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 顾浅辞便从仆妇口中得知,初念从秀椿街找到可以为世子解毒的高人一事。
顾浅辞忙问详情,只是那仆妇也是经人转述, 说得不清不楚。顾浅辞哪里还坐得住,立即便往弟弟的院子赶去。
世子刚服完药歇下, 正阖目躺在榻上。初念见靖王妃来了, 并不意外,便移步偏厅, 将早前遇见师父的事情主动与她说了。
“早就听说京中有这么一位, 只是他行踪隐秘,脾气也有些古怪,不太好找, 今日可算碰巧了,竟遇见了。他已经答应为世子治疗,三日后我便去找他。”
顾浅辞有些心急,便问“为何要再等三日”
“师无名先生, 他说自己有要事在身需要先行处理。”
顾浅辞又问“不知他忙于何事如果有我靖王府可以效劳的地方,不妨提出来。”
初念愣了一下,师父要忙什么事去,她竟没想起来问。不过想来问也没用, 师父这人总是神神秘秘,他不肯说,便是无论如何也未必透露的。前世名为师徒, 他都从不多说什么,又怎会对如今仍是陌生人的她推心置腹呢
“这个,他倒是没有透露。”
顾浅辞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 问道“那位无名先生,可曾提到过打算如何解毒”
初念便提到了那本神农毒本,“不知王妃与世子的藏书中,可有这本若有了,可以先取出来,我们钻研一番。”
这本毒经初念虽然有所耳闻,但市面上并不常见,前世初念搜罗了不少医书,都不曾见过这一本,但世子卧病时博览群书,靖王妃也是个爱书之人,他们的私藏中未必没有。
顾浅辞立即道“我这便让人去找找。”
他们姐弟二人的藏书众多,并非每一本都是看过的,自然不能立时给出答复。
初念道“不急,有无名先生在,世子的毒已经可以解的。”
靖王妃也察觉到初念话里话外待这位高人的不同,不禁道“你与这位无名先生是旧识吗看来十分信任他。”
初念顿了一下,才道“虽不曾相识,但神交已久。”
靖王妃倒是没想那么多,见初念十分有信心,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只要珩郎的病好了,便万事大吉了。”
说着便去屋里看了一眼世子,姐弟两个低声说了几句话,顾浅辞决定自己亲自回靖王府去找一找那本毒经,想想自己藏书到底有限,又让人去太医院询问。
待送走了靖王妃,初念便去找世子,说“你先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世子原本心中有气,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闭眼假寐不去看她,自己生了一早上闷气。未料到她这便要走了,连忙睁开眼睛,想撑起身子,却带动了腹部的伤口,不由痛嘶一口气。
初念忙扶住他,将他妥善的安置好,道“怎么起来了你这伤口还需静卧。”
世子心急地看向她“你怎么要走了”
初念便道“我还有些事,你如今伤势稳定,只待三日后我无名先生为你解毒,便没有大碍了。”
初念几次三番提到无名先生,都似乎有些口误,要不便是磕磕绊绊,世子心细,怎能察觉不出但他也只默默记在心里,没有点明,此刻只是略带哀怨地看向她“看来有了这个无名先生,你便要当个甩手掌柜,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了。”
初念没好气地说“哪里不管你了只是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不必我随时盯着。难得清静几日,你便好好歇着,才自在些。”
世子却道“你在我身边,我才得自在。”
说着抬眸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还是你觉得,在我这边,教你不自在了”
初念暗自叹息,他如今越发会拿捏人了,竟学会了倒打一耙。
世子见她不说话,心中便有些忐忑,莫非,她当真感觉不自在了莫非,是他逼得太紧了
这时,伤口处传来一阵抽痛,世子顺势捂住腹部,眉头皱得死紧。初念见他脸色不对,忙问“你怎么了”
世子垂下眸子,淡淡地说“没事,只是伤口痛得厉害。”
初念方才为他换药时才查看的伤口,经久未愈,疼痛在所难免。闻言也只能宽慰他“现在只能忍一忍了。”
世子看了她一眼,不知怎的,眼底就有点红通通的。
初念见了心中一动,不由脱口道“那我不走了,便在这陪着你。”
世子立即嫣然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初念扭头抹了把脸,暗骂自己,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了。他眼一红,便什么都妥协了。他一笑,便什么都依他。
世子那边得了逞,话里便带着几分喜气“你有什么事,便在院子里处理,要人跑腿传话,就使唤季轻他们。”
初念回头瞪了他一眼,学他道“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儿可别嫌我扰了你清静。”
世子微微一笑,旖丽的容颜如同绽放的春花般华丽浓艳。待到午后,当他闻到院中传来的刺鼻气味,到底没能忍住,支起身子往外头看。
只是初念的身影不在窗外,他什么也看不到,便喊来季轻,问“她在做什么”
季轻强忍着没有捏住鼻子,低声回答世子,语气有些不确定“在熬药吧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黑乎乎的一锅,看着有些可怖。”
应该不是为他治疗用的,世子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便道“你扶我起来,我去看看。”
季轻面色犹豫,道“可是殷娘子让你静卧休息。”
世子却道“总躺着不动也不成,身子都废了,你动作轻些便无碍。”
季轻想了想,让人将存在库房中的轮椅抬了出来,对世子道“不妨就坐这个吧,属下推您出去也便利。”
世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再看了看那许久没有动用过的轮椅,到底没反对,默默地坐了进去。
初念正在廊下忙碌。好不容易与师父重逢,她想为他准备些见面礼。
听见轮椅摩擦地面的动静,初念给药炉煽火的手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便看见季轻推着世子往自己这边来。
她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出来了”
又看了看那轮椅,笑道“怎么还把这个找出来了”
世子窝在椅中没接话,拿眼睛去瞪季轻。季轻这才反应过来,这轮椅似乎不大吉利,挠了挠脑袋,道“世子想出来看看您,我怕碰到他伤口。要不,我给换了吧”
初念却道“别折腾了,这样就很好,挺便利。”
世子的脸色便转晴了,对季轻道“算你有几分急智。”
又问初念“你在做什么”
初念坐在一个矮凳上,回头继续给炉子煽火,问他“这味儿难闻吗我本想去医馆做的。”
世子示意季轻将他推到初念身边,看着她动作,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什么你都能忍,我还不成吗”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腥臭味却越来越浓重,季轻一早就托辞离得远远的,世子倔犟地留在原地守着,只是脸色终究变得有些勉强。
初念却没有嗅觉似的,一脸怡然地拿着小扇子给炉子煽火,见世子这幅表情,不由笑道“你进屋去吧,我特意选了下风口,你离得远些,倒也不必这样难受。”
世子却不肯,大有一副誓与她同甘苦的凛然气势。
初念劝了几次未果,便随他去。这东西虽然难闻,对身体却没什么害处,忍得过便无碍。
世子到底没忍住,又问道“这是什么药真够腥的。”
他不由想到在山梅县时曾经泡过的药汤,当时为了解毒,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都往里加,那滋味世子回想起来,至今依旧敬畏不已。不知这一锅又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给他喝的吧
“这不是药。”
熬了个把时辰,初念将那乌黑的药汁悉数倒掉,世子便看到残留着黑色药渍的砂锅内,躺着一个透明软弹的片状物。
初念将砂锅端到井边,舀了几勺冷水浇在那片状物上,那东西便急剧收缩,缩成了掌心大小的褶皱一团,顾休承好奇地看着她拿出那东西摊在掌心,用指腹整理撑大,问她“这是什么”
这玩意被熬煮时气味令人退避三舍,但这时却变得晶莹可爱,并且没有任何异味,倒是奇妙。
初念便问他“你要试试吗”
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试
顾休承可没忘了方才那股记忆深刻的腥臭药汁,再看看这晶莹剔透的东西,忍不住猜想难不成,她是要他把这东西给吃了
顾休承不禁有点头皮发麻,正想着如何婉拒,却瞥见初念嘴角的笑意,似乎是看准了他不敢,便立即改口道“行啊,试试就试试。”
初念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应下,却也不改口,便将他推到一个向阳处,道“把眼睛闭上。”
“哦。”世子心中有点打鼓,但应都应了,便咬了咬牙,如壮士赴死般,决然闭上了双眼。
初念几乎被他不明显的神情逗乐,紧接着便将手中的那东西摊在了顾休承的脸上。
世子只觉得脸上一凉,一种柔软到近乎流动的物体在他面部滚动、延展,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却有一双手立刻托住了他的双颊,而后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靠近过来,耳边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别动。”
她应该离自己很近,说话的气息柔柔地喷在他脸上。
顾休承袖底的双手轻轻握了握,屏住了呼吸,耳畔是自己越发激烈的心跳。
闭着眼,感受便变得越发清明。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推着那团东西,在他的脸上轻轻抚过,先是额头,双颊,下颚,然后来到了眼窝,鼻翼,唇瓣。
顾休承喉头滚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此时嘴唇一陷,却是被那柔软的指腹轻轻按了一下。
“先别动。”
初念还是那句话,顾休承竭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初念动作很轻很快,最终重点在他的眼皮、鼻翼两侧及双唇上描摹了一番,而后稍稍后退,取来一把团扇,一边说着“别动啊”,一边对着他脸上轻轻扇着风。
顾休承僵硬地坐着,等了约一柱香的功夫,总算听见耳畔那女子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顾休承便依言睁眼,却觉得眼皮沉重,有些轻微的滞涩感。初念在他睁眼的瞬间,再度伸手,用双手指腹在他眼皮上快速抹了一下。
顾休承便觉得那股滞涩感消失,顺利睁开了双眼。
能看见时,便确定了,她果真离自己很近,膝盖支在他轮椅的扶手上,附身正在他脸上轻轻抚摸,顾休承刻意忽视她几乎坐在自己怀中的焦灼感,哑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一开口,便察觉到双唇竟被某种柔软的胶状物粘住了,但并不牢靠,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双唇立即分开,初念便顺势又在他唇上抹了几下,这次描摹得格外细致,指尖几次无意碰到他的牙齿。
顾休承看着她,却见她神情专注,眼底并未有丝毫旖旎。
她只是在专注地做这个东西而已。
顾休承不禁闭了闭眸,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初念对世子的心绪起伏并未察觉,垫着膝侧身忙碌了半晌,总算把面具调整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回身去取定型的药水,再来时,又在他脸上一番涂涂抹抹,大半个时辰过去,她伸了伸酸痛的筋骨,叹道“终于完成了。”
顾休承此刻大致也知道了她在做什么,对于成品也有些好奇。
初念分别在他下颚、耳后轻轻挠了两下,双手动作尽量小心轻柔,从他脸上揭下了一层薄薄的面具。顾休承极力忽略她动作带来的痒意,看向那张被揭下来的片状物。
这是极为单薄扁平的一张面具,单单看着,并看不出具体相貌,不过原本透明的胶状物,已经变成了他的肤色。
“这还不算完工,还要加眉毛和细节。”
初念又去取来一个小匣子,从中取出镊子和一个装有细碎毛发的小盒子,比照顾休承的模样,在面具的眉弓处植入眉毛。
“你的脸型很完美,肤质也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省了我许多事啊。一般男子的面具都比较难搞,又是疤痕又是疙瘩的。”初念一面说着,一面细细审视他的脸,忽然看到什么似的,猛地凑近,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脸转了一下,点了一下他的耳后,“这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没注意真发现不了。”
世子捏着手心,抿着唇,任由她动作。
初念的心思却全在那面具上头,喃喃低语“不过这痣的位置不用画到面具上,乔装的时候注意一下就好。”
说罢又低头进行植眉的动作,这项工作又进行了许久,等初念回过神来,屋内已经掌灯,为使她看得清楚,顾休承竟让人连点了五盏油灯。
初念随意看了一眼那些灯,显然对手中新出炉的成品更感兴趣,拿在手里欣赏了一会儿,问顾休承“看看效果”
顾休承自然依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看后台,才发现有小可爱帮忙投营养液和地雷啦
原谅我这个迟钝的作者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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