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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恩赐
    “那些女子呢”

    初念在这些衣衫褴褛的矿工之间走过,找了一圈,发现这里头老弱病残不少,却没一个年轻女子。

    季轻跟在她后头,神色有些复杂,吞吞吐吐地说着“这里都是矿工,再往前走几里路,有个军械厂,那边也有些人。”

    初念回头看了他一眼,季轻只好道“那些女子,都在军械厂附近的一座大院里。”

    那些女子被送进来之后,平日里像个物件被私兵们玩乐,被找到时一个个都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看起来着实有些凄惨。

    季轻私心觉得,那场景真不适合让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见。

    他本打算让她们先收拾一番再让初念过去,不过那些女子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即便被营救,也都是浑浑噩噩的,对他们的话根本置若罔闻,加上此次行动都是男人,不便近身照料,一时还真有些难办。

    他便是不说,初念也有所预料。

    刘武进此前对余二娘说的那些鬼话,说什么她们“吃得好、穿得好、安全无忧”,她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

    “带我去看看。”

    “可是”

    季轻有些为难,初念便道“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来就是为了她们,带我过去。”

    没办法,季轻只好将她领到那座专门用来囚禁女子的院落。

    比较宽敞的大院子,多半是这些人来之后才新盖的,不像人住的房子,倒像是一座监牢。

    季轻说,刘武进送来的那些女子,因为更年轻、更有姿色,便住稍微好一些的房间,平日里也只伺候私兵中的头目。而从各个村子里掠回来的女人,则集中关押在几间大房间里。

    初念一推开门,便听到隐约的哭声,听起来耳熟,应该是余二娘。

    余二娘前一日被初念扎晕,醒后有些愤怒,但得知初念此举是为了去搬救兵,扎晕她是为了让行动更加稳妥,短暂的情绪很快消失,她苦苦哀求一定要同行,初念受不了她哭,便让季轻把她给带过来了。

    她比初念早一步抵达此处,一进门就疯狂地寻找自己的姐姐,听那动静,应该是找到了。

    初念有点抗拒这种情况下亲人相见的哀戚场景,便有心避让,她转了个方向,往大房间那边走去。

    这座院子里,一共有十二间小牢房,六间大牢房,小牢房每间住两人,大牢房里,则挤着十余人不等。住在大牢房里的女子,容貌普普通通,都是些寻常妇人,但因为这天降的横祸,遭遇昼夜摧残,如今各个发丝凌乱,衣不蔽体,神思恍恍惚惚,或坐或躺,显然被折磨得有些异常,看见有人进来,目光也只是无意识扫过,表情无喜无悲,恍如人偶。

    初念蹲下身子,一个一个为她们把脉,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病,其中不少延宕已久,若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命不久矣。

    那些私兵可不会把她们当人看,病了就病了,根本就不理会,实在是病得重了就拖出去单独关押,若是死了,便在这荒山野岭挖个坑埋了。

    山梅县历年来失踪了多少年轻女子,如今才剩下这么百来个,之前死伤多少,何处去计数

    初念看着眼前这些神情僵滞的女子们,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报了一串药名,跟季轻道“去让人采买,每样都多备些。”

    季轻正愁不知如何是好,闻言立刻记下让人去办。

    初念却看向他,问道“刘武进呢”

    季轻愣了下,令人将五花大绑的刘武进带了过来。这脑满肠肥的家伙惯会贪图享受的,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折磨,一日一夜过去,整个人像头耷拉着脑袋的瘟猪,见了初念本能地蜷缩了两下,口中嚷着“女侠饶命,下官再也不”

    话没说完,他忽然感觉一道凉意从喉间划过,随即暖热的血流喷薄而出。

    初念厌憎地看了他一眼“竟然还有脸求饶,你这种人,多活一刻便让世间多一份脏污。”

    季轻吃惊地看着刘武进的尸首无声倒地,初念的速度太快,又或是他压根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完全没有防备,更来不及阻止。

    当然,他也并不想阻止,扭头唤人把尸体搬出去处理掉。

    他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娇娇柔柔的豆蔻少女,一出手竟这般干脆利落。

    初念不管他如何作想,随意抹了抹溅到自己衣衫上的血迹,便往外走。正想离开时,却看到牵着一名女子出来的余二娘。

    余二娘眼睛红红的,可是被她牵着的姐姐却神情麻木,对自己妹妹的到来没有表现出半分欢喜,对她牵着自己走的行为,也没有任何推拒。方才余二娘抱着她哭了半天,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见她如此,余二娘哭得更加泣不成声。

    见到初念,余二娘擦了擦脸上残泪,过来作了一礼,说“谢谢姜大夫相救。”

    初念便问她“你们要回家了”

    “是的,季郎君说了,此处并不安稳,让我们尽快回家,他答应派两名护卫大哥护送我们。”

    初念点了点头,道“也好。”

    正说着,外头似乎传来些异动,有人吹了响亮的呼哨,一长两短,季轻面色一变,说“外头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

    初念看向余二娘和她姐姐“可惜走慢了些,你们可能还要在这边多待片刻了。”

    余二娘惊慌起来,初念却没有余力宽慰她了,跟着季轻出去了。

    她不知道前世皇甫氏是如何从吴王手中得到这座矿场的,不过从她那日在街头偶遇皇甫述来推测,皇甫氏的人已经到了山梅县一段时日了。他们没道理坐视矿场出事,迟早都会出手的。

    然而,现在插手此事的,却并非无名之辈,顾休承,赵国公世子,虽然他本人爹不疼娘不爱,却有个身为靖王妃的长姐。

    而靖王妃的背后,是靖王,未来的天子。

    无论如何,皇甫氏想把事情给遮掩下去,私吞这座矿场,却是不可能的了。

    初念借顾世子的力量来到此地,救出那些女子,让皇甫氏吃一个闷亏,两个目的都已达到。

    可她却并不觉得快意。

    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那些神思恍惚的女子,那些从山梅县界内消失的村落

    这座矿场,接下来不再是吴王的,也不会是皇甫氏的,它的主人,会变成当今天子。

    殷离。

    那个昏君。

    如果这矿落在他手里,山梅县会变成怎样

    她今晚给自己出了一口气,但会不会给山梅县带来更大的灾难

    待出了大院,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初念跟着回到来时的方向,发现外头果然来了另一支人马。那些人甲胄齐全,气势汹汹,却按兵未动,只有为首之人在跟刚刚出来的季轻在交涉。

    初念一眼便认出,对方领头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皇甫氏的门客,皇甫卓、皇甫述父子的心腹,曹良。

    皇甫家的人果然到了。

    双方人马安静对峙,初念把世子给拐出来,自然惦记着他的安危,便直接来到顾休承的马车,顺势攀上了车辕,就坐在外头掀起车帘一角,问里头的人“世子,你没事吧”

    顾休承觉察到外头的动静,已经坐了起来。见她如此,疑惑道“你怎么不进来”

    “我刚刚接触过一堆病人,怕过了病气给你。你没事就好,待在里头别出来。”

    她三番五次这般叮嘱,顾休承只觉得有趣,分明是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小豆蔻,却把他当个孩子似的。

    不过也不着恼,好声答应着“我晓得。”

    初念确定他没事了,才又跳下马车,准备去找个水井清理一下自身。忽然,她察觉到一股迫人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眉头不由皱了皱,朝那方向看去,脚步便顿了一下。

    是皇甫述

    他竟然亲自来了。

    皇甫述完全没料到,竟在这里见到初念。昨日他到顾宅拜访,便是想着能否寻找时机提前见她一面,却偶然得知她被刘武进派人劫走的消息,心急火燎地赶回县衙,却发现那刘武进不知怎么的,竟然凭空失踪了,连带着初念也不知去向。

    顾宅昨天忙得人仰马翻,其实皇甫述也没闲着,他也派出大量人马,几乎将山梅县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愁得他一夜未眠。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又听到曹良传来消息,说白石崖的矿场出了事。

    矿场虽然现在还不在皇甫氏名下,但它对父亲和自己的重要性,却是毋庸置疑的。无奈,他只好暂时搁下初念的事情,连夜赶往白石崖。

    却未料到,在这儿看到了遍寻不着的初念。

    联想到跟她一起失踪的刘武进,还有刘武进此人与白石崖之间的联系,皇甫述脑海中闪过一丝异样,但那念头只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

    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失而复得的狂喜。

    “初念”

    他想紧紧抱住她,想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悔恨和痛苦,可当他还没靠近对方,便被疾甩过来的一排银针逼得连连退让。

    初念看向他的眼神陌生而森冷,逼退他之后,便立刻往顾家护卫那边走去,藏身在如同铜墙铁壁的护卫之后。

    皇甫述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苦笑出声。

    是的,此刻的初念,还不识得他。

    那些浓情蜜意的过往,那些海誓山盟的曾经,于她而言,都是未曾发生过的。如今只有他了,守着两个人的记忆,抱憾终身。

    可是,皇甫述的眼中划过一丝庆幸。

    虽然,她不记得他们最初的爱,就意味着,她也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仇恨。

    她不知道,曾经自己的犹疑、猜忌、伤害和背叛,她甚至也不记得,她曾经死在自己的箭下一次。

    一切都从零开始。

    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他的,最大的恩赐吗

    作者有话要说你错了,不是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