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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珩郎
    秋日的山林中长着不少野果, 初念猫着腰在林中搜寻,总算找到了几样可用的药材,回程时看到一棵山葡萄树, 上头挂着几串熟透的紫色果实,便踩着石头上去摘了下来。

    路过一棵芭蕉树,她用长剑砍下一片大叶子,顺着纹理撕成长条,编成一个小巧的芭蕉篮子, 连同那石壁边缘结着的几颗猕猴桃都摘下来放进去。

    这一趟折腾了许久,被挟持时神经紧绷没什么心思, 待歇下来便觉得腹内空空,饿得厉害。

    世子还伤着,担心有野兽出没, 她不敢走远, 只在附近搜寻,好在不远处的草丛中藏着一条小溪,就着潺潺的溪水, 初念将那些果子都洗了,草药简单炮制一遍, 才回去找世子。

    她离开前叮嘱世子可以先歇着, 回来却发现他咬牙硬撑, 一直没有睡去, 直至她安全归来,才稍微卸了精神。

    初念将那些果子喂他吃了些, 世子伤口痛得厉害,着实没有胃口,却因着不想对她说不要, 勉强吃了几个。

    初念用芭蕉叶垫在石头上,将采来的草药捣成药泥,帮世子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一番折腾下来,天色便已经擦黑。

    “刚才由着马儿乱走,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季轻他们要找过来,怕是要花些时间了。”

    方才初念为了避免被鹰卫们追到,也担心皇甫述真的疯到带着伤来追过来,便催着马儿疾走,没有留心方向,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后悔,世子伤重至此,不及时医治,恐怕要遭不少罪。

    世子强撑了这许久,眼皮已经耷拉下来,闻言安慰她说“不必着急,最迟明日,他们多半会找来了。”

    那也要等一宿,按照他此刻的伤势,在野外过夜,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初念想再说什么,却见世子已经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睡下了也好,那么重的伤势,醒着也是煎熬。

    初念用剩下的药泥给马的伤势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去附近找了些干柴,设法生了火,这荒郊野外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夜里没有火绝对不行。

    待弄完火堆,再去看世子,却见他蜷缩着身子捂着腹部,虽昏迷着,眉头却皱得死紧,怕是疼得厉害。

    手边连个煎药的瓦罐都没有,找来的那些药材只能粗浅处理之后在伤口上外敷,初念深知,这样的效果微乎其微。她用洗干净的棉布帮世子擦干额间的冷汗,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只希望季轻他们能尽快找过来,世子的伤可不能拖得太久。

    顾休承昏睡的时候并不安稳,伤口的剧痛使他眉宇间弯出深深的折痕,可他当真如约,半点声音都不泄漏。初念有心让他轻松些,却束手无策,腹内空空却胃口全无,夜晚才刚刚降临,便盼着黎明早些到来。

    夜里很凉,初念移了火堆,将两人外袍铺在干燥的地面上,才将顾休承小心地挪到过来。即便如此,到了半夜,他还是发起了高热,脸色苍白如纸,额头烫得惊人,身上却无一丝汗。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初念举着火把去溪边拧了几块湿布帮他散热,可惜并不怎么见效。那些草药中倒是有几味可以退烧的,却需要更为复杂的炮制和煎煮才能彻底催发药效,如今条件有限,初念只能用石头将它们捣成药泥,想让世子吃下去。

    效果大约聊胜于无,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可就连这一点,都很难做到。

    昏迷中的世子不比清醒时配合,初念用洗干净的布帕兜着那些好不容易捣出来的药泥,想喂给他吃,可他根本就不入口。

    初念猜测,可能是躺着的缘故。她将他扶起来,上半身靠在自己肩上,再来喂,这下倒是塞进了口中,可昏迷中的世子不嚼不咽,初念用手堵着不让那些药泥漏出来,心道这样下去,不仅吃不了药,反而会坏事。

    她不禁开口哄他“世子,快把药咽下去。”

    初念尝试按压他几处穴道,加上她的声声催促,世子果然勉强吞咽了一口,之后便再无动作,她便再接再厉,继续鼓励他“太好了,顾休承,就这么咽下去,多少好受些。”

    世子在她契而不舍的努力下,总算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眼中是迷茫的疑问,初念便趁机对他重复道“把嘴里的药泥咽下去。”

    只要稍微有些意识便果然清醒许多,闻言他立刻配合着吞咽了一口。

    “好苦”世子的声音极其微弱,初念却抓紧时机又弄了些药泥,说“良药苦口,眼下我们没有别的药,先将就些。”

    世子却似乎又昏迷了过去,再不动了。初念有些急了,这么点儿药泥管什么用,得尽量多用一些才是。

    “顾休承,醒醒。”

    如此反复叫了许多次,世子终于又被她叫醒了,低低的声音说着“你喊我的小字,我一定应。”

    初念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撒娇。

    见他咽了一口似乎又昏睡过去,无奈,只好喊他“珩郎,你再撑着些。”

    世子便沉沉地笑了,紧接着一阵咳。初念连忙撑住他“你可别咳了,仔细伤口崩开。”

    世子却道“我高兴。”

    初念不理他,继续喂药。世子乖巧地配合她,将那些药泥都咽下去,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初念没听清,问他怎么了,世子满足地将脑袋搭在她的肩窝里,在她耳畔低声喊道“娇娇。”

    初念顿了一下,被他灼热的鼻息喷到的那些部位隐隐发烫。

    她有些不自在,仔细地将世子放平在地上,便不再看他,自顾着去拨弄火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药泥起效了,后半夜,世子的高热慢慢退了下来,秋日夜里很有些凉,他的额头摸起来也凉凉的,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却又开始打起了寒战,手脚冰冷冰冷的。

    初念连忙又将火堆挪近了些。

    如此冷热交替,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宿,终于挨到天亮,初念推醒世子,又给他喂了一次药泥,对他说“我去找找,看季轻他们来了没有。”

    世子这时候已经有些迷糊了,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初念心焦得很,想去找人,但又担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万一有野兽出没就麻烦了,想了想又拖着皇甫述的剑,去附近砍了些拇指粗的竹子。那长剑砍人或许好用,却岂是干这个的被她劈卷了刃,才得了数十根。

    初念用这些竹子做了几个简易的陷阱放在四周,但也只能防一防野兽,但愿不要有皇甫述的人追踪过来。

    做好了这些,初念牵着马儿,按照记忆中往来时的方向找了过去。可这山林间人迹罕至,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她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不仅找不到是从哪里来的,再走远些,恐怕连记不清回去找世子的位置了。

    无奈,只能回转。

    到了认识的地方,换一个方向再探,路途中遇到草药和野果便都采了,新编的小篮子装得半满时,她竟然在林子深处的水涧旁发现一个无人的小木屋。

    这木屋里头有张床铺,铺盖卷起用一块毛皮遮住了,简易的木桌椅子、锅碗瓢盆,虽然简陋,但常用的东西都齐全,桌子上一盏油灯,墙壁上挂着一张弓箭,是极其寻常的猎弓。屋外还有用土胚和石头砌成的炉灶,可以生火。

    看来是猎户临时歇脚用的小屋。初念里里外外地检视一番,屋内灰尘很厚,结了许多蛛网,屋外杂草丛生,应是许久没有人来。

    初念想,若是等到晌午,季轻他们还不找来,她就把世子带到这里歇脚。

    起码有灶台、有锅碗,可以用来煎药,总不能这样无止境地等下去。

    离了这小木屋,初念又往别处搜寻了许久,一直没有遇见追踪过来的人,也没看见别的人迹。

    他们好像在无意中,到了一处非常荒僻的山林。

    赶在晌午之前,初念回到了世子那里。

    远远的就看见,那些竹子做的陷阱走时什么样,此刻还是什么样,初念的心就放下了一半。看来很幸运,没有野兽来骚扰。再走近些,便看到世子仍在原地昏睡着,身边的火堆已经熄灭了。

    初念见他神色不太对,一摸额头,果然又发烧了。

    横竖都没有人来,初念决定,立刻就带世子去小木屋。她想了想,用小石头在火堆旁摆了个黑甲军的暗号,万一季轻他们追查过来,看到暗号便知道他们曾经在这里逗留过一夜。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半昏迷状态的世子扶上了马背,两人一马向小木屋徐徐出发,沿途,初念在遇到的树木上做了不少隐蔽的记号,只要留心查看,一定能发现。

    好不容易到了那木屋,初念让马儿驮着世子在外头稍待,她先进去开窗通风,将床铺简单打扫了一番,铺好被褥,才将世子搀扶进去在床上躺下。

    紧接着又去处理带回来的草药,去外头的炉灶上煎了出来。世子此刻怎么也叫不醒了,初念狠了狠心,捏开他的下颚,将药汁都给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已然筋疲力尽。

    初念用最后的力气将药碗搁在地上,昏昏沉沉地走了回来,什么也没想,爬到了床铺的空余位置,陷入了昏睡。

    小小的木屋内住进了两个人,却寂静无声,只有两道微不可闻的安静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世子皱着眉头醒来,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窗外是已经暗下去的天色,初念就睡在他的身畔,她的侧脸被压出一块粉糯的软肉,是平素里从未见过的可爱娇憨。

    世子前一晚反复高热,头脑昏昏沉沉,意识迷迷糊糊,却也并非全然不记得。

    她又一次救了自己,尽心竭力,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