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14
离开香城, 蓝光乐队很快赶往下一个城市。
这样的舟车劳顿,所有人都是疲累的,但在精神上却是无比的满足。
每个人走下飞机和高铁的瞬间,脚都在发软, 到了酒店休息后就要大量进食, 为即将到来的下一场演出做补给。
这次, 程樾问前台多要了一张邵北川房间的房卡。
她原本是想提前将香槟和水果拿去他的房间,却在浴室的洗手台上发现了一个小置物盒, 盒子里装着日抛隐形眼镜,还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程樾盯着它看了许久, 直到拿起来仔细审视, 从最初的怀疑,到惊讶, 再到后来的醒悟。
她站在那里,回忆着此前的一些片段。
有时候清晨醒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并不清楚, 邵北川每次都问“什么”。
有时候他来她的房间, 若是背对着她,她说话声音小了些, 他也总会转过身来,说一句“抱歉, 我走神了”。
程樾将那东西放回原位, 忽然间全明白了。
不是因为她说话不清楚, 也不是因为他走神,而是因为他的听力,已经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这天晚上, 程樾没有去看现场,她和历城的家庭医生通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此后就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
等到演出结束,邵北川他们回来了,却没有各自回房,而是集中在他的门口。
房门打开,就听邵北川说“进来说。”
几人进了屋,气氛无比的凝重。
不会儿,就传来冰箱开关的声音,煮热水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程樾就坐在卧室的床边,隔着一道推拉门,门只留了一道缝,她抬起眼,透过缝隙看到不仅是邵北川,连萧晓峰、宋雨菲和范阳也都进来了。
他们在外间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有人靠着桌子,有人站在沙发上,脸色凝重严肃,没有人说话。
不会儿,邵北川将煮好的热水倒进杯子里,随即坐在范阳旁边。
范阳醒过神,抬了下头说“我真没什么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瞧瞧你们现在的脸色,好像在给我送行似的。”
“呸”萧晓峰叫道“你要真没事,会吃那种药”
那种药
程樾皱了下眉,从床上起身,走到门缝边。
就听萧晓峰说“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说就是保健品。可我看你越来越不对劲儿,这些药片看着也不像是保健品,还好我找人去问了,才知道这些是治疗肺癌的。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你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上上下下的忙活”
说到最后,萧晓峰的声音已经多了一丝哭腔,她深吸了两口气,对邵北川说“川哥,我是拿他没办法了,他只听你的。”
范阳又一次低下头,转向邵北川的方向,说“川哥,我真没那么严重,现在又不是二十年前,癌症还是有治愈率的,只要我好好保养”
邵北川却将他打断了“这一圈巡回下来,对体力是一大考验,不要勉强自己。”
范阳说“巡回演出对咱们多重要啊,等回去了我就什么都听你们的行不大不了我不加班了,我就正常作息,我总得赚医药费,你说是吧。”
邵北川抬起一手,落在范阳的后脑勺,他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
邵北川问“这件事你是不是也瞒着公司”
范阳嘀咕道“这哪能跟公司说啊,尤其不能让程总知道,要是她知道,她肯定让我回家。你也知道,我闲不下来,我会胡思乱想的。”
邵北川眉眼低垂,正要回应范阳,这时从门那边却突然发出响动。
距离推拉门最近的宋雨菲第一个转头去看,却被立在那里的程樾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宋雨菲下意识站直了,接着便是擦干眼泪的萧晓峰,也仿佛见了鬼。
随即是邵北川,他眼里划过惊讶。
直到范阳也转过头,脑子一下就蒙了,身体更是下意识地往邵北川那边靠。
程樾冷着脸走出来,越过几人,将把台上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然后她才转过身,靠着吧台,轻描淡写的开口“就算我让你回家,也是为你的健康考虑。身体才是本钱,这个道理你不懂”
范阳抖了下肩膀,一声不敢坑。
别看程樾年纪比他小,可这些年他还真是打从心里怕她。
程樾安静了几秒,目光扫向宋雨菲和萧晓峰,两人都躲避着她的眼神,直到她看向邵北川。
邵北川与她对视了一眼,说“后面的演出,我们会看好他。”
程樾没接话,又一次看向范阳,问“早起早睡,按时吃药,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说,这几点你能做到么”
范阳一愣,随即点头“能”
接着他又问“程总,你还愿意让我巡演”
他眼睛里有着惊喜。
连萧晓峰和宋雨菲也看向程樾。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都很重要,要是不让你参加,你会得心病。”程樾仍是没有表情,说“但是回到历城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去看病,不得隐瞒。你别忘了,你和公司签了十年的合约,现在还有三年多,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管理好自己的健康,把欠我的债还清。”
“是是是,我一定照办”范阳高兴的站了起来,咧着嘴乐了,“我要是一天不工作,真是浑身不得劲儿,这段时间我不在,也不知道那几个新人听不听话,嘿嘿。”
程樾没理他,只是白了他一眼。
又安静了片刻,邵北川站起来说“好了,那就先这么决定,今天太晚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碰头再聊。”
范阳三人很快离开房间,可房间里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松懈。
邵北川朝浴室的方向扫了一眼,便走向吧台,给程樾用过的杯子里续上热水。
程樾已经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盯着对面。
邵北川不傻,他感觉到她的紧绷,知道接下来还有一些事要谈,而他也猜到了会是什么。
他将杯子放在程樾面前,随即在旁边坐下。
隔了几秒,他率先开口“你想问我什么。”
程樾看向他,第一句便是“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
果然。
邵北川抬起眼,淡淡笑了“右耳有点背,生活里有时候会需要借助助听器,但也不是非用不可。”
程樾皱了下眉头,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邵北川说“两年前,我在意大利出了事故,人没大事,就是头撞了一下,从那以后,右耳就总是嗡嗡的。不过我小时候得过一段时间的中耳炎,右耳恢复的不太好,后来听力就不如左耳。”
程樾盯着他半晌,问“只是这样”
邵北川缓缓点头“就这么简单,助听器只是一种辅助工具,需要戴它的人说明听力还在,若是我真的失聪,戴什么都没用了。”
程樾跟着笑了,却是冷的。
“刚才我给医生打了电话,你知道他怎么说”程樾问。
邵北川轻轻眨了下咽,遂轻叹一声,道“还能怎么说,应该是站在医生的角度上规劝病人好好保养,不要用耳过度,尤其是一些会对听力造成损伤的东西,比如使用耳机、耳麦,比如玩乐器,乐队演出。长期使用耳机会引起耳蜗高频受损,和噪音性耳聋,就算不用耳机,哪怕是长期处在噪音环境里,也一样有损害。”
显然,这方面的问题邵北川比谁都清楚,而他也选择接受,所以才会如此从容。
程樾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只是说“等回到历城,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要听到医生的诊断,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似乎也在邵北川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反抗,只是点头“好,没问题。”
程樾盯着他,又问“如果医生说很严重呢,或者是再这样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失聪呢”
“那这也是命。”邵北川说。
程樾将脸转开,闭上眼。
半晌,邵北川抓住她的手,安抚着说“我的听力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职业损伤,其实只要我不再做这行,懂得保养,它就会安然无恙。”
程樾缓慢地睁开眼,却没看他“但是不可能,对么。”
邵北川笑道“如果不做音乐,我还能做什么这是我擅长的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从一生下来就接触它,爱上它,离不开它。如果没有音乐,我还是我么”
程樾眼睛微微热了,她抿着嘴唇,吸了口气,心里滑过无数的说辞,可是却没有一句能说得出口。
她甚至无法为他解答那个问题如果不做音乐,我还能做什么
既然不能,又凭什么要求他放弃。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做音乐的职业损伤么
他比谁都清楚。
这就是他的选择,明明已经看到了结果的方向,却坦然前行。
想到这,程樾又吸了口气,终于望向他“你已经接受这件事了。”
邵北川微笑着“我曾经挣扎过,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愿意接受这个我,只有接受,我才能享受当下的生活,享受音乐带来的幸福。”
是接受,而非忍受。
若是后者,他必然不会如此平静。
程樾身上的紧绷渐渐松懈下来,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做这个动作,就代表我要倾诉,你要聆听。”
说话间,程樾摸上自己的耳垂。
邵北川说“我现在还可以听见。而且我已经在学习唇语了,只是学的不太好。”
程樾又道“要是听不见了呢,你说的话就是骗我的。”
邵北川说“就算耳朵不行了,还有心。你的声音,会一直留在这里。”
他拉着她的手摸向他的胸口。
程樾垂下眼,随即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肩膀,同时也偎进他的怀抱。
邵北川就在她的腰背上轻抚。
程樾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作为邵北川,他的听力或许和命一样宝贵,听力的损失对他造成的打击,绝非她可以体会的,正如那句话所说“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看到好多小可爱在讨论婚姻和不婚,我作为后者也来说两句
作为不婚主义,我从不要求和灌输旁人和我一样,因为我知道任何选择都是自己的,与人无尤。
婚姻是一条路,独身是一条路,这两条路都不简单,都会有坎坷、遗憾,而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只是现在有很多人,稍有不顺就抱怨、埋怨,好像自己多不幸一样。我以前会觉得困惑,他们是对生活有什么误解么,生活不就是这样的么老话都说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是谁灌输的错误思想,令他们认为自己就该一帆风顺呢
再说婚姻,我相信大家一定听到过这样两种说法,一种是对婚姻和家庭的焦虑,对孩子的焦虑,对孩子是否成才、孝顺的焦虑,还有一种是对不婚的焦虑,担心以后孤独终老,无子送终,无人送药等等。
你看,无论你选哪一条路,都会面临你无法掌控的局面。这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懂得“接受”的价值,只是在“忍受”。
我曾经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已不来往,她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自作主张的给我介绍结婚对象。如果我不接受,她就会觉得我不识好歹。所以我为了维系这段友谊,每次都要顾全她的面子,同时敷衍对方。
我感觉我们之间最大分歧的一次,是她又来介绍对象,还是托一个她不熟的中间人,让我去见面。
我就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件事
她说,因为我怕你老了孤独,那太惨了。
我当时就是一脸问号,我不懂她的担心和焦虑是哪里来的,直到联系起她婚姻的不顺才找到答案。
她和丈夫的关系不好,家里还接二连三的出事,两口子一说话就是争吵,有时候还动手打架,她总是哭,说自己不幸福,说结婚了还觉得孤独,不被理解。再加上她身体和情绪上的一些问题,令她对健康,对容貌都产生了焦虑。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我不知道如何规劝她放宽心,与其跟所有人和事较劲儿,倒不如接受这一切,等到心态平和了,再去挨个儿解决问题。
因为这个朋友,我也学到了一课。后来她再对我指手画脚的时候,我都只是笑笑,不解释,因为我知道我们的选择不同,角度不同,而她比较“刻薄”,会对她不认同的事加以指责和纠正。
到后来我终于决定不再忍受,决定和她断舍离的时候,我送了她一句话,在正文里也提到过“世间只有三件事,自己的事,他人的事,老天爷的事。”第一件事最重要,但大多数人都没做到,至于怨气和共情焦虑,它们通常都来自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因为无法把心态放平,不擅长做情绪管理,进而就会生出戾气。
另外,我还遇到过一个人,但不熟,她也是独身,家境什么的都很好,可她没有活得多潇洒,也是整天抱怨,各种看不惯,对他人指指点点。
你看,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心态不平,只会身在福中不知福。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都会有自己的活法,忍受是一天,接受也是一天,大多数时候生活里的悲剧,是在自身。无论是否结婚,只要自己想不明白,不正视自己的问题,将错误归咎到选择和环境上,进而难为的就是自己。
s,本文提到的“悲喜自渡,他人难渡”,整句是“悲喜自渡,他人难悟。人难自渡,何以渡人。时间清浅,悲喜自尝。”
在最后再送上季羡林的一段话“人有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用不着伤春,也用不着悲秋,叹老不必,嗟贫无由。”
红包继续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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