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赶到门口时, 发现十来个鹰卫和顾宅的护院斗得正酣,皇甫述摇着一把玉扇,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
眼角余光瞥见她出来, 皇甫述的扇子立刻便放下了,微微侧脸对身后之人说了一句什么。
那人出手极快,转瞬之间忽然飞掠过来,将初念架起来就走。
顾宅这边的护卫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 初念已经到了皇甫述的怀中。
季轻反应极快,立刻上去想将人夺回来, 皇甫述却根本不与他动手,用那只拿着玉扇的手挟持着初念急退几步,身后的鹰卫便包抄上去, 将季轻团团围住, 使他一时间根本脱身不能。
初念手腕一动,却被皇甫述先发制人地按住了。
他面不改色地掰开她的掌心,捻起那几枚流转着诡异暗芒的银针细细查看, 低声笑道“真是心狠啊,被这玩意儿扎一下, 我今日恐怕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吧”
初念见偷袭不成, 便也就罢了, 冷声道“你抓我做什么”
“有些话, 想跟你私底下说说。”皇甫述暧昧地在她耳边吐息,初念嫌恶地偏了偏脑袋, 他眼神便沉了下来,对身侧之人下令“撤。”
顾宅的护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哪能让他们这么简单便带着人走了。
季轻料理了身边的鹰卫, 扬声道“姜大夫在他们手中,绝不能叫他们把人带走了。”
顾宅上下谁不知道,如今世子的病就指望姜大夫出手救治,若真是叫人把她给带走了,别说世子了,就单是王妃和季轻这两关他们都过不了。
听到这话,护卫们的战斗力骤然上了三个台阶,人人使出浑身解数,刀枪剑戟火星四溅,一时间鹰卫们别说是顺利离开,光是应付他们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皇甫述见状不妙,也无心恋战,也扬声道“本公子今日前来,只为邀姜大夫过府一叙,解开我俩之间的一些误会。你们大可放心,姜大夫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可舍不得伤她,等这事儿过去了,你家世子大可再来找她。”
这话说的暧昧又缱绻,正在全力追击的护卫们闻言都是一愣,手上的动作忍不住都停顿了片刻。看他搂着姜大夫那副亲密的模样,似乎不是作假,若真是两人有什么私事要处理,他们这般大动干戈是不是不太合适
众护卫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季轻,季轻短暂的怔忡之后,也看向初念。
可事实上双方势均力敌,根本经不起这番犹豫,季轻还没看清初念脸上的表情,便只见皇甫述衣袂翻飞,直接将人带走了。
属下还愣愣地问他“这,还追吗”
“追啊姜大夫如果没发话,立即把人给我带回来”
众护卫这才匆匆追了上去,季轻一跺脚,气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却也不敢耽搁,立刻回转,打算给主子汇报情况去。
顾休承才睡下不久,季轻匆匆进门,推门的动静略大了些,他眼皮动了动,便醒了。
季轻这会儿心里有点乱,也没想太多,顺便将他扶了起来,再将外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说了。
“总之,现在姜大夫被皇甫述给带走了,我派人去追了。不过主子,这事儿,咱要不要管啊毕竟是人家姜大夫的私事,人家皇甫公子也说了,事后不耽误您治疗”
季轻问得小声,总觉得被牵扯到这种男女私情之间,有些莫名的尴尬,一时没留神顾休承看他时那一言难尽的眼神,却听见他似乎闷声咳嗽了一下,忙问“主子,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顾休承猛然喷出的一口鲜血。
季轻吓得手都抖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血,颤抖着声音喊到“来人,快来人,请姜大夫不,不是姜大夫,她不在,去请姜道飞,姜神医”
世子无故吐血,惊动了整座顾宅,靖王妃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的便是姜道飞正在给昏迷的弟弟扎针这个场景。
“怎么回事多久没吐血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了”
那头,在姜道飞的急救之下,顾休承已经醒了过来,正被服侍着漱口,身上染血的中衣也被换掉了。
姜道飞来到满心焦急的靖王妃面前回话“世子这是急怒攻心,吃几幅汤药就好,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他到底是久病之身,现在又用着虎狼之药,身子是虚空些,平日里还是要保持良好的心境,切不可再刺激他了。”
靖王妃谢过他之后,再看屋内众人,脸色便沉了下来。
让世子保持好心情,都是些交代过的事情,谁这般不长眼,平白惹怒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她质问的声音带着些沉怒。
季轻自觉惹了大祸,垂着脑袋站出来,低声把先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甫述掠走初念,也就是片刻之前才发生的事情,季轻急着给顾休承回禀,还没来得及告诉靖王妃。顾浅辞听说之后,冷笑一声“好大的狗胆,光天化日之下,来我府上抢人。”
再看季轻,不免冷笑一声“可偏偏还真的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带走了。你们黑甲军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果守不住这小小的别院,本宫便写信去京城,让靖王派些人来支援你们可好”
此话可谓杀人诛心了,季轻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立刻跪地表态“请王妃放心,属下这就亲自去将姜大夫带回来。”
靖王妃没理她,季轻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跑了。
姜道飞知道王妃与世子有话说,也告退了,出来时却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番,嘀咕了句“承志这小子去哪儿了”
一想到初念被掳走,心中担惊受怕的,也顾不上自己儿子了,忍不住去找人打听情况,满心只期望王妃和世子的人能尽快将人给救回来。
室内,顾浅辞看着榻上的弟弟,神色心疼中带着些无奈“她出了事,我知道你定会心急,可是再怎么样,你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顾休承自清醒后就没开过口,脸色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了长姊的话,神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沉默。
顾浅辞看着他这幅模样,却忽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还怕季轻不能将人给带回来吗说起来,你这么多年都病着,身边从来都没有女孩子,我还怕你不懂来着。如今看你这样,会为一个人忧心,会忍不住为她着急,这样其实也不错。只是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你现在这种情况”
说着,眼角竟泛着些泪光。
顾休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小声说了句“我不是为了她吐血”
顾浅辞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些戏谑“怎么,不好意思啦”
顾休承张了张口,就,没法说。
诚然,他听到初念被掳走的消息,的确是很担心,很生气,当场就想下令让季轻去将人给救回来。
可是,还没开口呢,喉头便喷出一股腥甜。
就这个吐血吧,是事实。发生的时机呢,也是在听到那个消息之后。
但他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为了这件事就能吐血。
这么多年徘徊在生死边缘,他什么事能看不通透,怎会拘泥至此呢
但是,又解释不清楚。
难道他要说自己不关心初念吗他的确焦虑,甚至有些心急如焚,恨不得要那人立刻就回来,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凭什么呢
就他这样的,稍稍一动怒就吐血的身子
他的沉默带着些黯然,顾浅辞看了,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她这个弟弟自打从娘胎出来便体弱多病,虽然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艰难,却几乎很少出现这般消极的状态。他总说,生命短暂,要在有限的时间去活够本,所以默默做了许多事。他年纪轻,尚未弱冠,但他做的很多事,却收获了大多数健康人穷极一生都不能达成的成就。
这样的他,竟然也因为一个人,而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了。
顾浅辞莫名觉得,这件事,似乎比吐血更严重。
山梅县郊,皇甫述带着初念,摆脱了顾宅跟过来的追兵,往一处山清水秀的山庄赶去。
这里,是当地豪绅所建的别庄,被其主人献给皇甫述了。之前他住在县衙懒得折腾,就一直闲置着,但此刻带着初念,却不想去县衙将就,便在众多待选的庄园中,选了此处落脚。
到了地界,鹰卫们四散开来,轮流守护着山庄安全。
初念则被皇甫述带着,直奔山庄的主院。山梅县虽穷,但穷的是平民百姓,能够攀上皇甫氏的豪绅,当有的品味和财力依旧可观。
这座宅子就修得极好,院中桂花飘香,水池锦鲤摇曳,幽静安宁。
至此,皇甫述才松开紧紧握着初念的手,发觉她的皓腕间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难免心疼起来,又上手想为她按揉开来。
初念却收回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你要说什么便快些说,我没空跟你玩这些。”
皇甫述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恼,横竖人已经到了他的地盘。但想到眼前人做的那些事,到底有些无奈,叹问道“白石崖矿脉被毁的事,是你做的”
初念心中一动,虽然有所猜测,真听到对方这么笃定,还是有些意外。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傻了才会承认。
皇甫述却道“你不必遮掩了,我思来想去,不可能有别人。你和顾休承那个病痨鬼联手的,不是吗他火药,人手,将白石崖数十个矿洞都炸毁了,还派人编出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好把此事彻底搅黄了。如今这世上手里有火药的人不多,知道白石崖这件事的人更少,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初念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面上却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的损人不利己,不是吗”
皇甫述深深看着她,随即勾出一抹宽容的浅笑来。
“初念,只是一座矿而已,你不喜欢,想毁了,都随你,我不怪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初念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她是真的不懂,为何此人可以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她无心分析,只是问他“这就是你要说的”
见皇甫述点头,她冷笑了一声,转身便走。皇甫述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问道“你做什么去”
初念回头看着他的手“既然皇甫公子单方面认定是我毁了那座矿,又单方面原谅了我,那么无论此事是不是我所为,已经不重要了。公子话说完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皇甫述并不放开她,眼中流转着诡异的光“初念,你想躲着我。”
初念闻言怒目看他,皇甫述却略一用力,将她抱入怀中,无视她剧烈的挣扎,几乎是叹息着的,在她耳边轻喃“初念,别再折腾我了。”
“你要恨我,便恨,想宣泄,便宣泄。但我只求你,不要再躲着我了。”
“我真的好想你。”
“十年了,我没有一日不后悔,当日那三箭,应该射在我的心上,穿透我的身体”
“之前,我想扮作没有那些过往的皇甫述,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想靠近你,将一切重来一次。但是初念,你竟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初念,初念我一日,也不想忍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