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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拔毒
    季轻直觉想劝他别去了,看到顾休承不容置疑的眼神,即将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乖觉地推来轮椅,协助主子坐了上去。

    临近初念所居住的院落,一股浓郁的苦味扑面而来。

    季轻的脚步不由顿了顿,低头看前方的主子,他脸上却没有半分波动,只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却忍不住悄悄屏住了呼吸。

    主仆二人进了院子,寻着药味找到了灶房。

    茜雪在灶下烧火,口鼻都缠上了厚厚的棉布,灶上的初念却没做任何遮掩,拿着一把小秤在给各种药材称重,时不时地添上一味,放入已经煮得黑稠浓亮根本看不出内容物的大锅中。

    两人刚到门口,初念正巧用棍棒在锅中搅拌了几下,瞬间空气中的那股苦味浓稠了十倍不止,季轻忍不住退了两步,顾休承这会儿也终于变了变脸色,沉声问道“这个东西,该不是要给我喝的吧”

    初念听到问话才发现他们来了,回头看到主仆俩的表情,不由一笑,安抚道“你放心,不是喝的。”

    随即又改口道“也不能放心太早,这些是用来药浴的,那滋味恐怕不比喝下去好受。”

    想到不必入口,顾休承便松了一口气,至于其他,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苦是不能忍耐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来了也没走开,似乎对炮制这款药材十分感兴趣似的,一直围观完全程,时不时地提出几个问题。

    初念只道是他对即将到来的治疗不太放心,便耐心地逐一解答。

    这可就害惨了季轻,他真想立刻离开这个苦味冲天的鬼地方,天知道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快麻痹了。

    总算挨到这药物熬制完毕时,天都已经快黑了。

    季轻脚步飘忽的推着主子出了院子,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真是清新无比,这两人在灶房待了一整天,即没有把脉也不必问诊,东拉西扯根本没谈任何重点,到底是何苦来哉

    满腹牢骚的他未曾留意,前方轮椅上的世子,嘴角却一直带着浅浅笑意。

    次日,拔毒的治疗还是在顾休承的院子里进行。

    东耳房布置了地龙,烧得暖意融融,蒸腾着热气的浴桶中弥漫着愈发浓郁的可怕气味,初念面不改色地站在旁边,用指尖试了试温度,转头对身边的茜雪叮嘱道“药浴的整个过程都要保持这个热度,冷了药效会打折扣。”

    茜雪谨慎地应下,昨日熬制的汤药被稀释成若干份,颜色不再那般黑亮浓稠,但还是透露着诡异的青黑色,这些药被分批熬煮,将会在治疗过程中不断加入浴桶,顺便用这样的方式保持浴桶中的高温,这部分由她负责照看。

    初念又问顾休承“要让季轻留下来陪你吗”

    季轻虽然快要被这里面的气味熏晕,但对骨子里的忠诚还是令他挺直了胸背,视死如归地看向主子。

    顾休承却反问道“为何要他作陪”

    初念淡淡地说“随你,我只是怕你受不住。”

    顾休承没回答她,转而看向季轻,沉声道“你,出去。”

    季轻只得摸了摸鼻子离开,一步三回头的,脚步却诚实得越发轻快。

    知道世子治疗时不喜人多,茜雪也带着准备的仆妇都退下了,稍后会将添加的热汤装入桶中放在门口,只需初念去提进来。

    一开始的汤药只没及小腿,初念协助顾休承卷起裤脚,将那双过瘦的长腿搁置进去。滚烫的汤药中,玉白肤色几乎是立刻便变得通红起来,然而顾休承因为双腿早已失去知觉,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即便如此,初念还是在约一刻钟之后,将他的双腿抱至桶外歇息片刻。期间去了一趟门口,提来新添的汤药灌入浴桶中,才道“世子,坐进去吧。”

    这次的汤药及腰深,就变得有些难熬了。

    顾休承忍耐着想要逃离浴桶的种种念头,咬牙坚持了半刻钟,总算等到初念伸手,搂着他的肩背向上提了提,暂时摆脱了那股炙人的热痛。

    轻松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当初念进出几趟,将汤药加至齐胸口的深度时,她开始出言提醒“这次恐怕没那么好受了,世子请尽量忍耐,若是实在不能忍,我会压着你的。”

    若是此前听到这种话,顾休承一定会笑她小瞧了自己,但是经历刚才煎熬的一刻钟,他不大敢随意开口,便沉默地点了点头。

    初念的脸上带着几分少见的怜惜,没再像之前那般协助顾休承坐进去,而是直接将双手分别伸向他背后和膝弯,一个用力将世子整个抱起,小心地放到浴桶里的凳子上。

    顾休承有着一瞬的呆滞,知道她力气大,却不知她竟这般彪悍。

    不过现实容不得他多想,只因他很快就理解了初念此前那一瞬的怜惜究竟为何。

    这也太痛了吧

    就像是有千千万万的银针同时入骨,又好像瞬间被投入油锅煎炸烹煮,恍惚中,顾休承怀疑自己的皮肤在滋滋作响,或许如同架上的烤肉正在沁出油花。

    剧痛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但眼前少女的容颜却又那般的清楚。脱口而出的痛呼被生生吞入腹中,他死死咬紧牙关,任由血腥味在口腔中游走。

    天生的病魔缠身,活到今时今日,几乎随时都忍受着如同行走在刀尖的折磨,还有什么苦痛是不能继续忍受的

    他这般在心中为自己打气,倔强地一声不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初念一直守在他身边,就为提防这一刻,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这汤药带来的剧烈疼痛,热烫的温度只占其中很少的因素,更多是由于药性的猛烈。师父当初教她的时候,曾经笑得古怪,说“这汤药名叫销魂,据说使用过的人都说它能令人魂飞魄散。”

    年轻男子通身泛红,即便身处昏迷状态,仍在不可抑制地颤抖,青筋暴涨显露,无声诠释他此刻正在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初念扶着他端坐在浴桶中,泡足了时辰才将人捞出来放在一旁的长榻。帮他擦拭身上的药渍时,见他仅着的中裤湿透,紧紧贴附在身上,想了想便干脆直接脱掉,而后趁着他周身热气腾腾的状态,立即开始施针。

    暖热的室内,初念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九九八十一根银针以内劲为辅,稳稳扎入各大要穴,通过周身毛孔渗透体内的虎狼之药效果立显。

    长榻之上,顾休承安静昏睡,肌肤之下的血管却开始鼓胀、蠕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八十一根银针开始颤动、蜂鸣,初念逐一查看针尾震动的频率,在最合适的时机快速收针。

    就在所有银针都被拔除的同时,那八十一处穴位齐齐涌出黑血,将榻上的玉质男子染成一个斑驳血人。这些毒血不能水洗,只能用温布巾擦拭,初念亲自到门口提来热水,将棉帕浸湿了,将毒血悉数擦拭干净。

    忙了一身热汗,至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初念另外取了温水热帕给自己也略擦了擦脸,一抬眼,却见顾休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躺在榻上,正静静地看她。

    初念洗脸的动作并不温柔,她躬身站在面盆前闭眼,双手捧水往脸上扑了扑,而后粗鲁地揉搓几下,再用拧干的布帕随意一抹,秀致白皙的面容因此变得格外清爽,颊边秀发濡湿,几颗水珠晶莹欲滴,小巧的耳尖微露,玲珑可爱。

    顾休承默默看她用柔软布巾擦拭双手,葱白手指纤长细嫩,指甲没涂任何东西,却个个透着粉红光泽。

    她的手细瘦修长,但掌心有肉,白嫩柔软,看着好像很好捏。

    眼见少女朝自己看过来,顾休承垂了垂眼,略有些不自在避开眼神的接触。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气氛,他正思索要如何化解,却听见少女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声音虽平淡,但似乎带着些许关切。

    顾休承这才想起,刚才的药浴过程中,自己竟没能扛住中途晕倒了,神情变得愈发的不自在,却竭力若无其事地淡然回道“现在没事了。”

    初念看着他骤然通红的耳尖,挑了挑眉“那就好。以后每隔三日施针一次,中间间隔的这几日我会加大剂量为你进补,以确保你有充足的体力撑过全程,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下次可别再晕了。”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质疑体力不足,即便明知对方是从大夫的角度提出建议,顾休承还是觉得羞耻,心底被激起了某种莫名的好胜心。

    他捏了捏掌心,过了一会儿才哑声答道“你放心,不会的。”

    初念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其实你没必要死扛着,痛得狠了,可以喊出来,也可以跟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又没外人。”

    顾休承愣了一下,痛了就喊,那不是示弱吗

    看着眼前少女忙碌的样子,他忽然想到,这个家伙自己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却反过来教他怎么做事

    口中却学得飞快,立刻道“我现在就觉得哪儿哪儿都痛,痛得受不住。”

    初念弯了弯嘴角,说“行吧,我帮你按按。”

    作者有话要说世子你在教我做事

    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