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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师父
    却说初念回到殷府, 便看见父亲殷处道还没歇下,正站在她院外的廊下等。见她平安归来,殷处道总算放下心来, 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一路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初念不想让他担心,便只是简单说了一遍“我没事。当时离开京城约莫数十里, 世子便追上来了, 他与皇甫述交手时受了伤,情况紧急, 我们避到山里, 未料却迷路了,这才耽搁了几日。”

    事实上,在世子赶到之前, 她跟皇甫述之间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但这段时日忙着照料伤重的世子,竟没怎么有空回想,现在被父亲询问才记起来,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跟皇甫述之间的爱恨痴缠,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初念后悔识人不明, 但并不逃避这个事实。她从来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节妇,不会将旁人的过错加在自己身上,只是到底十分嫌恶他当时做的事, 心中对皇甫述的厌恶更添三分。

    不过这些事,天知地知,她知,世子意外得知, 便到此为止。

    不必更多人知情,或担心焦虑,或为她报仇善后。

    她会自己设法让对方付出代价。

    殷处道又细问了几句,初念皆是轻描淡写,报喜不报忧。

    因着她的刻意隐瞒,殷处道自然不知道内情,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道“能够平安归来,多亏了世子。明日为父去探望他,得好好谢谢他。”

    初念这次的确承了世子的情,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不知还要与皇甫述如何纠缠,也有心想要酬谢,便点了点头。

    殷处道又将她打量了一番,确定女儿安然无恙,才道“天也晚了,你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初念在宫中被人掳走,赵国公世子顾休承一路追出京城,两人双双消失数日,今天总算回来了。天色虽晚,留心殷府动静的族人们都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初念回来的消息。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孩子,少了正经的教养,回京才几时,惹了多少事端。”

    六太太听着仆妇带回来的消息,讥诮地嘲讽了一句。

    她与几位太太正在打马吊,其他人闻言,也是类似的反应。

    对面的三太太说了声“碰”,捻起六太太才放下的幺鸡,随手出了张牌,才慢悠悠接话“再这么任由她胡闹下去,咱们殷氏的清名可就被她糟践没了。”

    下首的十太太也道“明日得让咱们爷去找老二好好说说,他屋里没女人,整日忙着朝政,哪里有时间教养女儿还不得我们妯娌多操点心”

    老二说的便是殷处道。

    十太太这话引来一片附和,几位妯娌纷纷开口献计,初念遭逢此难终于回家,身为婶娘,她们也理应去看看的,不妨就借着这个机会,替她早逝的母亲教一教她贵女应该守的规矩。

    这一桌牌,打到戌时才散。次日一早,几位太太便早早地起了,结伴往殷府去探望初念,竟然得知,她竟然已经出门了。

    六太太双目圆瞠,怒问道“好容易才归家的,这又浪去哪里了”

    春妮跟着初念去了兰溪苑,殷处道更是早早地去上朝,此刻只有容娘留在家中待客,她起初对这些太太都甚是客气,有问有答的,见六太太这般口气,心中便有些不悦,淡淡地说“我家姑娘一向都很忙,太太们若是有事,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容娘是殷府的老人,这些年殷处道后宅无人,女眷的人情往来都交给容娘处理,不止家中,就连在来往的权贵家眷中,她都有些脸面。殷氏族人仰赖殷处道存活,几位太太即便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对她摆主子的面孔。

    六太太缓下语气,道“也是我们这些做婶娘的爱操心了,她这才出了事,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这又是去了哪儿”

    容娘却只是不卑不亢地回道“容娘只是个下人,主子叮嘱的事情便照办,主子没说的事情,也不便多问。”

    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六太太等人很是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气告辞,出来后各个脸色铁青,看起来并不能释怀,十太太道“这孩子是半点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恐怕还是得让咱们爷去与老二说。”

    说起来,初念前世十分叛逆,与这些婶娘相处势如水火,的确闹了不少矛盾,但重生之后,她被殷处道接回京城以来,却一直忙于自己的各种计划,跟她们并没有多少往来,不应招来这么多仇视才对。

    事情还是得说回殷十二投敌那件事。

    自从殷十二那一房因为不明缘由被族老处置,举家搬离京城,殷氏族人表面上不敢多说什么,私底下却有诸多猜测。族老们虽然瞒得严实,但除了最紧要的投敌一事藏得严实,其他细节总有一二说漏嘴的。

    众人东拼西凑出来的所谓真相,便是初念那日不知为何,找到殷陆密谈了半日,殷陆便出去了半月,回来后不久与殷处道又是密谈半日,紧接着殷十二一房便被除族。

    他们哪里想得到事情的根由是殷十二投了豫王,可能会牵连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所能查到的那点事儿,也就是上元节那日,初念和一个外男授受不清,被十二房的十娘带着几位姐妹去敲打了一番。

    姐妹间的一点小争端,她便不显山不露水的,直接把十二房赶出了京城。

    手段着实狠辣了一些。

    因为殷十二这件事,殷处道对族人的管束也越发严厉了一些,在他们父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笔帐也被记在了初念头上。这些族人没有体会到殷处道为了家族长远考虑的良苦用心,只道他是找回了女儿,有了真正的亲人,便不再将这些族人放在心上了。

    若无嫌隙,诸般皆好。有了嫌隙,便是样样都看不顺眼,初念为权贵人家看诊,便是趋炎附势,败坏她父亲的清名。初念开益善堂为流民免费看诊,便是沽沽名钓誉,故作姿态。

    加上她每日在外忙碌奔波,每日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在族人看来,完全堕了殷家女的美名,害得她们家的女儿亲事都被影响。

    然而,这些事无法与殷处道正面对峙,只因如今殷氏的前程都担在他一人肩头。只能另辟蹊径,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打算把初念的婚姻大事揽过去。

    如果把她嫁出去,自有夫家的管束。

    只是这算盘珠子还没开始拨弄,便遭了一顿不软不硬的闭门羹,众人岂肯甘心各自回家,找丈夫商议计策去了。

    殷氏这些妇人如何筹谋暂且不提,初念这边牵挂着世子的伤势,一早便离开殷府,往兰溪苑去了。

    世子腹部的剑伤,因为中毒的缘故恢复得很慢,脏腑内的情况也因此雪上加霜,前夜又发起了高热,李大夫照顾了一宿,见初念来了,才松了口气。

    初念见他满脸疲色,忙道“您去歇息吧,这边交给我。”

    李大夫也不与她客套,寒暄几句后,便由兰溪苑的仆从领着,去客房歇下了。

    一夜不见,世子的情况更差了。

    他双眼紧闭,脸色如纸,眼周隐隐泛着不详的青色。初念不禁想到初见他时的模样,那时候的他枯瘦如柴,此刻的世子除了身子稍稍丰润了些许,竟与当初的状态相差无几。

    那下毒手的小傅氏,当真心恶手黑,也就靖王妃位高权重放心交给刑部处置,若换作她,定叫那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初念敛起不经意泄漏的杀气,拧了盆中的巾帕,轻轻拭着世子冒出冷汗的额头,又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待感受到那股冰凉的温度,猛然回过神来,却匆忙放下了。

    想要早日找出解药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起来。

    毒针将手臂上扎出密密麻麻的针眼,及至下半晌,春妮来提醒,初念才撑着两眼发昏、沉重异常的身子站起来,这是要回殷府了。

    见她脸色苍白,脚步甚至趔趄了一下,春妮大惊失色,忙来搀扶她,问道“娘子你还好吗”

    “没事,起身猛了些,这便好了。”

    春妮将信将疑,忍不住提醒道“娘子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初念点了点头,心中其实也惊了一下。看来过于频繁的试毒,还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影响。

    理智上清楚这件事不能急,要慢慢来,有条不紊,才能尽早得出解药,但落实到行动中,她却总不忍心停手。初念想,每日回一趟殷府也好,免得她身子撑不住了,若是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可就得不偿失了。

    靖王妃一直让人在门外候着,她自己则就在隔壁的院落中等消息。那人见初念闷在屋中一日没挪步。此刻总算出来了,连忙去隔壁禀告,靖王妃便立刻赶了来,按捺着内心的焦急,问道“初念,现在情况如何了”

    初念微微摇了摇头,不忍见她失望。一旁春妮忍不住开口“我家娘子的手臂都扎成筛子了,今日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下。”

    靖王妃闻言一惊,回想到昨日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也不难猜测春妮所言非虚,便要看她的伤势,初念却捂住了袖子,淡淡地说“没事的,我自己便是大夫,知道轻重。只是今日的确不好继续了,我明日再来。”

    靖王妃便道“不如我再多找些大夫来,御医也好,叫他们一道来试吧。”

    初念想了想,多些人固然能分担些,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中毒的状态因人而异,要想得出一个精准的结论却是不易,反而不如她一个人来试。

    “这个法子我来就好,不过王妃说的悬赏请医,可有人来应或许旁人有更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初念仍是想到了师父,她前世所中的毒十分棘手,若没有遇到师父恐怕早就死了。世子的毒并不复杂,只是需要时间而已,若找到师父,应该会有更好的法子

    靖王妃便道“倒是来了几人,我让府医试了试水准,暂时没遇到可靠的。”

    初念垂了垂眸子,这才一日,急不得。

    便向王妃告辞,暂别了兰溪苑,经过桥头时,却忽然开口对那车夫说“先去南城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