有些后悔,你不要生她的气,等房子盖好了,就回来住。咱们一家人,还跟以前一样”
初念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只能沉默。
若她只是真正十四岁的姜初念,她不会想那么多未来,或许会跟秦氏闹别扭,却不会离开这个家。但她已经活过了一世,心中装了太多恩怨,她会毫不犹豫尽自己所能,改变舅父不公平的命运,但这件事结束了,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她,早晚会离开山梅县。
姜承志说这些,其实也并不为得到她的回答,更多是安慰说和。
毕竟在他看来,初念除了回来,还能去哪儿呢
道别后,初念就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路都很是颠簸。初念心中装着事,也就没有留意外头的动静,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初念疑惑地挑开扯帘,只见此处依旧是荒山野岭,根本还没到县城。
而此前一直守护在马车前后的护卫们也停下了,其中那位领头的护卫拍马上前,在车窗外低声对初念说道“姜大夫,有人拦在前方路口,怕是要对我们不利。”
初念心中咯噔一下,警惕地问道“是什么人,可看清楚了”
“看起来像是流寇。晌午我们出来时便有个人远远坠在我们马车后头,当时没有别的动作,我们以为是同路的乡亲。结果现在回程那人又出现了,身边却多出了十多个同伙,看样子,是打算前后包抄我们。”
这些年世道混乱,很多地方发生了天灾人祸,流民背井离乡,有不少落草为寇,四处流窜作乱。
初念顺着那护卫的视线,将身子探出车外去看,果然看见马车前后各有十多个手里拿着棍棒的汉子在靠近。马车停下来的动作,非但没有令他们停下脚步,反而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棍棒,再不掩藏行迹,明目张胆地快速靠近马车。
初念眯眼打量着那些人的模样,他们衣衫褴褛,乍一看确实有点像流民匪寇,但当她看清其中一道眼熟的身影,便知道他们真正是谁了。
马车前方的汉子们,隐隐以一个斜眼中年男人为首,听令行动。
前世,便是这个斜眼小吏,带着一众衙役,挥舞着杀威棒打到姜家来,将她抢去了县衙。而此时,这人却没穿皂服,打扮得匪里匪气,但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要做的事情多半却没什么区别。
初念心中冷笑,却忍不住回想着这次她在山梅县城深居简出,可没有偶遇过那个脑满肠肥的县令刘武进,可为什么,这些人还会出现
“若是他们动起手来,你们几个,可有胜算”
她今日出门,只有四个护卫随行,跟对方相比数量太过悬殊。不过那些人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战斗力也就是民夫水准,而这几名护卫却是靖王妃手底下卖命的,实力应当不差,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那护卫见贼人就在眼前,这小姑娘却神情淡定面无惧色,心中难免有些惊讶佩服,口中却只是尽责答道“我等必定尽全力保护姜大夫的安全无忧。”
初念听话辨音,便知道他们多半应付得了。
然而,到底不是自己的人,她也不能完全信任,想了想,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找出一瓶近期制作的药水,悄悄握在手中。
此刻,马车外已经开始打斗起来。那些人靠近马车后,二话没说直接动手,根本不提此举的目的为何。几名护卫大哥也不是吃素的,果然不负期望,来一个踢走一个,来两个击退一双,并抽空点了一根传信烟花。
一道白雾窜向云端,在半空发出一声爆响。这道烟花让偷袭的这些人骤然紧张起来,有的干脆扔掉手中的棍棒,从身后拔出刀剑来。
透过车帘缝隙观察外界的初念,不论是动作神情还是内心,都意外地十分平静。
刀枪箭雨中死过一回,再次遇到同样的事,竟然也不觉得恐惧了。
双方缠斗了片刻,那些来人见这两个护卫实在不好应付,便彼此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等扑上去缠住护卫,斜眼汉子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摸到马车边上,竟想偷偷将车内的初念带走。
只是,车帘才被掀开,便有“滋滋”两道极为轻微的声音响起,斜眼汉子只隐约看到一阵呛人刺鼻的水雾向自己面门喷过来,随即眼部传来一阵火辣灼痛,顿时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啊”地一声惨叫起来,而后小腹被人狠踹了一脚,直接摔下了马车。
用花椒、吴茱萸、生姜、芥菜子等辛辣之物捣汁过滤,制成的这款简易药水,在山野间行走时,有时甚至能击退一头熊。
然而,却并不致命,只能争取片刻功夫罢了。
斜眼大汉惨叫倒地,成功吸引了两名护卫转身回来,两人牢牢守护在马车左右,却没留意,在刚刚那瞬间功夫,初念已经抱着个青色包裹溜下马车,并借着马车的掩护,钻进路边茂盛的草丛中,一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双方混战了一刻钟的样子,远处便传来急促哨响,竟是偷袭这些人留在周围把风的同伙传来消息,提醒有人增援来了。这些假扮流寇的衙役久攻之下未能得手,心中越发地急躁起来,平日里他们狐假虎威惯了,还以为自己能在山梅县横着走,没想到一次出动了三十来人来抓个小娘子,连人家三四个护卫都应付不了,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下子听到哨声,根本无心恋战,一个个能逃的立刻就逃走了,却有一多半的人想走也走不了,捂着伤口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护卫也不敢紧追,连忙回到马车边,隔着门帘问里头的人如何,半天没得到回应,面色骤变,也顾不得礼节了,掀起帘子一看,车里哪里还有人影
此时,在县城看到求救信号的季轻领着人亲自赶到,却发现马车内空空如也,四名属下面如死灰的模样,当下就黑了脸,喝问“姜大夫人呢”
一名护卫剑指瘫在马车底下眼睛红肿不断流泪的斜眼大汉“你们是什么人带走我们的姜大夫是有什么目的”
斜眼大汉缓了这么久,眼睛勉强能够看清一些模糊的影子,但脖子上的凉意还是让他不敢大意,抖着声音回答“好汉手下留情我们只是一些吃不饱肚子的可怜人罢了,看到贵府娘子独自出门,便跟着过来,只是想碰碰运气讨口吃的,怎么会把人带走呢”
这话也就骗骗鬼了。
季轻等人这些年四处剿匪,真正的流寇见得多了,几个像他们这样膘肥体壮,却连把刀都拿不动的
季轻冷哼一声,对身后之人道“原地审问,其他人分头去找人,务必把姜大夫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斜眼汉子倒是个嘴硬的,但其他衙役就没那么扛揍了,三两下就抬出了县令大人,并嚣张地表示“那个姓姜的小娘子是县令大人点名要的人,你们若是识相,就不要插手此事”
可惜他们眼前之人并非饱受欺压的山梅县百姓,对那位鱼肉乡民的县令没有半分敬畏之心,反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季轻闻言气笑了,问道“你们的县令大人要带走姜大夫做什么,背后是什么人指使”
季轻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赵国公的那位继室夫人竟然把手伸到了山梅县的府衙,往日里她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证据也就算了,联合地方官员来对付世子,那可未必是她丈夫能够容忍的范围了,见这些人一时也交代不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想了想便道“将这些人带回去,向主子禀告,再好好地审问。”
一批人先回县城,季轻带着剩下的人一起去找初念。
然而,当他们把所有逃走的偷袭者一个不漏全部抓回来之后,却还是没有发现初念的踪影,审了所有偷袭者没一个知道她下落的,不由开始急了。
姜大夫究竟是被人带走了,还是自己害怕躲起来
不论事实究竟如何,世子的病现在全指望她了,她可不能有事
季轻立刻召集驻扎在山梅县附近的属下,全力搜查初念的下落,自己则带着这个消息,亲自回去禀告靖王妃与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